打仗這種事情,本身就充滿了各種偶然性,既然是上了戰場,自然就沒有百分百赢的。
打了敗仗并不可怕,就算是劉登,也沒敢指望自己每一仗都能必勝。
可是,打不打的赢是一回事,不戰而逃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朝廷發生大亂,四十萬叛軍猛攻晉陽,窦嬰那邊自身難保也就算了。
而燕王劉嘉從始至終也都沒表過态,他甚至一個援兵都沒有發過。
隻是在戰争結束之後,他這才不鹹不淡的上了一份奏書,說是匈奴人似有進攻之迹象。
而那個時候匈奴人在做什麽呢?軍臣單于那個時候正在以傾國之力猛攻西域。
西域三十國幾乎全部淪陷,盡喪于匈奴人之手。
在那之前,烏桓人也是剛剛經曆慘敗,他燕國哪還有什麽那可以顧忌的?
當然了,對于這種政治投機行爲,皇帝雖然沒有點破他,但是同樣的,這筆賬也記在了心裏。
夜色再次降臨,下雨了,冰涼的雨滴一滴滴的落在風長歌的臉上,已經昏迷了三天的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胸口的傷勢現在已經惡化了,他額頭上燙的有些吓人。
十天之前,他搖搖晃晃地從戍堡出發。
戍堡裏所有的糧食,都已經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好在他從灰燼之中扒出了一些精鹽。
從外面那些死馬的身上割了一些馬肉,用鹽腌了之後被在後背上當做幹糧,這才能夠勉強支撐他的行動。
原本以爲,到了附近的鎮子上能夠找到人求救。
可是沒想到,當他千辛萬苦的趕到鎮子上的時候,那裏早就已經化成了一片修羅場。
無奈之下,他隻能繼續上路,孤身向着長城行進。
看着現在的情勢,估計也隻有長城那邊才有可能還有守軍了。
沒有了戰馬,他一個人隻能孤身上路。
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胸口的傷勢,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他整個人痛不欲生。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卻沒有别的辦法,如果不能找到軍醫的話,恐怕他這條命就算是徹底的丢在這裏了。
兔兒嶺距離長城有足足的八十裏,就算是在平時他身上沒有傷的情況下,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夠到達。
更别說現在這個時候了,他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七天的時間,可是長城依然遙不可及。
攜帶的馬肉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背上的水囊裏早就已經空空如也。
路過一處高坡的時候,他的腳下一滑,整個人直接從坡滾了下來。
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這麽暈了過去,如果不是今天這場大雨的話,再有一兩天的時間,就算是餓也要把他餓死了。
暴雨傾盆,他無力的癱倒在泥沼之中,努力的張開自己的嘴巴,讓雨水落進嘴裏。
冰冷的雨水雖然讓他渾身發抖,但是也讓他昏昏沉沉的腦袋,總算是多少恢複了一些清明。
喝了一些雨水之後,他整個人的身體總算是恢複了一些,勉強能夠站起身來活動了。
他費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從泥澤中爬了出來,然後爬到了一棵樹下。
背靠着大樹的樹幹,整個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後背上背着的馬肉,早就已經被泥水浸透了。
馬肉這東西其實真的不好吃,尤其是被泥水浸透了之後,吃起來就像是在吃一塊油膩的抹布。
可是他還是努力的撕咬着,吃了些馬肉,喝了些雨水,他再次努力的站起身來。
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了一根樹枝當做拐杖,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
活下去,這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這個世界真實而殘酷,即便是他已經努力的想要去求生了,可是長城似乎依然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雨終于停了,雨後的路面更加的泥濘,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污,一瘸一拐的就像是一頭孤狼。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長城終于出現在了眼前。
他的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這是體力到達極限的迹象。
現在的他迫切的需要軍醫的幫助,盡管他身上能扔的東西都已經扔了,甚至連那把破刀都已經被他給丢掉了。
可是腰間挂着的三個人頭,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丢棄。
像他這樣的罪囚,如果是在平時的話想要獲得軍醫的治療,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現在是戰時狀态,這人頭就是他唯一的籌碼。
大漢以人頭論軍功,有了這三顆人頭,應該能夠換來自己的一條小命吧。
可是現實往往真實的讓人絕望,等到他一瘸一拐的趕到長城腳下的時候,他這才發現城頭上居然空無一人。
“有人嗎?有人嗎!”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一聲聲的怒吼。
可是回答他的,卻隻有袅袅的回音……
長城腳下并沒有任何戰鬥的痕迹,空蕩蕩的長城,無聲的訴說着他的悲涼。
他歇斯底裏地用盡全身的力氣,這才爬上城頭。
可是,卻始終沒看見任何的人影,一直到他一旁廢棄的營地裏,找到了半張還未燒盡的軍令。
保存實力,退回薊城……
就因爲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長城守軍不戰而退。
一股深深的絕望湧上心頭,所有的信仰徹底的崩塌了。
他憤怒的摘下自己腰間的人頭,用力的摔在路邊的石頭上。
猙獰的人頭裏,再次滲出了腥臭的液體。
他頹然地癱倒在地上,眼前一黑,整個人再次暈了過去。
幾隻秃鹫很快就發現了癱倒在地上的他。
“嗖——”
鋒利的爪牙瞄準了他的咽喉,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至。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秃鹫的死亡,充分的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确性。
同伴的死,頓時讓那些還在空中盤旋的秃鹫四散而逃,緊接着,一隊黑甲騎士來到了長城的腳下。
“頭兒,這家夥還有氣!”
一個黑甲騎士翻身下馬,試了一下風長歌的鼻息。
“給他灌點水!沒準,他能告訴我們點什麽!”
爲首的一個騎士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
“你、你們是什麽人?”
蘇醒過來的風長歌很是虛弱的問道。
“看你這副樣子,你是長城的守軍還是附近的戍兵?”
那騎士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反問道。
“我是兔兒嶺的戍兵,你們是什麽人?”
“這三個烏桓人,是你幹掉的?”
爲首的騎士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沒錯,我們戍堡裏的八個人,就出來了我一個,人頭太多,帶不過來,就拿了三個!”
“你知道這長城的守軍上哪去了嗎?爲什麽這附近并沒有任何戰鬥的痕迹?”
“這群狗娘養的不戰而逃了!”
風長歌癱倒在地上,無力的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那半張還未燒盡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