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殿下可知道了嗎？”
晁錯倒是也沒有介意那麽多，畢竟師徒兩個走到現在這一步，其實一切都是晁錯自己咎由自取。
自己釀的苦酒，無論如何也得自己吞下去了，他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今天的事情？先生是說哪一件事？”
劉啓故作不知，放下了手裏的書卷，低聲的問道。
“陛下今日召見了陶青，并且許了他，讓他去找申屠嘉商議代國新任國相人選一事！”
晁錯壓低了聲音，湊到劉啓的跟前說道。
“原來是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我倒是已經知道了一些，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劉啓的臉上風輕雲淡，眼神之中帶着恬淡的笑意。
“自然是大大的不妥，陛下這是在準備讓陶青接手相權，殿下不覺得有些奇怪嗎？爲什麽這個人會是陶青？”
不錯，看了看四周，側耳傾聽了一陣，确定窗外無人之後，這才繼續說道。
“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我今天也剛剛聽說，現在正在準備起草奏折，陶青此人雖然有些才華，但是若說讓他升任丞相的話，似乎有些能力不足了！”
劉啓皺了皺眉，然後說道。
“不，殿下不能這上這封奏折！不但不能上這封奏折，殿下還應當積極配合陶青的上位！”
晁錯的聲音有些急促，這讓劉啓感覺分外的不舒服。
“先生到底想說什麽？”
劉啓的表情慢慢的變了,有些嚴肅的看着晁錯。
“陛下這是在爲太子殿下鋪路啊！”
晁錯用一種低沉卻堅定無比的聲音說道。
“你說什麽？父皇在爲我鋪路？”
劉啓這下子愣住了，這怎麽可能呢？
這件事情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陶青他們雖然可惡，但是殿下您卻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的确全部都是實話！此戰之後代國，梁國、燕國成爲天下有數的三個大國！燕國國力疲弱，再加上劉嘉這些年來無所作爲，實在是不足爲患，但是無論是梁王，劉武還是代王劉登，那可都是人中之龍！”
“可是，他們是本宮的親人！”
劉啓紅着眼珠，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晁錯。
“殿下何必在意這些？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殿下要考慮的那是一國的得失，個人的生死榮辱實在是不值一提！”
晁錯眼神堅定的迎着劉啓的目光。
“先生，你若是沒有什麽别的事情的話，請回吧！”
劉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然後閉上眼睛說道。
“殿下，晁錯若是有半點私心的話，也不至于在殿下的面前說出這種搬弄是非的話來，殿下難道不知道，自古忠言逆耳嗎？”
晁錯說話之間已經淚流滿面，直接跪在劉啓的面前。
劉啓的右手一陣的顫抖，有心想要發脾氣，可是看着晁錯這個樣子，畢竟師徒多年，現在這時候又感覺心裏面确實有些酸澀難當。
“先生，你這又是何苦呢？”
許久之後，劉啓終于長歎一聲，然後上前幾步，慢慢的把晁錯扶起身來。
“殿下，臣之前教給殿下的東西乃是爲人之本，但是，這皇帝身爲九五至尊，又哪裏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擔當得起的？”
晁錯淚流滿面，這心裏面的委屈也随着眼淚直接真情流露了出來。
他倒是也想和劉啓一直這麽師徒相得下去，但是誰讓劉奇是當朝太子了……
“可是劉登此次立下如此大功，若不是有梁王死守睢陽，現在這個時候長安說不定都已經被重兵圍困了，而現在這個時候你卻讓本宮去算計他們，你讓這天下人如何看本宮？”
劉啓受他教誨，多年心中的那股子正義感，自然很難讓他接受這種陰謀詭計的事情。
“可是殿下，您現在要做的那是國與國之間的事情，與私人感情何幹？殿下看到這沒想過嗎？爲什麽此次的六王之亂，既然能夠掀起八十萬叛軍？不就是因爲朝廷對他們太過放縱嗎？一定向您和梁王代王的感情，或許殿下您在世之日，他們必然不會有任何的三心二意，可是您敢保證他們的子孫後代，不會起歹意嗎？”
晁錯說到這裏的時候，劉啓終于猶豫了。
畢竟這同室操戈的事情，史書之上長篇累牍數不勝數。
悠悠青史，簡直就是一部皇家篡位史，自從大禹王把首領的位置，留給了自己的兒子之後，這天下哪朝哪代沒有叛亂？
父子相殘，兄弟相争的案例，數不勝數。曆朝曆代的皇帝，從來都是踏着無數親人的骸骨上位的。
光是本朝，這建立還不足百年，以謀反罪被剿滅的王侯，都已經不下兩掌之數了……
人心才是最善變的東西，他和劉武兩個人一奶同胞，和劉登的父親也是一起長大，他能夠保證劉武和劉登在世之日不會發生叛亂，就已經是難得的事情了。
再下一代，就算是他有天大的本領也不敢保證……
“殿下，雖然這麽說有些大不敬，但是這同室操戈的禍根，不正是因爲當年高祖的郡國并行制度種下的嗎？這天下唯權隻可出于皇帝一人，其他人陛下可以金銀财貨，乃至于土地子女謝之，但是這治政之權，萬萬不可外流！”
這些話在晁錯的心裏都已經斟酌了很多年了，現在這個時候借着這個機會說出來，還真是有點一吐爲快的感覺。
“先生，你……”
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尤其整個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真的是晁錯這個謙謙君子說出來的話嗎？
“我知道殿下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或許心中會感到疑惑無比也震驚無比，可是請殿下仔細想想，這不正是皇帝陛下正在挽救的事情嗎？”
晁錯這句話說完之後，劉啓愣住了，一時間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麽反駁他了。
“陛下這是趁着自己還清醒，想要替殿下背負這個忘恩負義的罵名，殿下，您現在還不理解陛下的心意嗎？”
晁錯說完這句話之後，劉啓沉默了……
原來他一直以爲，這件事情其實是陶青他們煽動的，父皇隻不過是老糊塗了，所以才會上了他們的當，但是被晁錯這麽一解釋，他這才發現，似乎自己是真的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父皇……
自己距離一個合格的皇帝，似乎他們還真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