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登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是皇帝劉恒都愣住了,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往日裏斤斤計較,爲了幾文銅錢锱铢必究的臭小子,居然能夠說出這番大道理。
而且,從土地兼并和民生的問題上來看王朝的興衰,這的确有種别開生面的感覺。
但是同時,這句話一出,就連太子劉啓都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不說那些大臣們,光是他這個太子和長公主劉嫖,他們二人手中擁有的土地,加在一起最起碼都有幾個縣了。
而申屠嘉和公孫陌他們二人雖然不多,但是家族掌控的土地也不在少數,畢竟在現在這個年月,人們也沒有什麽投資理财的概念,有點閑錢全部都投到地裏去了。
對他們來說,土地才是保值的。
而且,這也的确是目前普天之下所有富貴人家的唯一選擇……
他們還真是沒想過,土地兼并居然能夠和王朝的興衰聯系在一起。
劉登也是說到了興頭上,說着說着順口就把土地兼并的事情給說出來了,說完之後,他立刻就感覺到這大殿之中忽然一陣冷場。
似乎用力過頭了……
“代王殿下剛才說還有第三件點,還請代王殿下說下去!”
公孫陌是個老實人,并沒有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隻是單純的被劉登的這番話給鎮住了,隻想聽一下他的第三點。
“沒錯,說下去!”
皇帝也不動聲色的說道。
“那小子就獻醜了,第三件事,以錢莊來對抗币值貶值!現在首先是假币,以後還會發現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設立錢莊聚天下之财富,以抗天下之風險,隻要我大漢朝廷在一日,則錢莊穩如泰山,大漢銅錢穩如泰山,無論是任何人膽敢挑釁,朝廷都可以迅速做出還擊,就像現在,陛下隻要宣布,所有諸侯國的銅錢全部作廢,責令他們限期兌換成五铢錢,過期之後,不許他們再在世上流通,這始作俑者立刻就要如坐針氈!”
劉登的話說完之後,整個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能行嗎?
這三個字回蕩在所有人的心裏,廢除天下所有的廢币,責令他們限期兌換成朝廷的五铢錢,最難的首先就是諸侯王的反彈。
再然後就是權貴階層了,他們手中的确持有大量的諸侯王的貨币,這些貨币要麽是各大諸侯王年節下的例禮。
要麽就是他們控制的商行,從各大諸侯國賺回來的利潤。
現在這個時候讓他們集體兌換成朝廷的五铢錢,五铢錢的價格必然大漲,無形之中他們的财富将會縮水一大塊。
什麽事情都沒幹,這家多年的積蓄就要縮水一大塊。
别說是那些權貴了,就算是普通百姓恐怕都得罵娘。
而他們這些首倡者,無論是申屠嘉還是公孫陌他們倆人,必然要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誰讓公孫陌這家夥還擔着一個治粟内史的名頭……
申屠嘉現在已經能夠想象到,在這個消息一宣布之後,公孫陌被人家用奏折淹沒的景象了。
“陛下,或許這天下會有一段陣痛,不過很快,他們就會看到這麽做的好處,他們把自家的銅錢存在錢莊之中,而錢莊每年又拿這些銅錢放貸給天下有需要之人,他們也可以收取利息,如此往返不息,則天下再也沒有錢荒之禍!”
眼看着皇帝已經有些心動了,劉登再次添了一把火。
“那若是照你這麽說的話,朝廷短時間内想要完全攤開,這就需要大量的官員,朝廷到哪去找這麽多精于算計的官員呢?”
劉恒皺了皺眉,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反正現在這個時候這大殿之中也沒有外人,就他們君臣幾個,現在在這件事情上根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大漢的銅錢完蛋了,他們這些人誰也跑不了。
皇帝固然要難受,可是公孫陌和申屠嘉他們兩個,必然要失去手上現有的權利,尤其是公孫陌,他這個治粟内史很可能剛剛上任,就要被皇帝砍腦袋了。
“其實,這速算之法并不需要太久,這些掌櫃的,也隻不過是練了個把月而已,在這之前他們也沒有一點兒基礎……”
說了半天原來是因爲這個,反正劉登要的,也隻不過是内史府每年派遣官員到文昌書院學習這個廣告效應而已。
至于算盤的東西,就算是劉登不去推廣,很快它也會自然而然的流傳天下。
還不如現在這個時候,趁早拿出來還可以混個人情。
“代王殿下此言當真?”
公孫陌真是喜不自勝。
真要是自己手下的這些書吏們都能夠有如此快的計算速度的話,整個内史府的所有差事都可以簡單很多。
“當然是真的,内史大人盡可以派人來學!”
要是這麽一說的話,朝廷這邊反而是沒有任何的意見了,最後的顧慮也就沒有了……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小子和公孫愛卿一起去做吧,你代國在這件事情之中占利三成!”
劉恒猶豫了一下,然後直接放出了一個讓劉登恨不得一頭撞死的命令。
開什麽玩笑,這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憑什麽代國就能夠占三成利?
天下的諸侯王肯定會這麽想,原本這件事情劉登就是在他們身上割肉,要是他在這件事情裏面并不占任何好處的話。
那些人罵罵咧咧罵兩句就得了,可是現在他要是占了實際的好處的話。
恐怕這天下惦記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這一下子可就成了衆矢之的!
“陛下,錢莊乃是一國重器,臣不敢與陛下分享!”
劉登立刻跪在了地上。
他可不想現在這個時候就去當什麽孤臣,皇帝遞過來的,這可不是錢,這是一道催命符啊。
原本,劉登得得罪七大諸侯國就已經很頭疼了,這要是把全天下的諸侯國全都得罪遍了,他以後還怎麽混……
而且不光是那些諸侯王,恐怕這天下的權貴們,也會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過剛則易折,這個道理劉登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