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燕與家雀 2
“我一個人,您讓我往哪飛?”江海樹的聲音凄凄慘慘地拍在陳樨後腦勺上。
“你還差一年才成年,不會有人爲難你的。這房子要是真的被拍賣了,你就去找你那些堂叔、表哥,他們看在你姓‘江’的份上會給你安排一條出路。實在不行就回安徽老家,不是說你在那邊還有個舅舅?對了,你還有錢嗎……“
江海樹急道:“我手頭上還有些錢。您都拿去,帶上我!”
“幼稚!之前房子産權沒分割好,你爸死後我才跟你在同個屋檐下又待了九個月。你看着我的臉,我帶着你走合适嗎?”
“您是怕别人誤以爲我們倆有不正常的男女關系?”
陳樨剛回複的一口希望之血差點噴在了行李箱裏。她都被氣笑了,回頭指着江海樹的鼻子,劈頭蓋臉地罵道:“我眼光有那麽差嗎?什麽不正常男女關系……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子腦子裏是不是有屎?我就想不明白了,你爸人精一個,怎麽生出你這樣的傻蛋,當初的親子鑒定是不是有問題!我讓你看着我的臉,是在質問你:我看上去像是帶着前夫拖油瓶跑路的那種人?”她說着朝江海樹将近1米8的個子比劃了一下,“還是那麽巨大的一隻……滾蛋!”
她将哭哭唧唧的江海樹驅趕出視線範圍,很快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沖下停車場,直奔那輛綠油油的超跑。選擇綠超跑的原因很簡單——助理小張昨天剛給這輛車加滿了油,而她出門前正好在邊櫃上找到了車鑰匙。
“媽,媽……”江海樹陰魂不散的聲音尾随而至,他追上來一手扶着車門,喘着氣說:“這輛車也被查封了,而且它太騷……不,不,我是說它太有個性,不适合您現在使用。您要走也得換一輛車!”
陳樨陰恻恻地瞪了江海樹幾秒,從那頭被她炫耀手藝時剪得參差不齊的頭發,再到她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小衆設計師品牌T恤,最後是他手中拖着的小箱子……怎麽會這樣呢?她都要沖破暴風雨了,怎麽還甩不掉一隻半大不小的家雀?她别開臉去,環視還停着不少好車的停車場,以前她怎麽沒覺得這裏的空氣是那麽沉悶。她垮着臉對江海樹說:“想上車就給我閉嘴!”
時間回到23個小時後的現在,江海樹提着行李站在陳樨身邊。他們的左前方是一個眼看着熱鬧起來的菜市場,市場的另一側有座半新不舊的的門樓,上面挂了兩個牌匾,一個寫着“金光市場管委會”,一個是“金光巷街道辦事處”。門樓的後頭是一條晾衣繩和電線杆夾道的小巷,通往幾棟居民小樓。那些樓房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牆上的水泥已斑駁脫落。
這一路上陳樨勒令江海樹如非必要不許說話,江海樹自然也不敢問她要把車開向何處。他憑借着有限的方向感判斷出他們至少跨越了四省,一路往南而行。陳樨開車的樣子十分笃定,既不需要導航也不曾遲疑,顯然對目的地早有規劃。
當然,她做什麽事都是這樣,出去買個包也常常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江海樹起初以爲陳樨在南邊置有産業,風口浪尖上過來休養一段時間再正常不過,畢竟陳樨的青少年時代有很長一段時間跟随她父親在南邊的幾個省份輾轉生活,她是會嗦粉、愛喝湯、泡功夫茶,粵語和西南官話都講得十分順溜的北方人。
“這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江海樹指着那幾棟居民樓,不确定地問。他倒也不是嫌棄,隻是震驚,極度地不敢相信自己十七歲的眼睛。
“嗯。”陳樨應了一聲,不知道在包裏翻找着什麽。
“您是過來投奔親戚?”
江海樹又收到了陳樨漫不經心但肯定的回答。陳樨這個人不難相處,但也不容易與人打成一片,熟人遍天下,來往密切的沒幾個。她自己親媽和海外的親戚在過去四年裏也沒聯系過幾回。她像某種強悍但敏感的動物,關鍵時刻隻會選擇有自己氣味的安全洞穴藏身。他怎麽不知道她還有這一号可以投奔的親戚。
“這親戚……親嗎?”江海樹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
陳樨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塞進牛仔褲兜裏,斜了江海樹一眼:“你有更親的親戚可供選擇?”
“沒有!”江海樹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們别站在太陽底下,您替我拿一下這個,我們走吧。”
陳樨看向江海樹腳邊皺巴巴的黑色塑料袋:“這是什麽?從哪冒出來這一袋東西?”
“我剛才買的土雞蛋。”江海樹弱弱道,“剛才那老太太說了,不土不要錢。我看她年紀大了,怪不容易的……”
陳樨懂了,這很江海樹。她拎起那袋土雞蛋,覺得這東西跟自己将要去的地方十分相襯。
“走,再不走土雞蛋就孵出土雞了。”她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