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見川拘留十日後被釋放。不知道段妍飛用了什麽法子,媒體不曾對此事大肆宣揚,大多數人都無法将警方通報裏的孫某與鼎鼎大名的孫見川聯系起來。他以身體狀況不佳爲由暫停了一切演藝活動,漸漸退出台前,外界自發想象成是情傷所緻。期間也有一些不利于他的“傳言”,及時被他幕後團隊以“抑郁症”爲由搪塞過去了。
王漢民應該是私下與與孫見川達成了某種和解,事後未發一言。無法接受這個結果的隻有他的粉絲。瘋了一般的“川菜”隻差沒有對陳樨公開處刑,她的微博、公衆号徹底淪陷,出演作品的評論區下也充斥着各種謾罵。甚至有部分不理智的粉絲聯合起來,要求有關部門将她列爲“污點藝人”封殺。
粉絲不知道的是,孫見川從派出所出來沒幾天,段妍飛就帶着他去了宋明明所在的醫院,名義上爲探病而來,實則是想見陳樨一面。他們什麽都沒做,隻是抱着一束花靜靜等在病區外。那時宋女士尚未度過危險期,醫院附近不乏記者。陳樨咬碎了牙,但她不想因爲賤人招來大批媒體和粉絲擾了媽媽的安甯。
于是她去見了這兩位老朋友。
他們約在醫院附近的小茶室。包間的門剛關上,段妍飛就直挺挺地跪在了陳樨面前。她說陳樨和衛嘉在車上親熱的照片是她對外公布的,川子事先确不知情。陳樨生日那天,也是她給了王漢民消息。王漢民和手下的人拍到陳樨被一個中年男人的豪車送回住處,那男人沒有跟着進入小區,但通過長焦鏡頭他們果然發現陳樨家中有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兩人姿态親密。段妍飛這麽做是爲了進一步坐實陳樨私生活混亂,讓她那個手段通天的親媽也無法再次反轉輿論,孫見川才能在這場“情侶反目”的戲碼裏立于不敗之地。
可段妍飛萬萬沒有料到王漢民對孫見川起了狎昵之念,他無意中掌握了孫見川和狐朋狗友吸大麻的證據,并以此要挾孫見川委身于他。孫見川這個二愣子不但不肯陪他睡,還在會所裏爆揍了他一頓。所以那一晚當王漢民又看到孫見川舉止失常地出現在陳樨家附近時,事情就徹底脫離了原有的軌迹。
“大部分的錯是我造成的。樨樨,你很清楚川子對你的感情,他絕對沒有傷害你的主觀意願。磕藥的事是我沒勸住他,他已經付出代價了。我不盼着你原諒我,隻希望你看在這二十多年來你讓他往左他不敢往右的情分上,放他一馬行嗎?”
段妍飛還是老樣子,即使跪在地上,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條理明晰。
陳樨驚異地笑出了聲:“真逗,你比我更像個演員!”
段妍飛的回應是重重給她磕了個頭。陳樨是抱着看猴戲的心來的,但她着實沒想到對方能做到這一步。太荒誕了!這世界怎麽了?瘦得近乎脫相的孫見川就站在幾步之外,像一個純粹的觀衆那樣靜靜看着她們。
“妍姐,我真佩服你。你讓我開了眼界。就爲了他!至于嗎?”陳樨話裏滿是諷刺。
段妍飛苦笑:“你爲了衛嘉也會……”
“我不會!”陳樨看戲的平靜被打破,“你犯賤就算了,還敢扯東扯西?狗屁放你們一馬,想讓我背鍋直說好了。怕我把他的醜事抖落出來?你們傷害的隻有我一個人?”
段妍飛早料到陳樨會有這種反應,默默從包裏抽出一個文件袋放在她手邊。
陳樨想看他們還有什麽賤招,當面拆看了裏面的内容,慢慢挑起了眉。段妍飛趕在她發作之前解釋:“我知道你看不上這些身外之物,這是給衛嘉的。川子的确有對不起衛嘉的地方,當年那點補償遠遠不夠,照片的事一定也影響了他的生活。還有樂樂……”
陳樨現在明白爲什麽王漢民選擇了閉嘴。對方姿态放得足夠低,價碼開得足夠高,裏子面子都有了,何必痛打落水狗?
那是個驚人的數字,孫見川這些年賺得不少,這一回豁出去了。
“這些換不回什麽,但比一句‘對不起’有用。法律方面的程序你放心,絕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
陳樨把文件袋裏的東西扔回段妍飛腳下:“我沒有資格代表衛嘉接受或拒絕,自己找他去。”
“如果衛嘉願意,你是不是可以……”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他怎麽想我管不着。但是你往我身上潑髒水,還想要我忍氣吞聲?”
“隻要不對外提起川子磕藥這件事,我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擺設似的孫見川終于開口了。在裏面待了幾天,不止是他的人,他的聲線也仿佛被粗粝的砂紙打磨過。
“陳樨,她求你的事與我無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又來這一套,你去死好了!我上次就不該攔着。”陳樨悲哀地看着孫見川,“你不能永遠讓别人替你擦屁股。”
段妍飛從地上起來,二話不說卷高了孫見川的衣袖,把他手腕上裹着的紗布層層揭開:“你有那麽恨他?”
陳樨的視線觸及那幾道深淺不一的口子又迅速移開。
“你死不死對我沒有意義。想要我原諒你?好啊,你先找到衛樂!”
兩天後,孫見川公開發聲明稱自己暫停工作是出于身體原因考慮,與他人無關。他與陳樨和平分手,兩人相識多年,是親人更是朋友。同時,他将以孫見川工作室的名義設立一支慈善基金,爲尋找走丢的低智婦女、兒童提供幫助。
陳樨沒有給過他回應,從此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提起過這個人。苦主已出面替前女友澄清,他的粉絲明面上也消停了不少。陳樨俨然是被寬恕的那一個,在某個群體裏依舊聲名狼藉。她和苗淼搭檔的新劇正式官宣,苗淼的粉絲們哀嚎一片。
江韬看不下去,以爲自己的投資項目考慮爲由保護己方合作藝人,爲陳樨處理了不少負面新聞。他說他大概知道孫見川的團隊找了什麽人物壓下了對磕藥一事的報道,他也可以想辦法令孫見川身敗名裂。
陳樨笑嘻嘻地勸他把精力和資源投入到新劇中去——将軍有劍,不斬蝼蟻!
在江韬不動聲色的擴張下,陳樨與他真正熟稔了起來。宋明明住院期間,江韬數次攜江海樹小朋友到醫院探病。吳思程正設法聯系國外最先進的醫療機構,爲宋明明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間,江韬爲其提供了很大幫助。
宋女士諷刺陳樨:“青出于藍省于藍。我頂多是事業巅峰期生了你,你索性給人做後媽去了。”
“還沒到那一步。”陳樨謙遜地說,“萬一真有那一天,你白撿個大外孫不好嗎?江海樹給你寫的那篇《明明賦》你不也聽完了。我以爲你們很投緣呢!”
宋明明啐了一口,連罵江韬沒安好心,虧他還是吳思程朋友,和陳樨差着輩份。介紹他們認識的吳思程也因此慘遭池魚之禍,在她面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陳樨把宋女士的話完美地轉達給江韬,江老闆悻悻摸着鼻子說:“我也是看着你媽媽的電視劇長大的,我和吳大師是忘年之交。”
陳樨問過江韬到底喜歡她什麽,江韬很坦率地說因爲她很美——小王子喜愛玫瑰也是因爲它的美,而非它的細胞組織和莖葉結構。他喜歡一切美的存在,陳樨則概括了他對美的極緻認知。
“假如有一天我不美了呢?”陳樨問。
江韬說:“你要相信你蓬勃的花期遠勝于我。”
陳樨給他看自己的手上的雞皮疙瘩,江韬哈哈大笑。
江韬一直都知道衛嘉的存在,但他渾不在意。他的過去也非白紙一張,決定權始終在陳樨手裏,她若離開了那個年輕人,也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抛卻11歲的年齡差,陳樨和江韬有着更爲相似的成長背景、生活習慣乃至興趣愛好,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彼此适應。即使存在着差異,也是江韬調整自己來配合陳樨。就比如他爲了和陳樨建立更多共性,興緻勃勃地紮進了影視行業,盡管那對他的事業版圖毫無助益。
陳樨遲遲沒有答應江韬的追求,不可否認的是,她對他不抗拒。她在江韬的領域裏是自在的、從容的,就連他那個倒黴兒子看習慣了也有幾分可愛。他們給了動蕩中的陳樨一個新的落腳點,在恰當的時機穩穩接住了她。
大熱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月神》開機後,屢有男女主角陳樨和苗淼不和的傳聞。路透說戲外他們幾乎沒多餘的溝通,隻要陳樨在的地方,苗淼都會及時避讓。他還幾次建議删減兩人在劇中的吻戲和親熱戲份,遭到導演拒絕後,那點到即止的幾場戲需要反複清場,往往苗淼剛做好心理建設,陳樨又莫名其妙地笑場。
苗淼入行以來口碑極好,除了不善交際這個毛病,他零绯聞,沒有不良嗜好,尊重女性,不熱衷飯局。由于出身丁恕英藝術團,他的成長經曆完全有迹可循。對家掘地三尺挖他的黑曆史,發現他幼年起除了練功和演出,最大的存在感來自于學雷鋒做好事——他公車上抓小偷,扶老奶奶過馬路,勇救溺水兒童還受過市級嘉獎。他還愛向報刊雜志投稿小作文,是藝術團的優秀通訊員。個人空間裏的十幾歲時寫的文字被翻出來,也是中二裏透着正氣。他是年輕男藝人裏的一朵奇葩,根正苗紅的好娃娃。在這種情況下,陳樨與苗淼不對付,隻能說明她自己有問題。
有趣的是,苗淼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每逢被問及陳樨均否認兩人不和,從不說虛僞場面話的他對陳樨的演技和爲人贊許有加,尊稱她爲“陳樨老師”。竟還有路人無意中撞見他和陳樨一起逛超市,苗淼曬出自己在家做飯的視頻裏也被辨認出陳樨的模糊影子。他倆的關系實在令人費解,先前的别扭被一些人解讀爲暧昧,甚至出現了奇奇怪怪的“苗陳cp黨”。
“苗陳cp”之所以未能成爲主流,是因爲那段時間陳樨與《月神》片方投資人的甚嚣塵上,兩人不但經常私下一起吃飯、同出同進,陳樨還有一回被拍到在某貴族私立學校附近的餐廳和一個小男孩坐在一起,她還給對方輔導作業。那男孩的身份很快被扒了出來,正是陳樨新晉绯聞男友,劍衣資本創始人江韬的兒子。
陳樨曆來被認爲私生活混亂,但傳出與她關系的不是孫見川那樣的偶像歌手,就是苗淼這等風華正茂的帥哥,就連她“車震門”裏的苟合對象從身型和面部輪廓看也是外形上佳的年輕男人,可見她一貫的品味是愛顔勝于愛錢。此番她竟與中年富豪有染,對此好奇者也不在少數。此前隻出現于财經新聞版塊,外行人知之甚少的江韬忽然曝光在聚光燈下。
某個公開場合,有記者向到場的江韬求證關于他和陳樨的傳聞。江老闆當衆承認對女演員陳樨确有傾慕之意,他還半開玩笑地表示自己全家都很喜歡陳樨,兒子鼓勵他早日赢得佳人歸。
陳樨對此的回應是兩人暫時隻是朋友,有無緣分尚需時間證明。
公衆人士的話向來有十分隻說三分,聞見陰風肯定有鬼。以江韬的身份既已表态,不喜談論私生活的陳樨也沒否認,沒過多久,又有江韬探病陳樨母親宋明明的新聞傳出,這樁戀情在媒體渲染下基本已成事實。江韬雖比陳樨年長不少,有婚史,有兒子,外形也比不得圈内小生,但以企業家的标準來衡量他還正值盛年,談吐舉止頗有魅力。兩人若能成就姻緣也挑不出太大毛病,稱得上一句“郎财女貌”。
同情孫見川的路人多了起來。孫見川與陳樨官宣分手還不到半年,伊人已找到下家,他卻被拍到人在國外,形容枯槁地暴飲暴食,身邊不離不棄的隻有陪伴他多年的經紀人妍姐。
陳樨看到媒體自行對她的新戀情蓋棺論定時有過惱怒和無措,随之而來的卻是失重般地的眩暈,還有快意!混賬就混賬到底好了!沒什麽好澄清的,她沒有拒絕江韬,這不是事實嗎?船有許多艘,港口也不止一個。她要戒斷弄傷自己就回去找那個人的壞習慣。
江韬聯系了一家國外頂級的癌症治療機構,他們正研究一種新的療法,或許會是宋明明病症的一道曙光。然而宋明明拒絕赴美就醫,吳思程勸了又勸,急得鬓邊添了白發。
陳樨從劇組趕回來,着手爲宋女士做出國前的準備。她在宋女士冷冷的注視中撕了她枕邊的小簽——那是陳教授生前的手迹,潦草地寫着兩行字:“來啊:夜已降下,而風已将我們帶去了。”
這是陳樨在爸爸留下的記事本裏發現的,并非老陳一貫的風格,很可能隻是他在一次冗長會議上的信手塗鴉。陳樨把這一頁撕下來給了宋女士,宋女士隻看了一眼就胡亂把它塞到了枕下。聽吳叔叔說,後來這紙簽就一直在她枕下。
“陳樨,人總有這一天。我這一輩子比大多數人精彩,沒白活。到頭來你非得讓我淪爲一個實驗品,希望、再失望,然後毫無尊嚴地去死?”
陳樨說:“對,你必須再折騰一回,你不是自我标榜是食肉動物嗎?獅子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會往前跑……你還不能享受死亡的詩意!我爸死了,這個世界徹底沒有他了。别讓我成爲真正的孤兒好嗎?”
“奔三的人,腆着臉說自己是孤兒。”宋女士閉着眼睛說完這句話,有一度陳樨以爲她睡過去了,她又喃喃道,“我不認爲死亡是有詩意的。死亡隻是拒絕一切的理解。”
陳樨把頭低了下去,好一會才說:“媽媽,我是個理科生。這句話什麽意思?我沒聽懂……”
“呆貨!”宋女士終于破功,輕輕扇了她一下。陳樨趁機往她手邊拱:“你還要留下來繼續指引我人生的道路啊!”
“我自己都沒活明白……小傻子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你替我向衛嘉賠個不是,如果小傻子走丢是我種下的因,我配得上現在的惡果。”
“我不去。你要活到衛樂回來那天,親口對他們兄妹倆說這句話!”
在陳樨半講理半強迫的策略下,宋明明終于在吳思程的陪同下去了美國。動身前她對陳樨說:“如果我死在那邊,給你留句理科生聽得懂的遺言:路有很多條,但安全感始終是靠自己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