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震門”鬧得沸沸揚揚,消息同樣傳到了金光巷。該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下班回家,聚集在樓棟前閑話家常的阿姨們拿他尋開心。
“衛嘉啊,你看新聞了嗎?她們說那個車上的奸夫和你長得有點兒像哦!”
“梁阿姨,我們可沒這麽說……什麽奸夫?報紙上寫着是在橫店,老遠了!車上那女的是大明星,演電影的。再說了,我們衛嘉能做出那種事?”
衛嘉原本打了個招呼就要走人,聞言駐足,借了報紙來看。《城市晚報》的娛樂版大篇幅刊登了車震門事件的深度報道——《陳樨拒絕回應“車震門”,孫見川仍選擇原諒》。配圖既有陳樨的出軌現場,也有孫見川某次演出唱到動情處眼泛淚花的半身照。
人注視自己的抓拍照時容易産生懷疑:這是我嗎?車上那男人的五官模糊,越盯着看越覺得陌生,可衛嘉還清晰地記得當時陳樨衣服底下肌膚的溫度,牛仔褲的紐扣硌在兩人腿上的觸感,還有她的口紅,是淡淡的巧克力味。扣在她後腦勺兒的手現在正把報紙握得沙沙作響。
他看得很快,後面大段文字入眼清晰,锲進腦子裏卻是鈍的。
梁阿姨挑起剛文好的粗眉道:“隻是輪廓有一丁點相像,阿姨覺得你比那個人長得要正派。”
衛嘉笑了笑,把疊好了的報紙還回去。他上樓仍能聽見身後鄰居們壓低了聲音的議論。
“我說錯話了?他看上去不是很高興。”
“衛嘉就那樣,好性子,話不多,人是好人。年輕人對這些不感興趣很正常。”
“唉,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你們說他家裏經常有不同女人進出,我可從來沒見過。”
“進出家裏的也可以親戚嘛!就算他有過女朋友,我看多半也分了。上次喜歡半夜戴帽子出門那女的,一兩個月沒見人影……”
她們說得不對。衛嘉開門時想,陳樨負氣離開,到昨天爲止已經滿三個月了。
他們電話裏已略過了那天吵架的事。年末活動頻繁,“車震門”前陳樨的行程排得很密。衛嘉考完試沒多久,老錢的馬場承辦了一場大型比賽。睡前兩人才會聊上幾句。衛嘉好幾次打電話過去陳樨身邊都鬧哄哄的,他不想打擾她,便等她方便時給自己打。近兩回陳樨打來說的都是醉話。
陳樨那天深夜接到衛嘉的電話,衛嘉說自己看了新聞。信息如此發達的時代陳樨也沒想過能瞞着。她笑道:“網上有人說你是‘車載西門慶’。”
“我的鄰居認爲我比‘車載西門慶’長得正派。”
他們笑了起來,笑過後陷入短暫的沉默。
“還沒有人認出你,我放心多了。最近有媒體想方設法挖你的身份,我媽答應我會處理。你是素人,隻要不曝出新的消息,這陣水花很快會過去的。樂樂還好嗎?”
“老樣子。”
衛嘉沒有告訴陳樨,最近衛樂偶爾會到四樓和她的新朋友——一個學前班的小女孩一起看動畫片。今天晚飯後,女孩家的電視播放《娛樂前線》,上面提到了陳樨的新聞。女孩似懂非懂,指着電視裏的陳樨說:“我外婆說這個人羞羞臉,她不是好人。”
衛樂答應過衛嘉絕不在外人面前提起于陳樨有關的事,别人先提,自己就把嘴巴抿得牢牢的,一個字也不許說。于是她緊抿着嘴,推了小女孩一把,失去了她在金光巷交到的唯一朋友。衛嘉上門道歉,把哭得撕心裂肺的衛樂接了回來。
陳樨向衛嘉細述自己新上手的遊戲,還說她最近琢磨香道,能打出完美的篆來,末了又大罵孫見川:“那個傻貨竟然在商演上唱《過火》,唱着唱着還抹眼淚,簡直絕了!你知道他現在商演的價格翻了三倍嗎?段妍飛笑歪了嘴。他還喊話說會等我回頭。要不是我媽不讓我亂來,我這就回頭扇死他!”
衛嘉等她滔滔不絕說完才問:“你還好嗎?”
陳樨不答。他聾了?都說了她現在能吃能睡能打遊戲玩香還能罵人……哪裏不好?
可是當衛嘉又一次問:“陳樨,你還好嗎?”
她閉上眼睛感受他的聲音,然後借口去倒水喝終止了這個話題。
衛嘉仿佛已收到了答案,他輕聲道:“我攢了幾天假,要不我去找你……”
“不要來!”陳樨想也不想地回絕了。
“我能做什麽?”
“萬一有人認出你,或者有記者找上門,不要承認,不要讓他們吓到衛樂。”
“好。你不去墨爾本過年的話,到時就回來吧。衛樂很想你,總是念着要你帶她去放鞭炮。那時風頭應該過去了。”
“我答應我外婆今年去陪她。”
“這樣啊……沒事!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我們都在這裏。”
陳樨挂了電話,搬來和她一起住的艾達倚在飲水機旁發愁地說:“不回金光巷過年了?那訂好的機票要不要退?”
“廢話。”
“廢話是退還是不退?你外婆春節不是去香港訪友?她的朋友都是搞音樂的,你跟她一起去拜年頭不疼?”艾達跟在陳樨屁股後頭,嚴格執行宋明明交代的多陪陳樨說話的任務。
“我明白了,這是善意的謊言,你不想給衛嘉惹麻煩!可宋女士讓你對媒體說,車上的男人隻是你那天晚上在橫店喝醉了結識的陌生人,這樣也可以給衛嘉省下很多麻煩,爲什麽你不肯答應呢?别關門樨姐,宋女士讓我24小時看着你……喂!”
陳樨甩上門,緩緩在床沿坐下。她拒絕對外宣稱衛嘉是陌生人,不是怕擔上愛玩一夜情的惡名,隻是因爲她還想着回到那個人身邊。她嘗過謊言的代價。将來——萬一他們有将來,保不準還有被記者拍到的可能,“陌生人”的謊言将面臨加倍反噬。這個道理艾達想不通,宋女士卻是明白得很,所以她搖頭,卻沒有再逼迫陳樨。
還有些安排宋女士是容不得陳樨拒絕的,比如說接拍《男人裝》雜志。陳樨以前認爲自己沒必要走大尺度性感路線,真的要拍倒也坦蕩。春節後新刊面世,封面上的陳樨通身赤裸,她與馬相伴,單手持劍,隻以長發和馬身巧妙遮擋重要部位。得益于攝影師技巧和強大的後期p圖,陳樨高挑纖薄的身材被拍出了引人遐思的效果。圖片配文“劍花看俠骨,冰鏡照紅顔”,陳樨身無寸縷,眼無畏懼,一身泥濘但手中寶劍色如霜雪,似劍客,又似修羅,整組照片呈現出極其淩厲的美感。
這期雜志創造了新的銷量神話,陳樨一躍成爲幾大直男聚集網站的新一屆女神候選人。孫見川原本在那些網站就不受歡迎,現在男性網民們更是認爲他沒有能力駕馭陳樨,不配擁有女神。美色即正義,陳樨的冷面冷心和私生活的放縱仿佛成了蛇蠍美人的要素,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諒解。
當然,還是有許多不同的聲音在罵她不知廉恥,一脫成名。也不知是時來運轉,還是宋女士的賭注押對了,陳樨擔任女主的那部小成本文藝片果然在業内廣受好評,華語電影三大獎入圍了兩個最佳女主角提名。陳樨拿過華語電影傳媒大獎、電影導演協會年度女演員和含金量高的最佳女配角,隻差一個三金影後奠定實力派的地位。兩年前她參演的中美合拍片《信條》也終于在國内上映,她飾演的啞女殺手隻是三番,但表現可圈可點,并沒有被衆多國際大牌影星淹沒了光芒。孫見川在微博上祝賀陳樨,照舊大張旗鼓地包場看電影以示支持。他在小作文裏感慨陳樨拍戲辛苦,不經意透露自己三年前曾因爲聚少離多和工作壓力大有過跟她短暫分手的經曆。網友對照時間線發現那正好是陳樨車震門事件前後——由此看來陳樨極有可能隻是空窗期與外人約會,而非腳踏兩船。
陳樨沒有回應。她很清楚這是宋女士以照片備份相挾,與段妍飛達成的共識。
某主流媒體适時發表評論,主張觀衆應更多關注演員的演技,而非其私生活。以黎陽爲代表的導演在談到與陳樨的合作時稱自己對她的感情狀況不了解,隻知道她劇本理解能力好,聽得懂導演的話,拿了酬勞不喊苦喊累,基本上不遲到、不軋戲,不在劇組搞男女關系,這對于她這個年齡段的女演員來說夠用了。正是因爲這樣,他才将陳樨推薦給其他同行,日後有合适的劇本不排除再次合作的可能。
到此爲止輿論的風向已有所轉變。宋明明很滿意,女兒還算争氣,不枉她豁出臉面,耗盡人脈。陳樨也松了口氣,終于不用沒完沒了地參加飯局了。雖然她失去了在一部主旋律題材大片裏扮演著名曆史人物的機會,丢了幾個代言,很長一段時間内将很難接到善良人設的角色,不喜歡她的人會更不喜歡……但她還能繼續演戲,從此不用和孫見川捆綁出現,人們對她的關注也不再圍繞着車震門事件。
開春時節,金像獎揭曉,陳樨與最佳女主角失之交臂,她出席頒獎典禮的黑天鵝禮服卻被譽爲豔冠紅毯,變相殺出了一條血路。
典禮結束後陳樨繼續回去拍戲,又是一部古裝電影,她飾演身懷絕技卻命運多舛的俠女。那天在片場出了點意外,她吊威亞時不慎受傷,腳踝骨折,到醫院打上了石膏。幸而陳樨的戲已拍到尾聲,強撐着配合技術手段拍完了剩餘内容,醫生說接下來她的腳必須靜養。
宋明明買了一波通稿,宣揚陳樨拍戲是如何如何敬業。網上有人分析她是因爲前段時間的風波和無緣獎項心神不甯才出了意外,頗有替她抱不平的架勢。
陳樨手捧大量鮮花一瘸一拐地殺青,攙扶着她的艾達從她身上感受不到半點兒失落。相反,從腳傷那一刻起,陳樨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我得找個地方好好養傷才行!”陪跑影後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