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就在葉白等人趕回來的路上,長沙的二月紅在密室中整理四季青的遺物。
四季青也是死于三年前,和齊九爺是同一年走的。
當時,解五爺曾跪在四季青的墳前大哭,一口一個四哥的叫着,長沙老一輩的人如今隻剩下解五爺了,他自然感慨生死無常。
二月紅取出昨日佛爺留下的頂針,一個栩栩如生的杜鵑花圖案。
他們家的頂針,從立家以來,一共是以前一千零二十七隻,每隻上頭的雕花細節皆不相同。
出師之後,家裏有人會打出頂針,用力把花紋大那一面往格子油底一按,就留下個印記,人死後頂針放入格子,象征魂歸族内。
有這個規矩在,也是防止外人冒充紅家人行事。
而這枚頂針二月紅試過了,确實是紅家人所留。
他們家族下墓絕學不少,這幾代已經少有人橫死,油格裏少的那幾枚的頂針,屬于唯一在幾十年前的一次下地中,沒有回來的那幾人。
現在頂針找到了,說明紅家那幾位先輩已經折在墓中了。
二月紅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四季青曾帶着不少人去深山古墓尋找族中先輩。
當時白家尚在,白仁禮依然活着,所以白家也參與了此事。
他們是從湘西附近的老林大籠嶺進山的,那地方沒有鐵路也不能開車,行騾子也要兩周才能到達谷口。
大籠嶺綿延一百多公裏,都是廣袤大山,全是深山老林。
二月紅記得很清楚,大概一個月後,白仁禮和四季青帶得那隻隊伍回來了。
那是一個夏季傍晚,瓢潑大雨,天色漆黑得可怕。
一行人死傷慘重的逃了回來,他父親四季青昏迷不醒,還是白仁禮讓人背回來的。
當時兩家加在一起一共有四十餘人,回來的人不到十個。
二月紅不知道他們在裏面遇到了什麽。但事後,四季青緘默閉口,把關于這一行的所有資料全部燒毀,并不準紅家子孫再涉足其中。
密室内水皮影燈轉動,二月紅在燈下微微歎了一口氣,把目光移到密室中央的一個古墓的内部模型上。
這是四季青臨死前在密室搭建的。
顯然,這個古墓模型和當年他們大籠嶺一行有關。
四季青在死前搭建這個古墓模型,說明這是他一輩子最難以放下的事情。
事後,二月紅也曾問過同去的紅家老夥計,他說,四爺最後一次獨自深入到了古墓深處,一定是看到了什麽。
二月紅深吸一口氣,摸着屬于他父親的那枚頂針道:“你既然這麽在意這座古墓,爲何什麽都不和我說呢?”
二月紅又望向古格子内屬于自己的頂針,微微凝神。
把頂針還回盒子中,寓意着自己不會再下墓。
鬼車牽連出來的事,還是讓佛爺和三爺去處理吧。
他們二人聯手,應該能處理好這件事。
二月紅幾乎在密室中呆到二更天,思緒萬千,想到了過去的種種。
回到院子中,見卧室的燈還亮着,不由有些抱歉。
急急梳洗後進房,就看到自己的妻子,斜卧在床頭,抱着《斷鴻零雁記》入迷,幾乎不知道二月紅進來。
二月紅慢慢躺下,丫頭這次驚了一下,把書放下,吹了燈,依偎到二月紅的懷裏。
抱着丫頭,二月紅輕輕問道:“鴛鴦蝴蝶的書好看嗎?”
丫頭剛想回答,便感覺嗓子傳來急躁的癢意:“咳咳咳!”
二月紅輕輕拍着丫頭的背,好一會,丫頭才緩過來。
“晚上不用再等我了,天冷,容易着涼。”
丫頭卻搖搖頭道:“你不回來我睡不着。”
二月紅嗅着丫頭獨特的發香,溫柔道:“等明日我去葉府問問三爺有沒有能把你病根治的良藥,你身子弱,一點小病小咳都要注意。”
“不用那麽麻煩,知希姐今日不是給我送來一些肉芝嗎?我想明日熬些肉粥.”
丫頭的話沒說完就被二月紅打斷:“你身子太弱,虛不受補,肉芝吃多了對你無益。”
“我知道,我想熬給你吃。”
聞言,二月紅将丫頭摟得更緊了。
“二爺,明天我想把陳皮也叫來一起吃,他被你罰跪,整整一天一夜,起來後連路都不能走。”
“那便叫來吧,陳皮下手太過狠毒,我若不罰他,以後他會鬧出更大的亂子,到時候九門也難以容他。”
“我也狠狠的教訓他了,他說他知道錯了。”
二月紅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月光從外面透進來,二月紅睜着眼睛,聽着丫頭的呼吸聲,隻覺得一陣心安。
他擡起手,想拉一下帳子,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上竟然戴上了頂針。
二月紅愣了一下,自己已經習慣性的,不知不覺,把自己的頂針重新帶回了手上。
這一晚,長沙的夜色并不甯靜。
另一邊的張啓山已經在辦公室内貼滿了湖南各類型的地圖。
看着滿牆的地圖,張啓山心中生起無力之感。
若是二爺能幫他,吐露出關鍵信息,或許他就能猜出日本人的陰謀了。
他想到自己剛到長沙時,和二月紅喝酒結交的場景。
因爲二月紅,他才能加入白府。
也是因爲二月紅,他才能在長沙快速站穩腳跟。
張啓山微微歎氣,二月紅不是一個是非不分,輕重糊塗的人,昨日如此緘口,想必更多是因爲家事。
也罷,既然二爺不出力,那我就自己查。
張啓山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提提神。
他坐在辦公桌上,看着十幾塊甲骨片,時不時拿上一粒聞聞。
這些甲骨片是從那些日本人的胃中找到的,和之前在哨子棺内發現的甲骨片材質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這上面有食物的酸味。
而旁邊的行政辦公室内,齊鐵嘴頂着黑眼圈,腦袋低聳,一會兒磕一下,從迷糊中醒來。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乖乖,已經是後半夜了。
再給佛爺這麽個幹下去,以後少不得是個猝死的命。
見忙碌的張啓文正喝着洋人的咖啡,齊鐵嘴也湊過去要了一杯。
真苦!
但不得不說,還挺有用。
齊鐵嘴稍微有些精神了,他來到張啓山辦公室的門外,一個姓施的參謀副官正抱着翻譯完的資料,緊張的等着張啓山的召見。
齊鐵嘴就把他招來,看了看手裏的文件。
這是從火車上繳獲的文件,大多和棺材出土地點有關。
這些資料非常詳細,幾乎每一隻棺材都可以追溯發現的地點,出土的時間。
齊鐵嘴正看得入神,便見張啓山打開門,将他們二人喚了進來。
齊鐵嘴把資料還給參謀副官,想在張啓山這裏找些茶葉來喝,卻聽張啓山突然喊他:“算命的,算命的。”
“怎麽了,佛.”
齊鐵嘴張口的瞬間,張啓山便把一枚有味道的甲骨扔進他的嘴中。
齊鐵嘴一驚,連忙吐出來,指着張啓山,惡心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
“你皇帝舌頭,什麽味道?”
“呸呸。”齊鐵嘴狂吐口水,然後眨巴眨巴嘴中的餘味,“挂辣灌十九香,紫蘇醬紫油,這是湘西洞口那邊的調味?”
但一想到這是從死人胃中取出還沒洗的東西,齊鐵嘴惡心的想哭。
佛爺太尼瑪坑了!
張啓山點點頭,分析道:“龍骨随葬,這些骨頭熬有中藥,有治病之效,想來是日本人得病之後,希望龍骨中的藥能醫治他們體内的蟲病,但是哪個缺心眼的熬藥時會灌入醬子油和十九香?”
齊鐵嘴也想到了什麽:“佛爺的意思是?”
“一定是你們齊家的人故意爲之,他想告訴我火車來的地方,而且這列火車莫名其妙的停在長沙,也絕對和你們齊家人有關系。”
張啓山又冷冷道:“你家這個高人,把這批日本人戲弄的團團轉,和你一樣,喜歡扮豬吃老虎。”
齊鐵嘴不忿,秃魯着叫罵道:“我怎麽就扮豬了?”
張啓山卻沒再理他,隻覺得腦海中一條線串聯了起來,有些事情仿佛一下子通了。
他來到大地圖前,指着長沙城的西面,湘西北面道:“火車從這個方向過來,到鄂區鐵路已經被炸斷了,火車肯定是從這一片山區中來的。”
“山區内有隐藏鐵軌的,大多和礦山有關,整個這片區域全是礦山,但是十九香隻有少數幾個區域的土家人在用,這裏、這裏和這裏。”張啓山指了幾個地方。
“火車肯定來源于這些地方,施副官,你去把這幾個地方的詳細地圖找出來,我們明天出發,一個一個的查。”
“是。”施副官接到命令後,便急忙下去忙了,明天早上就要把地圖找齊,今晚估計是沒機會睡了。
齊鐵嘴看了一眼地圖,感歎道:這麽多地方,怕是要跑斷腿。
他一邊喝茶漱口,一邊搖頭:“佛爺,我心靈受了創傷,我不去。”
張啓山沒有回頭,隻是默默道:“長沙布防至爲關鍵,你族人報信,估計如今命都丢了,想必路上還有很多齊家的信息,沒有你我不可能找全信息,這一趟你百死莫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