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件秘寶擺在眼前,他一一甄别。
剛到手時已經探查過一番,如今再次确認,将裏裏外看遍,未有遺漏。
眼光目力之後,洞悉術與萬物觀紛紛出手,一層薄薄微光如毫毛,分别在四樣物品表面延展開來,汩汩流淌,好似在滲透向其中。
某一刻,他收回法力,将術法也驅散撤下,看向四件秘寶的神情多了些思索。
内景秘寶誕生内景地中,或與人念糾集有關,成型後的狀态千奇百怪,正如放在眼前這幾件,有如半隻人耳的,也有一株花朵,模樣尋常,仿佛路邊随處可見。
四件秘寶的作用他已經清晰,在消化了萬物觀反饋的信息後迅速将之梳理出頭緒來。
正如所料那樣,秘寶中并非所有都具備獨特功用,面前四件也僅有半隻耳和一尊人像形态的秘寶在細節上呈現不同,從靈光上看與另外兩件不無差别,然而在精神牽引時,還是被他發現了一些異樣。
“半隻耳狀的秘寶對耳部有效果,可以增幅聽微之能。”
把玩着,玉色的耳朵在掌中摩挲,他取下一小部分吸收,靜靜體會,不一會兒睜開眼來,與此同時在雙耳的内側有淡淡綠意浮動,轉瞬即逝,陳嶼感受到自己五感中的聽識之力得到提升,隻是幅度似乎不大,轉念一想又或許是自身五感本就不弱的緣故。
“對普通人以及低層次修行者而言倒是件好東西。”
将之下方,又拿起另一件,那尊巴掌大人像,外表如銅鑄,泛起金屬光澤。
表面光滑,他試着敲下一截,法力運轉将之沉入體内,很快,陳嶼身軀一震。
一股清靈之氣從肉身百竅中激發,席卷而出化作風浪,吹拂雲海。
他再看去手中人像,面上的期待已經落空,搖頭一歎,這兩件秘寶确有獨特之處,然而根基與境界遠非當初可比,用在身上的體現實在泛善可陳。
“一件淬體之寶,若研磨粉碎,混合洗髓淨體丹等藥物服用,能養出無垢體。”
可惜,于己無用。
他心想,假若再早個半年…一年左右光景,自己能得到這件秘寶的話,肉身圓滿的養練将能省下不小功夫。
現在卻是用不上了,自身軀蛻變的那一刻起,已經不染塵埃,通體無瑕無垢。
陳嶼按耐住隐隐間的失望,比起作用自身的秘寶,他更想要能用在各種靈性造物、靈植靈果等上面。
念頭落下,隻得将這四件收起,既然無甚用處,便準備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将其一一分解,投入靈性中,助力升華。
收拾好眼前物件,陳嶼浮出一縷朦胧青光,鑽入其中不見。
奇景,青胧山。
蒙蒙白光從天空灑落,這裏日月皆爲幻象,如同現世星月的倒映,随之一齊颠倒輪轉,此刻,光影變幻一陣後他踏步從空中走出,正是明晃晃白日。
不遠處,一座山巒聳立,四周各有良田開墾而出,種滿了各色植株。
“去看看月前種下的那些。”
一路上,凡有城池聚落途經,陳嶼都會前往采購,将當地的一些适合的藥草種子選來播種,尤其在青胧山凝實、憑空多出數十頃土地時,更是放開了限制,時至今日,陸陸續續播種的植株不下千種!
這些植株大都已經長了一批,被采收入手,仔細挑選後又擇優選取,餘下少部分以靈機培育。
如今,青胧山四周開辟出的數十處田地,靈性淤積,論品質或許與完全靈土打造的浮空田相比稍差,但種植這些靈植決然沒有問題,足以供給。
何況還有他時不時飛在空中,爲整個青胧山施術,降下綿綿靈雨。
山腳下,一灣鏡面似的湖泊安然,水中有月華星光浮動,如綿長柳絮搖曳,散落斑斑光輝。
正是陳嶼在奇景凝實時挖出的星湖。
如今有浮舟漂在水面,漣漪輕蕩,細瞧去,可見一兩條遊魚在水畔嬉戲。
他走近,遊魚倏然遠離,沒入水深處不見蹤影。
嘩啦!靠近山石的位置,又有幾條長着紅翅的飛魚從水下蹦出,魚口吞吐,仿佛餐食着天地間靈性。
紅翅膀,他在不久前從臨江府中一條小河撈起,培養了幾日,這種魚意外的與靈性契合,足以在平穩的靈性環境中快速生長,眸光掃過遠處幾條遊魚,模樣與外界所見已經有了不小區分,單單那一對如蒲扇似的浸染赤紅如血的翅膀,就顯示出這種靈魚的不凡。
這是他自墨靈鮍培育而出的第二種靈魚,也是除開三巨頭外,于靈性環境中自然變化,産生了‘變異’的第四種生靈。
和墨靈鮍不同,紅翅靈魚的誕生他并未主動去改造和引導,更未破壞其孱弱的魚體,隻仍了十來斤在靈湖中,任由其自然繁衍。
半月有餘,眼前這一批已經是第三代魚苗,最開始的那一批生長太快,靈性催化下一天一個樣,随後迅速老去,結束了壽命。
直到第三批,也即眼前這些紅翅靈魚的誕生,這種過度催化的現象才得以止住了些許,隻是陳嶼很清楚如今的紅翅膀還比不上墨靈鮍,後者包括有他插手,變化在短時間内就得到穩固,眼下這些遊魚還需要再繁衍數代才能将體内沐浴靈性環境出現的各種異變傳承下去,形成真正一支靈魚。
星湖邊,他依稀見到另外幾種魚類在水中遊弋,還有個頭不小的螃蟹頂了兩隻大鉗子,逡巡在石縫間。
比起剛剛落成時後的模樣,眼前的星湖無疑要生機勃勃許多。
岸邊生長有一簇簇雜草,沾染靈性後雖未化作靈植,卻也翠綠欲滴,偶爾飄落些許葉片,垂在水中引來遊魚歡聚争搶。
“等之後回去了道觀,山後那一池子的墨靈鮍也得放進來,以後閑暇了也可在星湖中垂釣。”
唯一的缺憾大抵就是這裏面的遊魚仿佛不知世間險惡,莫說靈物,縱然是蚯蚓草根,哪怕空鈎直鈎下水,都能釣起幾條好奇心重的。
陳嶼無奈,有時這等唾手可得的情況便顯得垂釣一事了無趣味。
漫步在山中,行踏湖畔,又走過田埂地頭,他來到一處植株泛黃、點綴果實的田間。
早前種下的花草在近兩月的滋養下總算有了結果,陳嶼利索地将之收起,除去之前重點關注的三耳、白首松膏還差幾分火候外,其餘大多都成熟。
浮空田碎入到奇景中,木屋則選擇落在一處平緩的地方,靠近山腰,兩側已經被種上了果樹、竹木,等待長成。
走進來,幾隻藤蔓攀附,挂在門梁各處,垂下如絲,舒展開指甲大小的蒼翠綠葉。
并未清除,就這般趟過藤蔓散發的陣陣舒緩靜神的草木氣息,短短幾步,仿佛身心都空靈。
到了屋子裏搬出一隻木桌,将身後一直被法力包裹漂浮空中的靈植與靈果悉數放下,攤開來。
比秘寶的甄别更簡單,萬物觀畢竟一開始就是針對靈植的擇選而創出,故而在靈植上所能發揮的效果更加突出與全面。
不多時,一百一十七支植株與果實便鑒定完成,大量信息灌入腦海,被抽絲剝繭細細汲取。
陳嶼從中挑選,找出了幾種單看造型就足夠引人矚目的,略做回想,方才術法所洞悉的内容浮現。
“這果子裏面的果液遇到壓力會變得活躍……”
他拿起來,看向和葡萄有些相似的一串紫色果實,一根長莖上結了七八十顆黃豆大小的圓果,掐下一粒喂在口中,尚未咬下,隻舌頭略做擠壓便感覺到一股漲意從果實内發出,下一刻膨脹開來——
噗!微微一聲在舌尖綻放,陳嶼體會口中感觸,眼中稍稍一亮。
有意思。
再次摘下幾粒,齊齊扔入口。
咕噜噜滾動舌間,又在口腔内如浪一樣來回蕩,舌齒碰撞,便聽得噗噗噗噗不斷爆裂。
驟然爆開的酸甜味滿溢口腔,他饒有興緻地一粒粒摘下來,不斷去嘗試,或是抿動,或是咀嚼,又或者像嚼黃豆一樣嘎吱嘎吱響,總之仿佛含了滿口的氣泡,一咬就爆。
果實本身帶有足夠的清甜香氣,加上這種爆裂并不劇烈,故而在他看來這既是一種解渴消遣的零嘴,同時也具備了不小趣味性。
“要是混在果汁裏,多般口味一齊爆發的話,想必還要更佳。”
将紫色的爆爆果實放在一旁,以後可以種一些在靈田裏,時不時摘一些。
接着又伸手向另一株。
時間悠悠,端坐在木屋前的陳嶼不斷區分眼前靈植的用途,辨識之後,将所有靈植分作三部分擺在面前。
一部分是有用有潛力的,需要繼續以靈機培育;另外用處不大但有意思的,可以在青胧山周邊選幾塊田種植看看,至于那些實在雞肋又無趣的靈植,便隻能被放棄,沒有培育的必要。
一種又一種,自八月下山以來陸續在浮空田中種下了不少,後來又移栽到青胧山,現在這百來種靈植一番挑選後真正堪用的卻是少之又少。
寥寥無幾。
陳嶼揮手,将桌上堆積如山的靈植悉數用法力吹拂,飄飄然奔遠百丈外,落在星湖中,靈光斑斑點點,一尾尾紅翅隐現水中,争相遊動。
木桌另一旁,剩下可繼續種植的靈植不過七八種,包括爆爆果實在内絕大部分都隻占了有趣這一點,植株的特性或者果實的性質讓他關注,但對修行、對法力氣血等用途不多。
“真正能看上眼的也就這兩個了。”
一個是能在日月環境下生出不同果實的日月草,月果有着增強腦力、提振神經的作用,日果則可以臨時提升一成的氣血量,同時在沸騰中促成搬血效果,一定程度進行洗煉,純化肉身。
當然,一次靈機培育下的果實對他不能說沒有半點兒用,也隻能說半點兒用都沒有。
之所以留下并準備繼續培育,是打算試着看看二次、三次乃至更多次數的靈機誘變後,能否将效果進一步放大。
好歹是擁有獨特效果的靈植,花費了十多粒靈機,得來不易,沒道理放棄。
從數百野植中選了來培育,最後有成的隻兩種,可見想要通過靈機培育出期待的靈植不止需要時間精力,還得有一定運氣成分。
同樣的,另一種被留下的靈植現階段用途亦微弱,隻是其表現出的解毒之效讓他在意,這是一種灌木果樹上的果子,形狀如梨,當地人稱作冬青果,培育之後可解除大部分常見毒素。
以後大可以煉入拔毒七寶丹中,借以提升解毒能力,同時拓展覆蓋範圍。
收起念頭,陳嶼站起身來,揮袖卷起日月草與冬青果兩種靈植,飛身在天。
光霞疾馳,他先去了趟栽種兩者的田地将大部分靈植都收采,其餘的基本沒用處,隻将會留下的收納,剩餘則全部當做雜草處理,投入星湖喂魚。
至于靈魚與蝦蟹們會否在進食這些靈植時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對此陳嶼反而是期待的。
一捧捧靈植飛出,落在湖中。
其中靈性濃郁非常,魚蟹雖争搶,卻也短時内消化不完,于是不一會兒就見得一隻隻大螃蟹悠然趴在湖畔石子上,撐到一動也懶得動。
紅翅靈魚和其餘幾種魚類亦然,都不再活躍,躲去了僻靜地方慢慢吸收。
另一邊,陳嶼采收了田地,循着這幾類靈植的原本植株,栽種在地,然後喚來雲朵,潑灑靈曦雨露。
一粒靈機從眉心飛出,埋入到不大的田間去。不比最初的廣撒網式一口氣栽培百來種,那時候需要大量靈機提供誘變的能量。此刻由于此番種植爲的是培育出靈種,數量不用多,故而靈機耗費也就不會那麽恐怖。等到将靈種收獲,再栽種時就無需靈機投入,僅僅靈液就可滿足生長。
陳嶼打理好身前事,休息了會兒,将秘寶掏出來,紛紛粉碎掉,體外靈光湧動片刻,透露出隐隐渴望。
秘寶被抛入,體内深處那一輪由精純靈性所化的寶光顫動數下,得到柴薪的補足後,轉化升華的速度陡然上漲!
“真武山這邊沒有其它收獲,接下來該去正陽觀看看了。”
藏書被他收羅一空,盡數記下,且讓自己的道路變得格外清晰,驅散了前途的部分迷霧,陳嶼想要趁着腦中靈感依舊噴湧的如今,繼續去下一地,盡快将修行之路填補完善。
“法與術,雷痕内銘之後的道路已經有了諸多想法,但這些都隻能算作術,關于法的方面還有缺失。”
現如今,陳嶼對補足修行法依然沒有把握,和之前的築基煉己、食炁餐霞兩境不同,沿途摸索、走一步看一步的辦法在更高層次很可能走不通。
低層次時尚且能回轉彌補,然而到了更高境界,一旦理念錯了,那将導緻整條道路的崩塌。
他需要一篇法,不說設計好往後所有關鍵,至少在最初的兩三步上,錯漏越少越好。
而這,就需要極多的積累去堆砌,以及稍縱即逝的靈感來點燃。
陳嶼自覺自己算不得多麽高深,一人計短,于是想到的辦法便是遍覽天下前賢的遺章,通過他們那些或是天馬行空、或是根植傳統的想法,一點點拼出屬于自己的道路。
經過真武一行,他确認這種辦法十分适合自己,多看多聽多試,總有收獲。
……
重樓城往東,有六縣,山巒低矮,河湖遍野。
陳嶼駕雲,自離開鏡泊湖後就鮮少有機會再入山尋藥,入目所見一座座丘陵零星分布,平坦廣袤,田連阡陌。
行了幾百裏,再往北去,又一次進入到武州臨江府内。
區區一縣,夾在河間與越州之間,這是一塊飛地,卻無人敢小觑。
正因此間有觀,觀名正陽。
而就在正陽觀相隔不遠的入海口,一座三朝古都屹立大地上,坐望南北,俯瞰迤逦山河。
陳嶼并未直去建業,雖然知曉這地方必然有無數歲月殘留,或許内景地的數量還要比真武山多,但他依舊去了正陽。
大梁朝堂不重文事,翰書台早在十數年前便廢止,現今有藏書的大抵隻餘下皇家寶庫一地,他雖然清楚其中有不少古本孤本,但其實比起那些常人眼中珍貴無比的儒門書卷,陳嶼更期待一些奇思妙想的記載,比如在道門以及武人中流傳的經義與秘籍。
更能觸類旁通,激發靈感。
當然,儒門經典并非無用,他海納百川來者不拒,隻是這其間有個先後罷了。
……
時間來到十二月底,陳嶼沒有着急趕路,時不時下了雲端來地上入世體會,主要還是臨江富庶,包括越州在内,各地美食都有彙集,他品嘗得不亦樂乎。
此間人亦在談論戰事,隻是太遙遠仿佛天邊,流民也多被逼在城外,城内依然安然自在,朱門豪戶自持身份,虎伥作态如舊。
“小娘皮!給臉不要臉!”
“知不知道這位是誰?沖撞了公子,讓你賠禮兩日那都是你的福份!還不乖乖過來!”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衆狗腿将三口之家團團圍住,尖嘴猴腮的瘦杆洋洋得意作勢要将那躲在爹娘背後瑟瑟發抖的女子拖拽出來。
中年夫婦衣着綢緞,可以看出家資不淺,但在面對這群人時卻小心翼翼,顯然認出了對方口中的張公子,一時心頭肝膽顫顫,婦人更是忙地抓緊了自家小女兒的手,掌心滲出汗液。
“這位公子。”
中年男人咬牙站出來,以年長之輩作揖,滿臉惶恐,“在下河東馬嵬,家父曾在京畿爲官,素與吏部的魏尚書來往,還望看在魏尚書的面子上放過小女,些許時日必登門奉上……哎呦!”
啪!
話未說完,那小人不知從哪裏掏出了長鞭,狠狠劈落。
“老東西,哪裏有你拒絕的地兒!”
一衆狗腿更是嘲笑連連。
這時,那位一直被衆星捧月般奉在後邊的張公子前走兩步,面容陰鸷,一對鈎眼顯得寒冷。
“魏尚書?”
張公子呵然一笑,搖了搖手中畫扇後挑眉,微擡下巴,眼中滿是戲谑。
“他魏啓東都自身難保了,焉能救得了伱們!”
“抽!人先别打死。”
說罷,他不再關注中年男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兩女,從頭到腳如刀般滑過兩人,最後落在那兩張相似的面孔上。
眉眼上眺,舔了舔舌頭,塗抹粉脂的面皮下泛起些許紅暈。
“果然如李兄所言,不愧是江南水鄉女子,膚白如玉、面容秀美姣好,且身段婀娜,就是不知床榻功夫如何……”
與此同時,他餘光掃過已經被打倒在地的中年男子,搖頭一笑,看得對方似乎還想求饒,又像在掙紮。
唾了一口。
他指着狗腿中的一人,要其将男子綁起來,待會兒給他看場大戲!
“河東馬家?算什麽東西!”
半蹲下來,扯着中年男人的頭發,披頭散發中對視,眸光陰冷。
拍着滿是灰塵的臉,他附耳上前輕聲細語:“聽李兄說你們曾經可是給了那個魏老匹夫不少銀錢幫助?”
瞳孔一縮,中年男子終于想起了什麽開始支吾着想要解釋,卻被一巴掌扇飛了牙齒!
取出手帕擦拭,張公子站起身。
“往事如煙,咱也不是不講理的。隻是吧,魏匹夫給本公子家裏吃得挂落可不在少數,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老匹夫已經日暮西山,那這債,總得有人來背才是。”
話落,他看向三人。
“這些年本公子别的會的不多,倒是對付女人頗有手段,看你不信,那待會兒可得好好開開眼!”
“哈哈哈,走,這兩人也帶上!”
一陣凄然哀鳴中,三人被綁縛,這位張公子負手前行,正一步跨出,想着晚間的美事,卻隻覺腳下一空,整個人跌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誰!”
“公子!公子沒事吧!”
“哪個娘希匹下陰招暗害公子!”
嗖!
衆多狗腿不及上前,一聲銳物破空如裂帛的響動驟然炸裂,下一刻,還在圍聚保護張公子的仆役中一人身子一僵,直愣愣撲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三柱!”
嗖!嗖!
破空聲接連,護衛與雜役一個接一個跌倒,不止狗腿們驚駭,他們至今都未發現是誰在下暗手,就連先前圍攏在周圍憤懑卻不敢阻止的行人也驚奇,都找不到這些暗器的來源。
啪嗒,一粒石子跌落,正是先前叫嚣最厲害、手持鞭器的狗腿,左肩處卻是沾染着紅腥,已然是将外衣都打穿,聽得他哀嚎連連,仿佛方才中年男子附體。
“保護公子!快走!有高手!”
幾人扯開嗓子,也不管倒地的幾人如何,直接抱起陰鸷青年狂奔而去。
一路上,有看不過眼的某路人橫插一腳,将幾個人絆得踉跄,他們抱起的張公子則又摔了個四仰八叉,門牙都磕掉。
鮮紅一片。
滑稽無比。
幾人奔逃,生怕走晚了被不知何處射來的石子打掉肩膀,又或者公子出事,到時候他們幾人都得陪葬!
一想到那場景,狗腿們不寒而栗,恨不能多長兩條腿,至于張公子,慌亂中已經沒人顧得及其它,隻想着将人保護,一時有仆役慌張下擡錯了地方,倒抓着雙腿奔跑。故而就能在江城中就能看見詭異的一幕:一衆仆從飛奔,而他們的主子,往日裏橫行霸道的張公子如破棉絮一樣被蕩來蕩去,鞋子衣服散亂,血流滿面,仿佛死人。
“張禍害出事了!”
“張狗死了!”
“張家絕後了!”
流言不知不覺中傳遍了城中,越發的誇張,惹得那位張大人氣急敗壞,竟是生生厥過去了兩日!
這都是後事,此刻,長街上,馬家三人劫後餘生,再不敢多留,隻對着不知誰人的空中虛拜,高呼恩人情誼沒齒難忘。
他們要離開了,實在沒想到朝堂狗鬥的如此厲害,魏尚書已經出事,得趕緊告訴家中,并且整個馬家都要逃遠些,江城已經不安全。
角落裏,剛剛收回了腳的陳嶼目光從慌張離開的三人身上收回,又緊接着投向遠處。
咔嚓!
糖葫蘆在口中崩成渣,糖汁與山楂的甜意讓人幸福感滿滿。
他一邊吃,一邊擠開仍在熱議不斷的衆人,向着城中走去。
不遠處一棟木樓内,一位女子同樣在關注馬家三人,見得他們離開,這才長出一口氣,關上了窗。
陳嶼走在路上,耳畔聽着百姓議論紛紛,言說剛才的情況,有人說是路過的武林高手仗義出手,也有人說是被張公子得罪的仇家上門尋仇,還有人說是暗地裏馬家的護衛在保護。
他神情不變,隻是又買了幾個酥餅。
“唉,真不知這位英豪是誰,若能得見一面該多好。”
“對啊,還有那張禍害,要我說,就該直接打死喂狗!”
“是極是極,着實可惜!”
打死喂狗?路過的陳嶼覺得有些殘忍了,哪怕這位張大公子身上的惡念濃郁到令人發指,幾乎不用去探查記憶都曉得是個什麽貴物。
但如今的他還是不願擅動殺伐,書讀多了,修身養氣的功夫漸漸配得上一身境界。
嗯,修道之人沒必要打打殺殺。
至多讓其半身不遂就好。
有法力在,剜心刺骨,想來那位的後半生會非常愉悅。
至于那些石子倒不是他放的,暗器看似驚世駭俗,實則力道不大,從一旁樓閣中飛出一段距離,勁力散了不少。
女俠麽……他回想方才驚鴻一瞥,搖頭不去多想,專注于手中剛出爐的噴香酥餅。
……
遠江酒樓,房間内。
一行四人坐在一起,仍舊氣不平。
“師姐,剛才那惡人實在氣人!”
“就該一劍枭首,斷了那厮鳥命!”
左側,束發逮冠的坤道一身修長青袍遮體,姿容綽約,正飲清茶,對面前三位師妹教導道:“無量貴生!我等修道之人理當修持心境,莫要忘了師門教誨,被凡塵俗世擾亂。”
“至于那人,吃個教訓就是,修道之人沒必要整日裏打打殺殺。”
“……”
年輕的少男少女聞言一愣,看向女道的神情變得古怪:剛才您可不是這樣!
他們還記得,就在不久前,見到了張公子行惡的一幕後,這位師姐可是氣得恨不能生吞了對方,咬牙切齒,玉面上滿是銀霜,剪水秋眸仿佛要噴出怒火。
三人微微調轉目光,瞄了眼窗邊憑欄處,兩道掌形碎裂痕迹清晰可見,正是這位忍耐怒氣時硬生生按出來的。
他們更是親眼目睹了師姐是如何一顆石子接一顆石子的抛飛,顆顆都朝着對方以及狗腿們的要害處打。
可惜相隔數十丈,準頭和力道都差了一些,當然這也很厲害了,至少他們三人是從未見過可以隔着幾十丈将人打暈過去的暗器手法。
師姐不愧是龍虎交彙的高手……
幾人暗暗對視,一時仰慕更甚。
對面,越金漱哪能不知道三人在想些什麽,但那等事遇上了,不管可不行,她修道至今,求的不是大道長生,也非自在逍遙,唯獨通達二字絕對銘刻心頭。
不過該教導還是要教導,免得幾人像自己這樣,氣頭過後,她其實也回過神來清醒了些,慶幸剛才沒有真的氣急之下打殺了對方,否則以張家的勢力,難免查到她們頭上來。
“到時候真要給真武山添麻煩,師尊的胡子又得抓掉一大把。”
“還好,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