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陣陣,接連滾動在天際,惹得下方田野村鎮中衆人紛紛擡頭好奇張望。
陳嶼融合碰撞血竅與奇景,二者間迸發劇烈動蕩,好在被術法遮掩,未曾洩露至雲海下被他人看去。
一連數日,轟鳴時而響起,或短促或浩蕩,聽得多了久不見雨水飄落,憂愁于秋收時節的農夫總算放下心來,長長出一口氣。
天雲上方,浮空田内。
一切動靜的始作俑者此刻正鄭重了顔色,眉目嚴肅地看着眼前一抹光暈。
青紅交錯中翻湧光點,流光溢彩宛若仙霧靈霞攏聚。
此番實驗遇到了些問題,在外界碰了幾次,刻意壓制之下血竅險些被抽幹,至于結果隻能說好壞參半。
陳嶼指尖繞動一縷微光,涼意不斷浮動滲透,其間又似夾雜幾分如波濤般時不時蕩漾起伏的灼熱。
冷熱輪番觸動,這股在變異氣血與奇景光輝中短暫綻放的力量令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兩者确能融合。”
他想到,這無疑利于對奇景的進一步挖掘,後者自從小念世界核心放置入内後便鮮少有動靜,直到此時才終于又一次顯露些許。
血竅的力量有助于将奇景推向更加凝實的地步,甚至作爲淬煉出最後一絲真實的柴薪。
“奇景需要的并非血泉,或者說單純的血泉不過是元血的劣化,對跨出這一步效用不多,真正起作用的在于血竅本身。”
凝實就在眼前,但問題亦有。
陳嶼揉動眉心,元神灑落銀芒,飄忽中化作飛雲,透過那一縷扭曲變幻的力量鑽入奇景内。
山巒映入眼中,大量裂痕散落。
盡數深邃無比,精神映照下能見到更裏處自己當初尋摸探索的地域——已經将核心近乎暴露,有絲絲縷縷青霧流逝,顯然奇景受損不輕。
如果他不插手的話想來短時間内難以恢複,僅靠奇景自身的愈合能力,一時半會兒傷痕絕難被撫平。
有沒有辦法減弱血竅同奇景接觸的對抗排斥……他思索着方法,劇烈的動靜不僅影響反噬到奇景中,同時對血竅的消耗也不在小數。
陳嶼想要找出一種折中法,緩解融合兩者過程中的沖突。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再開兩枚,依着近日幾次試驗來看,單單靠一枚血竅已經不足以完全填補奇景。
臂彎内側,氣流旋動,視線穿透虛妄映入深處,有一輪猩紅界域顯現。隻見缭繞煙雲的血竅眼下十分虛幻,遠不如之前的夯實真切。
“對撞中,血竅蘊含的奇異物質被奇景汲取,化作養分吸收,再多幾次估計這枚剛開辟不久的血竅就得塌陷崩潰。”
縱然有元血不斷滋養轉化血泉亦支撐不住頻繁對碰。
“借此機會,正好将體内四萬一千九百竅全數探查一遍,變異氣血的搬運對百竅法有些作用,兩者或能呼應一二。”
想罷,他收起心諸多思,沉凝片刻後浸入心神至空明中,吐納間,轉瞬入定。
口鼻吞吐氣息,随着功訣運轉,一股股浪濤澎湃聲憑空響起,自體内泛出,卻是氣血湧動,漸漸,一粒小巧血光閃耀。
仿佛燭火,翩翩搖曳時令身軀内蘊養出一道接一道異化的氣血,從頭至腳流淌數輪,浪濤滾滾,血氣如龍。
第一枚穴竅被鎖定,緊随其後便有成千上萬穴竅紛紛點亮。
不多時,洶湧的氣血彙聚一點,濤濤不絕中有一方嶄新血竅伴着震動與轟然激蕩而出!
……
九月中旬,天日散去熾熱,僅剩的餘熱在随風清爽中吹拂殆盡。
西州多山,川陸交鄰,此間水土算不得豐沛,故而農人多種陸谷,值此時節這等作物已然臨近成熟,片片金黃點綴,交相映于山林草木外,被田隴分割開來錯落在屋舍前後、鄉間小道左右。
山旁的杜家莊便是如此,去歲靜崖縣多雨水,冬日更是難得飛了場白毛雪,于是開春後莊子今年多種的是陸谷,取浸濕軟細土壤,不僅可以少挑幾扁擔水,收成也估計能比往季多幾斛。
僅少有幾戶挑了些下田布置桑田、羅莄,都隻不過巴掌大幾塊。
事實正如他們所料,今年的陸谷長勢極佳,早早就泛黃,顆粒飽滿,一株株墜着許多籽實,任誰看了都要笑開懷。
可惜,田間地頭杵着鋤頭的幾人卻面容愁苦。
匪賊一日多過一日,幾月前才聽了附近幾個村寨被洗劫,那群從外府流蹿來的家夥一個個好似豺狼化身,席卷後隻剩一地狼藉。
杜家莊不小,數百戶人家座落在山坳内外,更有雲杜、羊杜兩支大戶。
僅以大戶的護衛加上手持棍棒的鄉民合以護衛,亦能組織起百人規模來。
在半月前就曾擋住一夥匪徒。
然而,他們憂心依舊。
隻見其中一人卷起半截麻衣,将短袖夾在胳膊肘下。蒿草編的草帽在手中輕輕揮動。
“匪徒來過兩次,雖說次次都隻在外圍盤旋,喝罵一陣就離開,但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啊,過不久就要收成,總不能讓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蹲在家裏割采吧!”
“又能如何?鄉裏的大夥連棍棒都用的不利索,匪徒兇悍,聽聞一路破村殺了不少人。如今能保住莊子不被沖進來都是幸事。至于寄托那兩家……呵!”
“雲杜、羊杜……一群狗東西!”
說到這,滿面汗珠的糙臉漢子忍不住啐了口,一對兒眼珠子再看向腳邊即将收成的作物,面皮一抽又恨恨地罵咧了句。
“石老四!噓,可不能給那群吸血螞蟲聽了去。”
邊上有人回頭張望,他們聚在田地邊緣,待看到左右無旁人後這才跟對方一起附和着嘟囔幾聲。
另一人不以爲意,直言道:“整個莊子誰不曉得,那群聞着血腥味聚過來的狗娘養的玩意兒可不都是他們養………”
雲、羊兩家同爲杜姓,不過一個由商戶盤買田地而起,另一個則是從外縣遷移而來。
之所以有雲、羊之稱,據傳這兩家都曾改頭換面,背上有債,不得不如此。
一代代傳下,日子漸久,便也徹底在此間安了家。
可惜本地人依然不待見他們,或者說頗爲抵觸,衆人雖大多同爲杜姓,但兩家對杜家莊的其餘人可遠談不上和善。
時有敲骨吸髓之舉。
這一次匪徒流竄,多次盤亘不去,偏生又止步于一群愣頭青面前不願前進,明顯别有目的。
加上近前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是雲羊兩家打算安排更多家族人手組織莊子的護衛隊伍——同時在往年官府抽繳的基礎上再多征半成的護命錢、一成的守糧銀、半成的宿夜餐食錢,以及爲可能出現的意外而設置的一成‘撫恤銀’。
合計三成,皆可憑糧食、布匹抵換。
或田地、或娃子。
當家的雲杜老爺曾公開說起:童叟無欺,繳了這筆銀錢就能安心被保護,匪徒絕對不會傷害帶一分一毫!
“直娘賊!”
啪!一坨泥塊被漢子抛打在地,濺起泥塵。
其餘幾人對視一眼,紛紛無言歎息。
地裏攏共才多少,官老爺已經雜七雜八收去泰半,這頭再來個三成,還叫不叫人活了!
這時,最開始抱怨的農夫越想臉色越慘淡,自家田地不多,家裏還有一大三小四張口,老二半年前才餓咽了氣,再不收成糧食的話遲早一家都得跟着去。
那明晃晃的威脅猶在眼前。
農夫面色變幻,咬牙切齒,黃草在手中掐來掐去,沾着幾許泥黃的面頰側過半邊回望,視線投向遠處那兩棟大院。
幾經茫然與掙紮,最後一縷狠意浮現眼底。
_(:з」∠)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