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旁人怎個猜測連連,陳嶼一路尋覓,篩來選去最後看中了二十餘人,算上之前一批附着種子後還停留陣中的,約莫三十人。
三十道感應彌漫在感知中,這是迥異于精神領域的感觸,他沒有沉浸太久,很快又去了元神之種沉寂黯淡的位置查驗。
果不其然,對方已經咽氣許久,沒了意識活躍與氣血迸發,元神之種隻能依靠體内積存的些許精神力維持存在,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一空。
“借助主體溢散的意識念頭用以轉化的法子有很大局限性。”
看着眼前屍身,他默默想到,由于個體的不同,元神之種所蘊含的力量歸屬于自己,依附在他人身上時即便可以汲取部分意念化爲己用,可效率太低,本身在不斷的消耗中。
“而且精神力中的自我意識太強烈,兩兩相遇會極度排斥,也即是說元神之種在尋常人體内吸收無意間抛落的念頭尚且還好,可要落在已經覺醒自我、凝聚精神的人體内,恐怕莫說吸收,還會遭受對方的抵觸與沖擊。”
動靜大了,難免有被發現的可能。
這辦法從針對對象、觸發條件、實際操作性等各方面來看都有不足之處。
不過畢竟隻是對普通人的一次觀察所需,氣血與精神兩個層面,若對方真如先前兩人那般凝聚出了精神力,距離觀察結束也就不遠了。
“常人的精神看似駁雜,實則構造上和我的還有些不同,這其中再深挖,或許能對精神領域的了解更完善些。”
說不清最後能收獲什麽,不過陳嶼覺得至少掌握了精神凝聚的過程,甚至人爲凝聚精神力後,未必沒有辦法令其升華。
“距離二次蛻變過去很長時間,精神之種對精神力的提升有着不小風險,而且幾次下來似乎同樣存在上限。”
雖說遠未觸及,可極限實實在在橫亘在高處。
屆時,以虛實相間的精神之種都無法提升的精神力,陳嶼不覺得還有如何方式可以将之繼續拔高,前者已經是入眼所見精神造物裏最爲獨特的一類。
核心、天石、精神寶藥……這些要麽無法吸收,服用後有如吞金,反而有着不小危害。要麽就是尚未成熟,且不知何時才能真正長成,長成後又能具備何等功效亦是說不準的。
思來想去,精神力想要躍升,從虛幻不真的層次繼續拔高,唯有再一次升華蛻變。才有可能成爲與精神之種一般足以影響現世的力量,
以核心融奇景、以天石養寶藥,挖掘精神意識轉換之謎,百竅提純構築精神領域,尋覓更多精神之種等等,這些都是他爲了促成這一結果做出的準備。
不過在今日,看到了那武人服食靈植卻把握不住藥力後,陳嶼突然想到,若自己也一如這武人,哪怕服下精神寶藥乃至更強大更奇異的天石,是否也會出現類似情況?
這些造物或許真的有奪天造化的本領與功效,可精神層次不夠的他,真的能截留并消化麽……一時間,陳嶼腦中的想法漸漸發生變化。
“看來,得做兩手準備才行。”
……
新的種子灑下,沉入數十人體内靜靜等待,他無需這些元神之種破土而出,僅以内裏蘊藏的力量去觀測,必要時再予以部分引導。
精神與氣血必然是長期的,短時間内很難摸得一清二楚,能有些邊邊角角的收獲已然令人滿意,談不上奢求太多。
陳嶼處理了這邊,開始在林中尋摸陣法破損的位置進行修補,地方不少,一處處遍布大陣,内外圍皆有,外部破損幹涸的小型法陣數目最多。
占了近八成。
不過截至目前倒是沒發現有被暴力沖擊或強行破解的,想來陣法依舊牢固,唯一限制約束的便是靈性與法力儲備。
前者有靈石補充,而後者則隻能靠他一點一點去灌輸,急不得。
最開始那一高一矮兩人已經不見,陳嶼找了會兒,感知中沒了兩人的元神之種波動,估計趁着間隙離開。
反而另一個隐約有些熟悉的反饋傳入心神,他尋了過去,發現是本應在元陽峰上隐居的道門真修于啓猛。
心頭疑惑剛剛升起,視線一轉看見周遭一行人,熟人蔣道士便立于其中。
與之結伴的還有位青年道人,姿态随性肆意,不如蔣勤安那般拘謹嚴肅,更無半分悲憫面色,隻好奇環顧,時而打量白生生霧氣,躍躍欲試。
“那位是……嶽海平?”
記憶深處,前身留下的一絲餘韻從意識海中蕩漾而出,被他記起。
嶽海平,海雲觀當代大弟子,無論道學還是護道武功,都要勝過蔣勤安一籌。
年紀輕輕便在石牙縣諸派有了不小賢名,及冠之後名聲更勝,遠播其餘府州。
老道士尚在時就說起過此人,前身也曾與之有過數面之緣。不過在陳嶼到來後的僅有幾次下山中,卻是聽聞對方離開了廣庸府,去到西州之外曆練求道。
這是也被福地給吸引回來了?
陳嶼挑眉,覺得大概恰逢其會,爲了一件虛無缥缈、真假難辨之事特意調轉數百上千裏,這種可能性不大。
估計近期本就折返了石牙,正好撞上了陣法完工,顯露世人眼前。
年輕道人武功不弱,他瞟了幾眼随手扔下一粒元神之種,飄落在對方脖頸處。
目光所及,此地人數不少。旁側白霧遮掩的位置亦有幾人被陣法困住,陳嶼看見那幾人正打着圈,手舞足蹈,一副癫狂模樣。
實則無大礙,待到陣法散去,或者脫離了覆蓋範圍,這幾人自然就能恢複。
“一二流武人皆有,看來陣中最後一批高手都在這兒了。石牙諸派麽……倒是省了再到處挑揀尋找的功夫。”
眉心躍動,一團團光輝閃耀着蹦出。
種子埋藏衆人體内,陳嶼這才有閑心去看底下到底發生了何時,聽着看着,漸漸目光古怪起來。
……
“李道友,敢問這霧中到底有何物?”
率先進入的兩人緩緩醒來,調理了片刻後,功訣運轉,吐納之際将氣息理順。
衆人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詢問。
誰知一向以心魄膽大著稱的金刀門二人皆面露後怕,饒是闖蕩江湖數十年全身而退的李姓宿老也不禁滿是餘悸。
緩了許久,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再看向白霧時眼中多了幾分敬畏。聽得一衆老友不斷詢問,這才壓下心頭悸動開口道:
“……太詭異了……進入後,老夫如同身陷泥潭,引以爲傲的步法在那裏再無用武之地……”
一旁的張掌門補充到,“當時情況緊急得緊,隻覺腦中泛起涼意,筋骨酥軟,仿佛置身臘冬。”
兩人斷斷續續言說,将自己的經曆談了個七七八八。
“那樹活了……或者隻是幻覺?對,應當是幻覺,老夫當時腰間一緊,随後就見到本應是繩索的地方纏住一根枝條,頂上生出獠牙巨口,端的是無比駭人。”
“我卻與師尊不同,見到的是冰涼滑膩的長蟲,纏在腰腹,鱗甲光潤細膩感受很是清晰,一時竟沒能辨别出真假……”
兩人都很肯定,那時候不止是視聽的扭曲,感觸亦真實不虛,否則不會主動斬斷繩索,正是太真實了,以至于兩人都陷入了進去。
老者甚至撈起衣衫,衆人大驚,卻是一道勒痕清晰顯眼。
外側,聽得這些話,蔣勤安不禁對和于啓猛一同深入其中的觀主等人的安危多了幾分擔憂。
“莫要焦急,師尊尚且氣定神閑,想必對其中情況早有所意料。”
前四批人中并非沒有人深入,諸派也或多或少收到過一些情報,不過或許探索者實力太弱,回饋大都語焉不詳。
前方,海雲觀的長老,也即蔣道士兩人的師尊,此刻卻遠不如面上表現的那麽淡然,不過他知道自己急躁亦是無用,故而始終關注着白霧邊緣,等待師兄等人的返回。
空中不遠處,陳嶼自然比他們看得清楚得多,白霧對他而言等若無物,視野拉寬一些便可看見正有四人結伴,在離此地十餘步外的一處空地上,朝着空氣不停揮打武器。
顯然,這幾人同樣中了招。
于啓猛是其中唯一稍好些的,身陷幹擾中的老道依然在艱難跋涉向前——雖說他前進的方向是一棵木樁,大抵是偏了。
“氣血調理得不錯,看來那篇呼吸法确實用了心去練習,沒有荒廢閑置。”
打量一眼,元神映照下将對方看得通透,血肉肌理都映入眼簾,精神意識也不例外,對他大開門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