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歡實的饞嘴鹿此時倦意濃重,叫聲有氣無力,每一次喘息都會帶起腹部呼噜呼噜扯動,讓得傷口更加猙獰,血流不止。
見得陳嶼到來,毛茸茸腦袋不自主朝着他拱了拱,後者擡手按住,安撫對方。
“頂着如此嚴重的傷,真不知是怎麽跑回來的。”
呦,小鹿耷拉着眼,一副昏沉模樣。
嘴裏還包着幾朵桃花,有一下沒一下咀嚼吞咽。
熱意升騰,暖流在體内勃發,不多時在皮肉間便生出許多酸癢感,梅花鹿歪歪扭扭,蹄子胡亂蹬着,癱軟的身體不停挪動摩擦,卻觸碰不到,疼與癢交織,令小家夥難受得緊。
“别亂動。”
見得對方至少還有進出氣,陳嶼凝聚出法力将蠢鹿按壓在地,省得胡亂動彈把傷口崩得更大。
朝上望一眼,桃樹底下的桃花都被啃咬幹淨,估計這家夥也吃痛,知道傷勢嚴重,慌亂之下連枝桠帶樹葉一齊啃了。
剩下樹頂碰不到的一片碩果僅存。
精神力探入對方體内, 陳嶼皺起的眉頭稍加舒緩, 還好,變異桃花的功用發揮正常,内裏的傷勢諸如瘀血、腫脹等都化解消散,沒有大面積糜爛化。
隻是生吃到底不熟法子, 饞嘴鹿對桃花的吸收消化能力遠不如陳嶼, 故而外傷其實始終沒有明顯愈合迹象,倒是血液外滲的情況有所緩解。
視線從桃樹這裏掃過, 一路看去能見到地上的血迹斑斑點點有如梅花, 直直延伸至樹林内。
看得出路途不近,傷勢的造成也有一段時間, 得虧這頭蠢鹿當初被他錘煉鍛體過, 氣血筋肉足夠夯實,否則根本堅持不下這段山路。
飒飒飒……濕漉漉的觸感抵在掌心。
陳嶼收回視線,卻是饞嘴鹿閉着眼順着味兒想要吃他手裏的桃花。
将之拒開,他起身回了趟道觀。
人和獸是不一樣的, 但大部分止血生肌的藥草兩者皆可食用, 用以治愈傷勢。
過往數月, 出入山林多次, 考慮到觀中除桃花外并無治傷的靈植, 故而翻山越嶺時遇見的,也都沒有放過, 久而久之手上沒少積攢藥材,
“補血、止痛、化淤、生肉……”
想了想,氣血丹可以補足氣血, 對血液流逝嚴重的饞嘴鹿有一定效果,于是他又帶上了幾粒。
一同被帶出到院外的還有丹爐。
比起生吞, 将桃花萃取并熔煉部分中和藥物後,能夠發揮出更強藥力, 同時也能讓饞嘴鹿容易吸收些。
铛!鼎重重落下。法力包裹桃花,碾碎成粉末再施展萃取術, 随後, 一團色澤更顯純淨的顆粒從桃花碎片中脫落。
抛飛入爐鼎, 青炎熊熊燃燒。
中途,他添了些止血藥材, 又将止痛靜心的藥植搗碎沖泡, 凝成膏狀。
鼎蓋掀開,熱騰騰藥散混着藥膏一起沒入對方口中, 剩餘一部分則敷在傷口。
内服外敷,想來雙管齊下恢複起來更快一些。
忙活完, 陳嶼洗刷了丹鼎并放回至原位,再看樹下的小鹿已然睡了過去, 白日的驚慌與痛楚在這一刻終于被撫平,身子趴在地上, 睡得很沉。
他揮手搖出一朵青雲, 自掌中飛旋片刻,接着柔和地托舉在對方身下, 将其挪至院牆邊鋪陳有幹草的草舍内。
安頓好了以後,陳嶼這才有功夫細細查看, 血肉暫且有藥散滋補,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意識光團中。
饞嘴鹿早早便覺醒了自我,意識彙聚成光團,靜靜懸浮在腦域深處。
這一刻他便來到了此間。和普通生靈相比, 浮現精神映照之中的光團顯得尤爲潔白, 沒那麽多雜質和污穢, 雜念在自我意識的本能排斥下,從四面八方掉落下來淤積在底部,随後被一寸寸灼燒。
陳嶼駕馭着這一道精神,單以凝實程度而言他遠甚于對方,故而輕易便突破了外側的意識防護,滲透入内。
許久前,包括饞嘴鹿在内的三巨頭的精神意識空間他都逛過數次,直到後來發現在此地待的越久,會不知不覺受到主體意識的侵染——過程與大肆吞食自然靈性很是相似。
因此,現在已經很少會踏足這般極爲個人特性的領地。
不過關于意識空間的探索并未停下。
“生靈的意識最是玄奇,從外看有無數念頭沉浮, 琢磨不定,但若是能抽絲剝繭挖掘, 卻又能找出許多最爲直觀、真實不虛的東西。”
無論記憶,還是想法。
陳嶼上前, 面對着翻騰不息的潔白思維海洋,他很快找到了目标:最邊角的一處,有一塊血色結痂似的凸起,每每起伏都會令周遭思維驚蟬似的逃開。
這是小鹿的‘畏懼’。
内裏,有光影閃動,不成畫面。此時外側的血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饞嘴鹿熟睡,繃緊的神經松懈,恐懼自然也在消散。
想要引動,卻見其抗拒不已。好在對早已深入過旁人意識的他來說這些并非多大問題。
隻見精神觸須抛飛,纏繞在邊緣,随後勒緊拖拽,過程中銀色光輝熟練地蕩漾在思維海與血塊之間,令其無法生出過度的排斥反應。
不多時這塊肉紊亂思緒纏練凝結的畏懼之核便被拉扯至跟前。
看向血塊,将一縷念頭投注。
很快,就以小鹿的角度經曆了白日間造成其一身傷勢的全過程。
“呼,原來是這樣。”
外界,陳嶼緩緩醒來,面色舒緩了許多。事情的經由心中有數,實際上真要說起來饞嘴鹿不僅沒有吃虧,那些打它主意的才是真的倒黴。
事情其實很簡單,憨憨鹿接連幾日都去挑逗那頭歸來的黑熊,兩獸奔騰山林之中,跑得歡了,難免闖入山下去。
前幾次還好,要麽是驚慌的農夫,要麽荒無人煙的空地,唯獨這次遭了黴運。
碰上一群剛剛奔逃而來,饑腸辘辘的匪徒。
兩方相遇,活脫脫一大一小兩塊美肉引誘在匪徒們眼前,加之自持刀兵和人多勢衆,于是不意外起了沖突。
想到這,他不禁皺眉。
“山下亂成這般模樣了?”
匪徒到處跑,猶記得蔣道友才來了沒幾天,自己當初下山幾次也都安甯,稍有些許亂像都不算多嚴重。
念頭翻湧,很快定下心神。
目光投落在草舍内,變異桃花精煉後的藥散效果很是突出,一些細小的傷口得到緩解,不少淤青開始褪去,哪怕最爲猙獰恐怖的兩道傷痕也覆蓋了血痂,穿過皮表,更有肉芽在滋生愈合。
既然饞嘴鹿沒了大礙,他便也無需再候着,将剩餘桃樹上的變異桃花摘了一小部分,其餘則以最近以玄感術改成的小型隐陣布置,稍做庇護。
由于此番培育桃樹不少,收攏的桃花即便隻占了兩成不到,也有将近五斤。
萃取後收入封靈藥盒,放在房中以作備用。
次日,一大早從床上爬起,在照例餐飲了大片霞光後,陳嶼換了套衣衫,拿出了數串符牌。
每一枚都有巴掌大,篆刻了數道改良後的崩山術在其中。
小鹿還在半夢半醒,而他則将銅鏡挂在腰際,束發攬袍。
下一刻青光湧動攀雲而起。
依着意識光團裏昨日所見的記憶,身化虹光,一聲破空中向着山外而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