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陽峰的事太遠,陳嶼自是不曉得,又或者即便知道了也隻會一笑而過,不會過多在意。
他現在正忙着篆刻新的崩山符,将雷痕彙入拼接,從而使前者在速度和威力上更上一層樓。
至于那篇吐納術,于山下之人而言或許彌足珍貴,但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從血肉純化術與《呼吸法》挑了些不涉及靈液靈氣的内容,都不重要,拼拼湊湊略做删改後就有了,算不得多厲害。
比起自己在吐納術中的闡述,他倒覺得從于啓猛那裏得來的數千卷道書記憶更有價值。
沉浮記憶中的書卷在近月的梳理過後已經吸收得七七八八,大部分都融彙,隻剩下一些雜聞雜記沒來得及去翻閱。
啓發很大,收獲頗豐。即便僅是粗覽一遍,亦令陳嶼對此方水土道門道學的了解變得全面起來,不再似之前一般粗淺懵懂,始終徘徊門外。
“肚子裏總算有了點墨水,相比原先再去論道,想來不會露怯。”
就這麽一想,陳嶼很快靜下心,沉浸廣博無盡的靈文推演中。
符牌容納崩山術,比起單純的術法相融,刻錄雷痕進入符牌内需要改變的結構數目漲了至少兩倍,可不是個輕松活計。
哪怕有着如今強大了不少精神與腦力作爲倚靠,也足足花了小半月才将将拿出些許眉目,捋出頭緒來。
……
四月到來,春意愈發濃厚。鮮花遍野爛漫,青草綠茵成片。
萍雨過後最是清爽,山崖上的老柳樹葉片一枚枚垂大,重重疊疊遮映光景。
嗖!破空聲驟然響起,氣浪旋動了柳葉,簌簌然間掉了不少長葉。
細看去,卻是一道白壁微光疾馳,自地上的道觀内劃出巨大的弧形,最後飛掠至天雲下的一角猛地炸開,傳來轟隆隆若雷鳴似的動靜。
“好歹是穩定了。”
舉目遠眺片刻,陳嶼收回目光。雷痕與崩山術的契合度遠不如乘風術,故而用了不少時間也僅僅摸索出初步的成果。
“到頭來還得最原始的鑲嵌法有效。”
途中,他嘗試了許多方法,但無一例外都沒能走遠,要麽觸動結構使得術法崩潰釋放不出,要麽鏈接不暢法力無法流轉并激活。
最終他放棄了在其它術法上百試百靈的各種融合方式,選了最不花哨的一個。
鑲嵌法,上一次用這麽操作還是在内炁組合三才陣的時候。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才一年不到的光景,倒也不算太久遠。
視線回落眼前,将靈文潰散揮去,陳嶼面露沉思,一邊回想先前施術時的種種所得,一邊考量是否還能再改良一番。
施術、速度、穿刺、爆炸、範圍、操控、法力消耗……每一個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然後無奈發現,似乎已經沒有短時間内能夠提升的了。
速度取決于對雷痕的掌握,而目前他手頭的刻錄的那些都尚未吃透。穿刺、爆炸等方面則與術法結構息息相關,僅憑如今對靈文的理解,在兼具雷痕與穩定性的同時,此時的崩山術已經基本固定,隻有等哪一天掌握了更多靈文、術法、靈性變化後,再高屋建瓴般進行改良。
法力消耗?這個也改不了。
一次次的添加,消耗不漲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再縮減下去隻會以削弱術法威能爲代價,這樣一來又顯得得不償失。
同樣,操控度和釋放範圍也都不是死磕在八枚靈文的崩山術上能改善的。需要靈性、法力、精神等方面的精進來帶動。
思索了一圈下來,看似隻有施術這一環能有所改變。
走到石桌前,搖手招來果漿果,然後插入竹管,吮吸着甘甜果汁。
面上神色變幻,回憶着術法的施術過程,若有所思。
術法爲靈文組合,通過密集的鏈接與特定的布局後形成完整結構,從而在法力激發下交互現世,産生萬般變化。
整體而言,由陳嶼鼓搗出的術法體系中無論那種術法都逃不過描刻靈文、組合鏈接、灌輸法力、精神遙控四步。
再細想一下,描刻靈文又同樣可分爲精神遙控、引動靈性、演化節點、構築符号四個步驟。
“以精神爲起始,又以精神爲結束。”
看起來并不複雜,多次的施展也讓他更傾向整體的把控,而非去關注過程中每一個環節。此時看來其中莫名有種循環往複的感覺。
陳嶼掌指開阖,在眼前描刻出一枚靈文。
不如往日那般追求快速,此刻,他的動作很輕緩,神光外露,精神籠罩四方上下,洞徹所有。
根據以往經驗,靈文勾連靈性彙聚成符号後,本身其實具備一定的穩定性,同時亦能與外界現世交互反應——不過由于單個靈文太過弱小所以最終體現出的效果并不明顯。
有些剛推導出的新靈文對外界的影響甚至不用精神力觀察入微都發現不了。
他勾勒出一枚,看了一陣後散去,沉吟許久,又一次描刻。
靈文和陣紋有着很大不同,前者對靈性更容易施加作用。
不過靈文并非火,并非水,同時本身不具備奔雷閃電的威能,更無法貼在身上托舉人體翺翔。想要達成這些,必然需要複數的符号堆疊契合。
術法與陣法便由此而生。
每道術法都仿佛一個效果放大器,當與外界的交互不斷突顯膨脹,直到突破了某種限度後,火焰、風霜、雨露自然而然就有了。
那麽……這種交互是如何發生,又能否改變?
心中升起好奇。
不過刻意追求威力不爲他所取,假若能弄清楚交互的本質,自己思慮許久未能得解的法力、靈文融合一事或許有機會找到出路。
不止如此,靈性乃陳嶼修行的根本。
法力、精神、氣血、元神乃至五感盡數涉及。
萬道歸一?
陳嶼深呼一口氣,放下思緒,面前浮現兩枚大小不同的靈文符号。
視野中,其中一枚崩解開,飄飛的靈性徐徐化作更多的靈文,大小變幻,他在嘗試控制,從構築的過程入手改變靈性的參與,從而探究出交互現象的深層。
噗嗤!
過度縮小的靈文壓迫鏈接,支撐不住後徹底碎裂,化作一捧驟然熄滅的焰光。
陳嶼心頭平靜,意料之中的結果,這事沒那麽簡單,他有所預計,估摸着想要作出成效,花費的時間不會太短。
“沒必要死磕這條路,底蘊和積累尚不足夠,順其自然即可。”
看着消彌不見的靈文,他眼中似有銀芒閃動。
交互現象的本質變化空想無益,需要不斷從試驗中分析所得,必會有無數次的失敗鋪墊在前。而這途中不意味着就會被束縛在[靈文]這一棵樹上。
他心想,既然要試探,未嘗不能從靈性入手,正好身上還有三件内景秘寶,或許能派上用場。
……
三件秘寶,從成玉院内景中得來的一勺、一法衣,以及元陽峰處的法尺。
三件物品中以法衣耗損最爲嚴重,不久前進出雷霆,被剮去了不少,法衣對元神體确有些許庇護,不過用處不大,防不了幾道雷,所以穿行沒多久便被他收起。
其次則是法尺,到手數月間翻看研究了不少次,除了發現其對精神的反應要比其餘内景秘寶更明顯外,并無神異。
多次擺弄,蘊養元神體内數月,結果成效不見多少,反而大小硬生生磨損了一圈下去。
陳嶼搖頭,精神力籠罩周圍,不久後一簇簇靈光自虛無中浮現,卻隔着朦胧一層宛若薄紗似的阻隔,難以明見清楚。
未在這些溢散漂浮的自然靈性上留駐視線,他看向面前的石桌——
一柄勺子赫然躺在桌上。
與鎏金法衣不同,這根石勺無法穿戴在身,更沒有法尺那樣輕易收入元神的能力。與大多數秘寶一樣,蘊藏在元神身體内需要消耗精神力,時間短暫還好說,可若是長久了,耗費的精神着實不少。
打量了幾眼在現世中瞧看不見的石頭勺子,他眉心光暈閃爍,下一刻一道元神走出。一手持拿法尺,另一隻手搭着件破破爛爛的法衣。
意識未曾全離去,在見到元神時,他從懷裏掏出一粒圓潤草丹。
草丹雖未二次靈機培育,不過單就眼前這一次培育異化後的丹丸就已經夠他琢磨許久了。
仰頭服下,視野頓時變幻。
掌中的觸感陡然清晰了刹那,一股冰涼從指間傳遞,這感覺稍縱即逝,陳嶼尚未體會仔細便無法在把握,找不到半點兒痕迹。
顧不得這些,頭頂的元神灑落無量光輝,将肉身層層籠罩。
好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已經來到了灰撲撲的‘内景地’中。
但與其餘内景不同的是,内景秘寶在此地并未顯現。
陳嶼早有預料,隻見他站起身來,仍有體外的銀光搖曳着飛逝。
手掌在桌面掠過,空洞而虛無。
再以元神觀之,卻又能明明白白觀察到桌上的石勺。
煞是古怪。
他又看向元神身兩隻粗短小手,同樣空空如也,然而精神力所帶來的反饋顯示分明法衣與法尺就握在手中。
肉眼不可見,唯獨精神可查。
這與正常的内景不同。無論道觀投映還是元陽峰所見,灰撲撲景緻内的秘寶都清晰無比,而在此地,秘寶卻仿佛存在于另一方世界中。
“或許真的是更深層。”
他很早前就有所推測,草丹所帶來的内景要比平日入虛進出的内景地深邃,這一點從此方空間内飄散的靈性更多亦能有所佐證。
“萬物溢散的靈性總是在上浮,以現世作爲中心的話,越深邃内景中淤積的靈性要比淺層的更加豐沛。”
這并不難理解,所謂上下,看似一個高一個底,實則現世才是最低窪。
這世界不出意外會是個千層餅,還是對折的那種。
陳嶼又一次感歎,然後将肉身挂在一旁減少精神消耗,以元神身持拿着三件秘寶來到身畔。
他看向自己,靈性氤氲在體表,平日難得一見,此時顯露出來後宛若一枚巨大的囊。
靈性的變化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不過自從囊凝結之後便再無動作。
“囊……繭……破繭成蝶?”
感覺不大像。
因爲更裏處的靈性不僅沒有純化蛻變的迹象,反而在近些時間出現了萎靡。
好似憋的太久失了活性,将要死去。
莫名的,陳嶼腦海中浮現出作繭自縛四個大字。
把自己憋死可還行。
不過他并未将之劈開,也未作出其它動作,隻例行地繞了一圈打量,随後注意力落回到秘寶上。
出現征兆的僅一小部分,以體量龐大的自我靈性來看,一時半會兒沒事。
他試着刮下一些‘枯萎’靈性,發現對自身并無任何影響,索性再等等,多少是個嘗試。至今爲止倒也見識過不少生靈體表的靈性死亡後溢散,四周漂浮的自然靈性九成都由此而來,但落在自己頭上還是第一回,既然影響不大,便沒有阻止變化繼續的理由。
不過安全起見,陳嶼以封靈術隔絕了一部分靈性在體内,配合啓靈術,這樣一來即便最後出現大面積靈性死亡,也能及時替換補充,大不了換一層就是——說到底,他元血充沛、精神深厚,源源不斷的自我靈性才是如此大膽試驗的底氣所在。
灰蒙蒙世界中。
他拿出法尺,敲下一些粉末,法衣和石勺亦是如此。
三件秘寶到手長則數月,短也有月餘時間,這期間未嘗沒有作爲。一些基本的摸索還是做了的。
除了法尺,其餘兩件的大緻功用基本都有掌握,比如石勺便能盛裝并提升瓊漿效用,法衣則能令精神活躍,元神穩固。
不過今日不是爲了驗證各自功用,而是試探與靈性的反應。他記得在最初剛誕生精神力時,内景秘寶可是能在提升精神力量的同時,将靈性也一并拔高!
雖然後面漸漸沒了這方面效果,但既然存在過,便有迹可循。
在陳嶼期待的目光中,一團團粉末與靈性交觸。
緊接着他驚訝察覺到,體外若隐若現的靈性巨囊有了進一步緊縮的痕迹。
陳嶼看向法衣,正是在它磨下的粉末灑下後出現了這種迹象。
神光一動,不僅不擔憂,反而露出幾分笑意。
有變化就好,無論好壞都可以作爲突破點,唯獨怕的是一灘死寂,無從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