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二年,三月二十日。
春時,晴。
陳嶼此時坐在石墩上,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之前拔起來的‘大蘿蔔’。
和尋常的大白根完全不同,眼前這根白棒子在靈機催化下經過十天的生長已經徹底變了模樣,不僅圓乎乎像個球、葉片纖細,根莖部分的果肉有些透明感,透過表皮能看見更裏面長出了一圈好似霧氣的東西。
靜若處子,緩緩浮動。
貼近些許,聞着那股淡淡的土腥,夾帶了幾分很熟悉的甜意,正是大白根自身的味道。
那柄剛剛切了蚯蚓王的小刀再次捏在了他手中,比劃着,似乎随時都能刺進白色的果肉。
隻是刀尖懸在頂上,始終無法落下。
午飯前那根蚯蚓腹内的模樣讓陳嶼記憶猶新,此刻有些擔心切下後會不會又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咔嚓!
沒有猶疑太久,他還是一刀斬下。
刀落,人已經運足氣力、踩動雲鶴功附帶的步法飄然遠去,足足離了兩丈開外這才駐足停下。
叭嗒,小刀鋒利,又或許異變後的大白根本就不算皮厚,這一刀下去直接将整塊根莖一分爲二,從最圓潤的中央截成兩瓣。
陳嶼回望,借着目力,能看見一縷乳白色的煙氣從中飄搖着飛出。
出乎意料,未知氣體不僅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散去,反而凝聚在一起,時而揉成團狀,時而拉直成條。
收與散皆不定,像是四周的空氣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在不斷揉捏。
良久,懸停在石桌上方約三尺高的氣體停下了變化,最終映入陳嶼眼簾的是一枚比上等玉石還要奪目的珠子。
晶瑩、剔透,表層的氣萦繞不絕,如雲蔽月,霧霭蒸騰間在驕陽照耀下流溢出五色的光。
稍待了半刻,确定沒有最壞結果中的大危險與大恐怖發生,陳嶼緩步走回到石桌前。
俯視着這枚珠子,他左右打量,卻始終拿不準來由,更弄不清對方的用處。
“感覺像是回到了曾經。”
心下感慨,眼前的無名氣體讓他摸不着頭腦,一如剛蘇醒來到這個世界時面對腦海中的靈機一樣。
來曆?不清楚。
效果?不知道。
有無危害?不曉得。
簡直就是一竅不通。好在現在的他已經初步摸索出了一些靈機的用法,雖然還是有很多不清不楚的,但起碼勉強能用。
然而那頭還沒搞明白,這邊又來了一個。看這模樣,估計又是個稀奇玩意兒。
沒有傻到直接用手去觸碰,他思索了下,撈起桌上的斷裂根莖。
這是……水?
陳嶼注意到,兩瓣根莖内都有一窪淺白色的液體,但石桌上卻沒有。明明之前劈開時理應灑落不少才是。
眸光閃動,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麽。
然後就見他将手中的那一瓣稍稍傾斜了些,一滴淺白液體滴落在桌面。
下一刻,絲絲縷縷的乳白氣體從液體中掙脫開來,袅袅飛上空中。
伴随着氣體升騰,桌上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涸消失。
原來如此。
陳嶼似有所悟,緊接着再望向空中的珠子,隻見剛剛升起的氣體有一部分注入到其中,讓得珠體更顯圓潤。但另一部分卻并未同樣彙入,而是在相隔不遠的位置緩緩凝成了一枚新的珠體。
一大一小。
他看了眼小的那枚,再度滴下一滴。
一縷、兩縷、三縷……五縷。
眼見水滴化作了五縷氣體盈盈往上旋動着與珠子融合一起,珠體一震,似乎大了兩分。
陳嶼按下心頭思緒,考慮一番後将手中那一半根莖裏的液體全數灑在桌上。
數十縷乳白氣體同時飛出在空,短短數息時間,較小的珠子就變得與第一枚一般大小。
然後是第三枚,凝聚,變大。
第四枚,第五枚……最終,當所有的液體都幹涸後,空中懸浮在他眼前的已經有了整整七枚由未知氣體凝成的珠子。
前六枚都有拇指頭大,最後一枚要小不少,隻有黃豆大小。
六又四分之一。
默默估算了個數,陳嶼發現,一滴液體大概在四到七縷,這取決于他傾倒的時候手抖不抖。但這些珠子不一樣,似乎十四縷氣體就是固定的上限,一旦超過,就會形成新的珠體。
而另一半根莖裏的液體要少一些,估計最多隻能凝聚四枚出頭。
想着,陳嶼又發散了思維,既然能從液體變成氣,再凝聚成珠,那能不能反過來?
雖然不知道這裏面是否有變異大白根的作用,但不妨礙他做這個實驗。
取了井水,拿過一個陶碟,先是将碟子舉到空中與漂浮的珠子接觸。
沒有反應。
看着是華麗寶珠,但卻并非實态,一碰就散,等到拿開碟子後四散的氣體開始已經有一部分注入到原先最小那一枚中将之撐大。
而被觸碰那顆則變得小小的。
他又沾了些水,再次觸碰。
這回卻是有了變化。
陳嶼瞪大眼,隻見盤上的珠體在接觸井水的一瞬間就消融進入,碟盤上移,整顆珠子都與之化作一體!
收回到眼前,他低頭看去,發現盤中的井水已經變了模樣,不複實驗開始前的清澈,裏面蕩漾着一縷縷乳白的絮狀物。
與此同時,陳嶼感受到了一股饑渴。
莫名的湧了上來,起先隻是涓涓細流般,還能控制,但轉瞬之間便化作滔天巨浪,好似決堤江河似的澎湃洶湧!
從四肢、五腑、六髒、每個細胞每根毛發每個皮囊,都在呼嚎着呻吟着,向大腦傳遞着自己的渴望——
大腦也不例外,一邊接收着體内各處傳來的信号,一邊同樣發出了強烈的情緒波動。
好在他比常人有所不同。
就在這股狂風驟雨般洶洶起勢的渴求幾乎要将神經都壓迫沖斷的時候,意識深處的那片汪洋揚起了漣漪,漣漪蕩漾開來暈成了波濤,波濤起伏間揚起了浪花。
下一刻,高到無盡的大浪撲打而下!
宛若天傾!
轟轟——!
巨大的嗡鳴從意識中震蕩而出,頃刻間,所有的激動都平複,大腦恢複清醒。
陳嶼巍巍顫顫,手中碟盤跌落在地上碎成片,他扶着桌,定定望向腳邊那一灘漂着乳白絮狀物的井水。
這次看了很久,他還湊過腦袋貼近瞅了幾眼。
還好,沒有發生先前那種變故。
長吐口氣,陳嶼放松下來,再顧不得珠子氣體什麽的,癱坐在石墩上,直愣愣望着天。
想不到騷話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