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席克爾（Richard Schickel），除了從1965年開始，爲時代周刊撰寫影評以外，他還是一位電影曆史學家，明星傳記作者。爲加裏·格蘭特，和詹姆斯·卡格尼，加裏·庫柏都出過電影傳記。”
“等等，什麽叫電影傳記？”
羅納德坐在曼哈頓的一家咖啡館裏，正在聽對面的私家偵探弗蘭克·麥克派克，講述那個寫了極端差評的影評家的背景，聽到了一個新名詞電影傳記，就發問道。
“你不是好萊塢的嗎？大概就是不涉及傳主的私人生活，隻寫他拍攝過的電影的那種傳記，給影迷而不是粉絲看得。”
“哦，請繼續。”羅納德對這位頂着一個典型的猶太人姓的影評家，席克爾的背景又多了解了幾分。這種傳記需要大電影公司授權，但是不需要本人和家人的授權，擺明了是給傳記作者出書賺錢的好買賣。能夠落到這個影評家的手裏，揭示了一些事情。
“他本人還是個大學教授，是耶魯大學古根海姆研究金的獲得者，研究阿美利加電影曆史，和二戰前後在東歐受迫害的猶太人曆史。除了耶魯，他還在和南加州大學都有開課任教。”
“他和哪個電影制片廠關系密切？”羅納德問。
“實際上，他更多像扮演的是一個中立的角色，表面上對所有的電影都一視同仁，實際上對大多數電影他也沒有太大的偏向。隻是對于一些和猶太人相關的電影，他總是出頭攻擊或者贊揚。”
弗蘭克·麥克派克遞過另一個文件夾，裏面有理查德·席克爾曆年來對猶太人相關的電影的評價，都被收集在裏面。
一頁頁的翻看，羅納德越看越覺得這個席克爾不簡單。
……
兩天之前，羅納德在看到理查德·席克爾提交的差評的影評内容以後，打電話給邁克爾·道格拉斯，向他抱怨猶太人不遵守規矩，說話不算數。
本來和猶太幫的老頭子們說好了休戰，不再批評羅納德的“辣身舞”，又出來這個人大肆诋毀。最後還對羅納德本人進行了人身攻擊。
邁克爾·道格拉斯去父親那裏詢問了情況，然後親自飛到紐約，給羅納德就這件事情道歉。
按照道格拉斯的說法，這是一些拒絕融入阿美利加主流社會的猶太人裏的極端分子所爲。真正的猶太人是不會參與這種違反誓言的下流行動的。
邁克爾·道格拉斯保證，之後他父親會加強管控，好萊塢主要的影評人，不會對“辣身舞”進行“正常評價”以外的攻擊。
“你們到你能不能管控住？不要再出現這樣的影評人，去我們的公開放映場次，結果又寫些對我個人人身攻擊的東西。”
這些猶太人，總是嘴上說的好聽，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到時候就說他們是極端分子，和我們主流猶太人是沒有關系的啊。
羅納德不想再上當，這種話輕信一次就夠了。
道格拉斯也笑了，他身爲好萊塢猶太掌門人的大公子，當然知道自己族裔玩的遊戲。不過現在的好萊塢，已經不再是玩這種遊戲的合适地方了，族裔也不像以前那樣泾渭分明。到了他們這種移民的第三代，很多人都不選擇在族裔内通婚，就連猶太人也不例外。
“我可以保證主流媒體的影評人不會出問題，但是個理查德·席克爾，伱要當心。我從小就知道他的名字，他在紐約影評人協會也有很強的圈子，比如紐約郵報，華盛頓星報的這幾位……”
“謝謝你告訴我。”羅納德也感受到了邁克爾·道格拉斯的善意，他這個名單，等于把猶太人内部想借此機會搞事的那些人賣給了羅納德。
……
拿着名單，羅納德找來了私人偵探弗蘭克·麥克派克，調查席克爾和和他道格拉斯給出的名單裏其他幾位影評人的背景。
偵探先生效率很高，從文件裏看，這個席克爾果然不簡單。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位狂熱地爲猶太人價值觀，和攻擊社會上的反猶情緒，以及爲猶太人進入阿美利加上流社會的呐喊者。
好萊塢的著名導演和演員伊利亞·卡贊，就被他大加稱贊。原因僅僅是因爲卡贊作爲一個希臘裔移民，曾經在多個場合開玩笑說自己長着一個猶太人的鼻子。
在50年代 HUAC委員會掃蕩好萊塢的時候，本來是一個反對所有極端勢力的機構，席克爾就爲HUAC的成立者，國會參議員塞缪爾·迪克斯坦搖旗呐喊。
誰知真的開始在好萊塢搞告密和人人過關的時候，以盎撒血統爲主的主流參議員，換掉了塞缪爾·迪克斯坦，換上了來自徳州的參議員馬丁·戴斯主管HUAC的工作。
這位徳州牛仔馬丁·戴斯，除了狂熱的反對蘇維爾聯盟的滲透，還是一個狂熱的反猶太主義者。在好萊塢的HUAC委員會呼風喚雨的那些年，不光同情蘇維爾的大批從業者被列入黑名單，連帶還掃掉了不少猶太裔。
邁克爾·道格拉斯的父親柯克，就差點也被列入了不愛國的名單禁止拍戲。好在他背後有猶太黑幫的全力支持，又聯合了很多猶太背景的富商出錢，這才保住了好萊塢唯一的猶太男明星。
這也是爲什麽後來，柯克·道格拉斯，會率先雇傭被列入黑名單的好萊塢七君子，讓他們用假名給自己寫劇本，還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劇本，使用假名的編劇不好領獎，都是柯克·道格拉斯代爲領取的。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猶太人，隻好改弦更張，不在追求猶太人的文化擴張，而改用一種更加隐蔽的手段，去實現階層跨越。
他們開始侵入好萊塢的制片業務，并且在電影裏塑造猶太人的正面形象。在某些程度上，他們制作的電影，還讓猶太人主角，融合一些正統的阿美利加清教徒價值觀。
柯克·道格拉斯當時是華納兄弟的台柱子，裏面他的角色，總是在周日上教堂（正統猶太人的安息日在周五），過聖誕節，最後也總是活下來。而那些不融合進阿美利加主流價值觀的角色，最後都被一槍打死。
而這個理查德·席克爾，就是那些拒絕融入主流的，比較死硬的猶太人。電影裏一有反應猶太人缺點的内容，他就會跳出來大聲的叫“反猶！”
……
“各方面的消息都證明，有那麽一股猶太人影評家，就等着我的電影上映的周末，集體放出對電影非常負面的評價。”
羅納德看完了所有的偵探的調查材料，又打了一些電話，并且請經紀人，意大利裔的尼西塔去探聽情報。
綜合各方面的消息，羅納德确定在“辣身舞”首映的時候，會有一波人來黑他。
所以羅納德召集了白日夢的幾位高管，和自己兩位經紀人一起，開了一個内部的會議。商量對策。
“這其實沒什麽要緊的吧，我們的電影在觀衆試映的口碑很不錯，他們的影評，隻能對第一周來看電影的觀衆人數，造成影響，隻要口碑起來，我們的長期放映票房，應該還是可以得。”米歇爾·坎諾德這麽認爲。
“不是這樣，爲什麽我們要把第一周讓給競争對手呢？而且電影上映之前，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如果第一周惡評起了氣候，我們不是沒有可能在電影院一月遊的。”總經理艾迪比較硬氣，雖然他也是猶太裔，但是牽涉到自己公司的收入，他比其他人都要生氣。
“我們有什麽反擊的手段嗎？”羅納德問。
“你還記得寶琳·卡爾嗎？”經紀人理查德過來插話，他也是猶太裔，所以表現的特别積極，一定要把族裔裏那些臭蟲給擊敗，才能在羅納德這裏争取更大的信任。
“記得，紐約客的影評人。她還讓我拍反應阿美利加現實的電影。”羅納德苦笑，反應現實不一定做到，倒是被現實反應了一下。
“她在紐約影評圈子裏的威望和地位，都和席克爾不相上下。爲什麽不找她寫一篇反擊呢？而且，這部電影本來就是以女性爲叙事主角的，既然他們打出了反猶的牌，我們也可以打女性電影的牌。”
羅納德沉吟了一下，這個寶琳·卡爾，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去請。但是一方面自己上次去她家，被他寄予厚望的教育了一番，這次的電影未必能夠滿足對方的期待。
另一方面，寶琳·卡爾已經進入半退休狀态，紐約客雜志上的影評，也不是每周都會撰寫，隻是看到自己感興趣的電影，才會評論一番。
羅納德如果臨時抱佛腳，去求寶琳·卡爾，放映專場，等她寫出影評，還要湊紐約客的版面，馬上到來的首映，可能趕不上了。
“現在所有我們能夠調動的資源，都值得一試，羅納德。”另一個經紀人尼西塔是意大利裔，他說話更加方便一些。
“這些猶太裔向來是抱團行動的。我們必須要相處辦法來應對。一個我方手裏的優勢，就是按照慣例來說，影評必須等到電影上映以後才能放出。如果我們能夠推遲電影上映的時間，一方面可以打亂他們的節奏。另一方面，我們這邊還可以放出對等重量級的影評人的好評，抵消他們的影響。”
負責音樂原聲唱片的吉米·萊納，舉手發言，“我不懂電影營銷發行，不過我得提醒你。我們的唱片發行計劃，就是按照七月中旬來的。這樣電影可以代替唱片的營銷活動。
但是如果你要推遲電影上映的時間的話，唱片就勢必在沒有電影上映的情況下開賣。這樣我們還要花一筆額外的錢，去各地的電台公關，讓那裏的DJ放我們唱片的新歌。”
“不能推遲到和電影一起上映嗎？”旁邊的坎諾德提問，他實在不想放棄唱片和電影互相作爲對方廣告的這種營銷方式。
“這可不是電影發行，你們隻要取得電影院的同意就可以。況且八月份是暑期檔的末尾，你們移到那個時候上映，電影院說不定還更開心。唱片的鋪貨渠道，可是提前一年确定的，我不覺得有可能推遲。”
“還有我們在MTV電視台，和其他的電視媒體上預訂的節目時間，如果你要推遲發行，這些都要重新安排。我們可能找不到恰到好處的時間上節目來配合電影首映。”坎諾德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這些都是細節，首映周末和接下來的一周五天工作日，是我們的種子觀衆。這些人作爲我們的基數，他們的口碑會決定第二周的觀影人數。
如果沒有故意摸黑，我們還可以賭一賭觀衆口碑。但是如果像羅納德說的那樣，有人要故意放出極端的差評，在幾個媒體上聯合打擊‘辣身舞’，你能确定我們的種子觀衆，真的能夠讓我們在影院裏，撐到第三周嗎？”
總經理艾迪，原來手下有不少封面女郎參與了好萊塢制作，其實比原來負責錄像帶發行的坎諾德，對影院發行更有經驗一些。
“原定上映的那一周，可是有007詹姆斯·邦德的最新電影上映，還有獵戶座的‘機械戰警’，聽說那部電影拿到的口碑也很不錯。如果有超出預期的大規模差評……”尼西塔在羅納德耳邊悄悄地說，他有不少CAA内部的消息。
“所以，羅納德，你想怎麽辦？”
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到了羅納德的身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羅納德有了結論，他擡起頭，“吉米，你把唱片發行，需要公關的所有無線電台的DJ所需的費用列一個清單給我。
米歇爾，你去和各大電視台協商，我們投放的廣告移動的可能性。大衛·萊特曼，和芭比·懷甘特的節目，我親自給他們打電話。
另外，你去幫我聯系寶琳·卡爾，理查德。我們爲她專門放映一場。
尼西塔，你幫我聯系三位主角，帕特裏克·施維茨，詹妮弗·格雷，和辛西娅·羅茲問他們能否改變營銷活動的檔期？”
……
“這真是一個老套的故事，羅納德。”寶琳·卡爾看完了羅納德專門爲自己放映的專場“辣身舞”，開口就直率的批評起羅納德。
1938年的‘美好時光’，和1958年的‘晨星’，說白了也就是這麽個調調。在一個長大的夏天，一切都變了。”
“寶琳，我知道，這部電影還沒有達到你對我的期望……咳咳，不過我現在……”羅納德看寶琳·卡爾對電影好像不是很滿意，硬着頭皮要像老太太讨個人情。
“不過我真的喜歡你拍的這部電影，你知道爲什麽嗎？”寶琳·卡爾推了一下玳瑁眼鏡。
看着羅納德迷茫的眼神，寶琳笑了一下，“因爲你拍的版本，是給女孩子看得。
那些老電影，往往是男孩的版本，男主角用一種颠簸的方式處理和美女的愛情，最後總是在反叛中找到了自我，最後回到主流價值觀。這是一種男孩的對成年的幻想。
但是你的電影，恰恰相反，是一場女孩的夢。
我覺得小女孩們會非常喜歡你的電影的，小眼睛肌肉帥哥，熱辣的舞蹈，富有開明的父親，笨蛋一樣的姐姐，都是他們夢想中最棒的一切。
你這部‘辣身舞’，很可能對女孩的意義，就像‘星球大戰’對男孩的意義一樣，滿足她們對于長大成人，所有美好的夢想。”
“這麽說，你願意給找紐約的其他影評人一起，給我寫好評？”
羅納德大喜過望。
“是有極端的猶太人對你不滿嗎？他們總是這樣，稍有對猶太人的負面刻畫，就出來大喊反猶，要是猶太人不能融入這片新大陸，還是抱着過去的那種沒有祖國的觀念，很多事情是不能避免的。我的族裔裏，總是有人看不清楚這一點。”
同爲波蘭猶太裔移民後代的寶琳·卡爾，倒是對電影裏出現猶太人負面情節，頗爲開放。隻要不是故意刻畫那些猶太人的刻闆印象，她完全可以接受從藝術角度出發的角色塑造。
“是有一些人想在我首映的時候，聯合發出一些極端差評的影評。”羅納德點頭承認。
“哼，理查德又來了，這部電影，甚至沒有點名女主角Baby豪斯曼一家是猶太裔。放在任何族裔上，這個故事絲毫也不遜色，爲什麽要這樣呢？
看這部電影，就不應該從猶太人的角度來看，而應該從女性的自身解放的角度來看。
你在裏面，對堕胎的處理，也非常的好。辛西娅·羅茲的那個角色，被醫生告知自身情況，而且是女人，而不是男人決定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
寶琳·卡爾顯然看到了劇本裏，六十年代肯尼迪時代，那種女性的解放初發端倪的熱情。她也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而且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放心，羅納德，這件事情上，你有我的一票。我們紐約所有的女性影評人，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
“另外，你的那部爲米高梅拍攝的電影怎麽樣了？我在紐約，也聽到風聲，說你在往現實題材靠近。到時候我也提前看。”
“那部電影要年底上映，我當然會第一時間請你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