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戴米,羅納德·李。”尼西塔給兩位客戶做了介紹。
羅納德和喬納森互相擁抱緻意。一眼看去,喬納森·戴米不像一個電影導演,文質彬彬的倒像一個大學教授。
“在忙什麽電影?”羅納德打過招呼問了一句。
“方便說嘛?”尼西塔問戴米。
“沒什麽不方便的,我知道羅納德是商業片的成功導演,正好可以聽聽他的意見,能給點意見嗎?羅納德。”
喬納森·戴米說話挺有節奏,羅納德聳聳肩表示可以聊聊。
“喬納森的新片已經剪好了,發行商獵戶座想按照反應紐約風情的情色驚悚片,主要在紐約地區和大城市裏做宣發,喬納森有點不同的看法。我們正在協調。”
“我沒看過電影,恐怕發表不了什麽意見。”羅納德一聽是這種事情,趕緊推脫。
“我這裏正好有一份拷貝,要不一起看看?我很想知道同行對我的電影的看法,這算是我的處女作了。“
“這可不是你的處女作,喬納森。他一九八〇年導演的“梅文和霍華德”,雖然隻是小規模上映,但是斬獲了三個奧斯卡提名,赢了兩個。”
“那部電影環球幾乎沒有宣發上映,因爲他們不知道怎麽營銷一個失敗者的故事。一個幫助了陌生老人,最後發現他是霍華德·休斯的故事。
梅文拿到了休斯給予的遺囑,贈與十七分之一的遺産給這個年輕人,但是最後沒有成功獲得休斯的遺産。”
“你看,我老是遇到這種問題,拍了一部電影,發行公司卻不知道如何去營銷它。現在這部電影也是如此。”
“就算那部沒有上映不算,你還有小迷糊的情淚(Swing Shift)”
“那部就更不算了,伱知道的,歌蒂·韓和庫爾特·羅素的夫妻檔,才是那部電影的導演。我受不了歌蒂·韓的指手畫腳,離開了劇組,最後隻是因爲導演工會的保護,我的名字才留在字幕裏。”
“我們先去看看喬納森的電影,羅納德。等會再聊你的事情。”尼西塔帶頭走出了房間,去開車。
羅納德覺得這個喬納森很灑脫,要是自己拍了一部電影,拿到了奧斯卡獎項,最後卻沒有上映。第二部電影被明星給搶班奪權了,恐怕做不到和對方一樣還是充滿了鬥志,繼續當導演的。
“你也有明星的麻煩啊,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聊聊,我現在也要拍一部明星出演的電影,我想聽你說說經驗。”
“可以,其實明星最大的問題,也是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固定的形象。這個形象就可以吸引觀衆進入電影院。
如果我的第一部電影有一個明星參演,那就不會票房慘淡。第二部電影我吸取了教訓,但是歌蒂·韓又對劇本裏他的形象不滿意,每天要求改劇本。
另外,還有一點。明星其實對樣片裏他們的形象很沒有自信,經常要求重拍……”
喬納森·戴米和羅納德也走出房間,去停車場。他們一路走一路交流,戴米說了不少自己和明星打交道的教訓。
兩人坐上了尼西塔的汽車,開去了一間工作室,那裏有剪輯室和放映廳,一部戴米最新電影的拷貝就放在那裏。
尼西塔安排好,拷貝開始放映,屏幕還是黑的時候,首先是一首充滿了加勒比風情的歌曲進入了耳朵。
銀幕一亮,一艘垃圾船在紐約曼哈頓下城外側的海裏穿行,緩緩前行的船隻,岸邊那些破舊和充滿了垃圾的街區,和遠處光鮮亮麗的世貿雙塔,交相輝映,成爲了電影的開場。
“上帝啊,那就是我小時候經常看到的景象。”羅納德叫了出來,這個船上的風景,就是在凱倫姨媽把自己從醫院裏帶回家,然後每周坐船去曼哈頓看醫生的時候,都會看到的景象。
羅納德仿佛都聞到了船上那種特殊的鐵鏽味,和四周垃圾船的臭味。
音樂和影響,好像在緩緩流動,滿滿的喚醒了羅納德的記憶。
開頭就調動了視覺,聽覺,甚至影像聲音還引動了羅納德的嗅覺回憶。讓人融進了喬納森要講述故事的背景裏,這是很高明的導演手法。
羅納德歪過頭去看了喬納森一眼,這樣的水準,不應該默默無聞啊。
開頭的樂曲結束,背景裏的立體聲,收束成了一個點狀的音源,畫面上是一個黑人小夥,肩膀上扛着大喇叭錄音機,随着加勒比風格的音樂,慢慢地扭着向前。
鏡頭一個橫搖,對準了街道對面的一家餐館。音樂聲漸漸遠離,故事正式開始。
羅納德又忍不住歪過頭去看了喬納森一眼,這裏用了很高級的混音技巧,是奧遜·威爾斯發明,沃爾特·默奇發揚光大的聲音環境化技巧。
“這首插曲,叫“爲愛瘋狂(Loco De Amor)”,裏面出現了幾處“野東西(Wild Thing)”的歌詞,和片名“Something Wild(散彈露露)”和契合。”
喬納森給羅納德介紹自己的一些想法。
本來是唱片那種完美無暇的音軌,在最後兩句的時候,切換成了那個錄音機裏放出來而略帶雜音的磁帶錄音。
“這裏你可以用唱片插曲的音軌,和現場收錄的錄音機音樂,按照比例混合,到最後的時候,再緩緩調整兩者的比例,不要一下子切換過來,會更加有韻味。”羅納德把自己和默奇學習的技巧告訴了喬納森。
“他們在教父開場的婚禮戲裏,就是這麽幹的。”最後羅納德總結到。
“啊哈,原來是這樣。”喬納森點頭,把羅納德的秘訣寫在了筆記本上。這種技巧要是沒有人告訴你,自己想要想很久才有可能突破。
飯店裏出現了一個穿着西服的男人的上半身鏡頭,羅納德認出了這是傑夫·丹尼爾斯,在“母女情深”裏演德博拉·溫格的丈夫。
男子在嘈雜的咖啡館裏吃完了午餐,看着沒有人注意自己,偷偷拿起收據,逃了單。
一個黑色短發的女人,沖了出來,叫住了男子,最後半脅迫,半引誘地讓他上了自己的汽車,帶他一程。
“這是梅蘭妮·格裏菲思啊。”羅納德對這個當年爲了角色就和塔圖姆·奧尼爾打架薅頭發的女子印象深刻。
幾年不見,她好像又老了一點,身材到還是很好。在汽車裏一把撩起裙子準備開車的樣子,非常彪悍。
“我是露露”
“我是查爾斯”
兩位男女主角互相介紹彼此。
羅納德看出來了,喬納森拍的很高明,鏡頭非常流暢。兩個演員也演的非常自然。傑夫·丹尼爾斯算是小有名氣的演員了,到時候正好問問喬納森,怎麽做到讓他演的這麽好的。
電影繼續下去,羅納德覺得故事大概是一個男女豔遇的故事,但是很快,喬納森就給了他驚喜。
露露把查爾斯拐到了自己的家裏,給母親介紹查爾斯是自己的丈夫。電影有一種讓人不安的氣息,露露的母親在第二天和查爾斯挑明,她知道查爾斯不是露露的真“丈夫”,還讓他小心露露。
查爾斯也說了,自己在新澤西有妻子和兩個孩子,和露露昨天才見面。
羅納德感覺故事可能是希區柯克式的懸疑片。
羅納德再一次感受到了驚喜,露露帶着查爾斯去了高中同學聚會,在聚會上查爾斯發現了自己的一個下屬也在同學會裏。
難道是講述出軌給家庭帶來災難的勸誡主題的電影?
露露在高中同學會上發現了一個男子,她面露害怕,拉着查爾斯要走。查爾斯被蒙騙,和他一起去吃晚飯。
最後男子露出的真面目,原來他是露露的丈夫,因爲搶劫被抓進監獄,現在是越獄出來找露露的。
這又是什麽故事?
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劇情就偏離了航道四五次,但是奇怪的是,羅納德看的一點也沒有走神,雖然套不上任何一部類型片,電影還是拍攝的非常抓人,讓人生不出去上洗手間的念頭。
露露的丈夫抓住了兩人,打了查爾斯一頓。查爾斯牽挂着露露,還是回來救她。原來,查爾斯也說了慌,他和妻子離婚了,所謂的溫暖的家庭隻是他自己的謊言。
結果露露丈夫通過電話詐騙的手法,找到了查爾斯的住所,沖進去要帶走露露,還把查爾斯用手铐拷在了洗手間裏,回去房間暴打想逃走的露露。
接近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羅納德憋得不行,才去洗手間放松了一下。
“這部‘散彈露露’,沒有一個地方的劇情能被你猜到。真的是非常好的影片。”羅納德說道,“不過我也真的不知道怎麽去營銷這部電影,從頭到尾,我的想法都變了好多次,從以爲是部豔情片,到懸疑片,警匪片,動作片,到愛情片……”
“但是确實很好看,不是嗎?”喬納森·戴米笑着說道。
“是啊,真的很好看。”羅納德很久沒有這種投入看一部電影劇情的感覺了。
“我感覺你的配角都選的很好,那個演露露丈夫的叫什麽?一看就是讓人心中害怕的樣子。”
“雷,雷·裏奧塔。”
“對,你從哪裏找來這麽多好演員的?還有梅蘭妮·格裏菲思。她戴着黑色假發,和後來露出金色短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我都不知道她這麽會演戲。她之前的電影演的很一般。”
“這是我從我的第一位老闆,剝削片大亨羅傑·科爾曼那裏學到的。他第一次讓我導演‘加州女子監獄’的時候,給我上了很長時間的課。
有一條就是這樣的,每一個配角都決定了電影的品質,當你剪到一個配角的特寫鏡頭的時候,那部電影在那三到五秒鍾就屬于他了。如果這個角色不讓人信服,那麽觀衆就會在那一刻,對電影故事的相信程度下降了幾分。多來幾次,你的票房一定會受到影響的。”
“你不會就是羅傑和我說的那個喬納森吧?”羅納德上下打量了一下喬納森·戴米。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自己的導演技法上,确實不如這位從票房角度看,還沒有成功作品的喬納森·戴米。
“我想他教我的課程一定經過了精簡,他可沒教我這條。”羅納德哈哈大笑,拉起戴米,要和他一起去吃晚餐。
“你是怎麽選到這些好演員的?”羅納德自己的“月色撩人”也需要大量有演技的配角,戴米的經驗正好可以借用一下。在曼哈頓一個高檔餐廳裏,羅納德向戴米請教。
“我選角,就是選那些讓我感興趣的人,你想了解他們更多。
露露和查理在同學會派對那場戲,有一對群演也在那裏跳舞,我選角的時候喜歡那兩個演員,開拍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是一對跳舞高手。
選角最重要的是選壞蛋,必須按照最壞的壞蛋的标準來選,英雄是被壞蛋襯托出來的,沒有一個壞到家的壞蛋,就沒有一個好的英雄。”
“這都是羅傑教你的?我得去問問他,爲什麽沒有教我。”
“哈哈哈,可能他發現這些技巧,拍他那些剝削片都用不着吧。”
兩人叙了下淵源,都是羅傑·科爾曼教出來的學生,也算同門師兄弟了。
“我還有個問題,爲什麽你拍的戲,演員的表演都這麽自然,好像之前已經排練過十七八遍,磨練的非常熟練了以後,練熟還生後拍的。”羅納德問了自己最想不明白的一點,這些演員可不是新手,不可能讓戴米這樣擺布吧?
“我從不排練,演員的表演都是到了現場即興演出來,演出什麽就是什麽。”
“這不可能吧?”羅納德怎麽也不信,這是沒有排練過的?
“或者說,我讓他們在膠片下排練,第一次表演,情緒往往是最飽滿,反應往往是最真實。如果排練的那一次就是最佳效果,我不拍下來,那不就沒有抓住嗎?
所以我都是讓他們走好位,然後通知他們排練,在排練的時候,我就事先把攝影機打開,往往最好的都是那一條。如果我看到的不夠好,就再讓她們換個方式拍一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