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當天，羅納德很早就起來了。紐約的雪季在每年的一月和二月，白色聖誕節很少。今年也一樣，天氣晴朗，還有點暖和，有十攝氏度以上，穿一件外套就行。
吃完了早飯，羅納德聽從凱倫姨媽的吩咐，帶着戴安和唐娜，三人一起坐着輪渡，去曼哈頓散步。
略帶濕潤的空氣被吸進肺裏，今天雖然是公衆假期，但百貨商場和幾條購物街還是打開門做生意。羅納德在第五大道旁邊的商業街上，陪着兩位女孩淘些便宜貨。
這裏的商店門面不大，但是裏面排滿了批發的貨，從名表到鑽石，女裝到毛絨玩具，懂行的導遊和酒店禮賓，都會帶客人到這裏來購物，比第五大道上面的精品店便宜多了。
帶着大包小包，羅納德左右手各挎着戴安和唐娜，三人開始找吃飯的地方。
除了大商業街，社區裏是還有很多小生意人在開門做生意。三人找到一家很多顧客的意大利咖啡館，吃了點肉丸和意大利面。
店主是一對住在附近社區的老夫婦，正在逗弄抱着一隻貓咪的孫女。
“你準備好上社會課了嗎？這次可是老師全國直播上課，全國的小朋友都和你一起喲。”
“準備好了……嘻嘻”，小女孩抱着貓，開心地在地上轉圈。幾位熟客都在誇她的貓咪和裙子漂亮。
這種紐約普通人生活的滋味，羅納德很久沒有嘗到了。洛杉矶居民居住的很分散，鄰裏互相熟悉，又互相幫助的氣氛，不如紐約濃厚。意大利裔聚居區的對面就是愛爾蘭裔聚居區，另一邊連着華裔聚居區。
如果從高空做直升飛機看下去，曼哈頓非常像一個七彩的拼盤，各種族裔雜居而不混居。互相尊重彼此的文化，又在文化上互相隔離。這種情況，往往要第三代移民，才開始慢慢融入主流的價值觀，慢慢忘記自己族裔的傳統。
像羅納德這種高祖華裔的後裔，不管從外表上，還是交往的圈子上，已經看不出什麽痕迹，隻有内心還存在着對華裔文化的偏愛。
吃完飯，再次走到了第五大道上。下午兩位女士還是去精品店逛店。有的時候不買東西，光是看一下自己買到的好東西在精品店裏的價格标簽，就能讓唐娜樂上好半天。戴安也摟着唐娜哈哈大笑，這種買便宜貨的體驗，她很少享受到。
“Action！”
“嗯？”
在門口等着當搬運工的羅納德，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在叫拍電影的口令。
他叫過銷售員，把一堆買好的東西請他看好，然後拿出信用卡交給唐娜，讓她看中了就結帳。自己走出去看看是什麽劇組在拍戲。
沒有看到NYPD在封路，隻有一個人數不多的劇組，在馬路斜對面的廣場酒店門口，夾起攝像機和錄音杆，對着自己這邊的馬路在拍攝。
“遊擊隊啊。”羅納德笑了。
以前拍“彗星之夜”的時候，他也因爲預算緊張，沒有找市政聯系，而是自己偷偷拍攝。沒想到在紐約曼哈頓最繁華的購物中心，第五大道上，也有愣頭青這麽幹。
隻見羅納德的左側，一個妙齡金發美女，頭上一條黑白花紋的絲巾罩住秀發，身穿一身深紅色的V領連衣裙，往羅納德的右側快步走去。
“怎麽了？有人在拍電影嗎？”唐娜發現了動靜，也過來看。
不像洛杉矶，紐約街頭拍攝影視劇，不是非常常見。唐娜還是第一次看這種實景拍攝，趴在門上往對面看，十足好奇。
“估計是小劇組在拍，都沒有封路。”戴安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來是沒有在市政備案的偷拍。
“不要越過這條線，破壞了他們的鏡頭。”羅納德提醒到。雖然看樣子對方用的是近景鏡頭，自己不太可能進入鏡頭，不過保險起見，還是站開一點。
“嗯，是個大美女。不過好像以前沒見過她的戲。”戴安評價起了女演員。
“也可能是小制作，她的處女作。”
“Cut！”對面的導演叫停了拍攝。“琳達，這場戲是表現蘇突然發現自己的真愛是誰，然後奔跑起來去追尋。所以你的轉折需要有一些……伱明白我的意思嗎？”
羅納德借機和戴安唐娜一起，開門出來，準備走人。
“喲，我說老兄，你想拍電影嗎？能不能在我們下一場戲裏客串一個演員，我們需要一個高個子。”
那個劇組的男主演，一個口音奇怪的男人，看到了羅納德，突然向他們發出了邀請。
“抱歉，我們有其他事情。”羅納德挎着兩個美女準備走人。
“嗨，我們是拍大銀幕電影，會在澳洲上映的，你不想在銀幕上看到你的樣子嗎？”
男主演是澳洲來的，穿着一件鳄魚皮的夾克，頭上的牛仔帽上，還鑲嵌着一圈鳄魚的牙齒。他們來紐約補拍一個結尾，看到了羅納德的身高正好适合，所以再三邀請。
“哦，天哪。那是羅納德，羅納德·李。”那個穿着紅裙子的金發女主演，被這邊的對話打斷，看過來以後發現了羅納德的身份。
“保羅，這是好萊塢著名的導演，羅納德·李。”叫琳達的女主角拉着男主角的手，讓他不要再糾纏。
“你認識我？”羅納德把購物袋交到一隻手上，然後伸手和琳達和保羅握了握。
“誰不認識你。”戴安在旁邊加了一句。
“嗷，你們紐約真是卧虎藏龍，随便在街邊都能看到大導演。”男主角保羅很有些硬漢氣質，他順便邀請羅納德他們去廣場酒店聊聊。
“反正我們得休息一會，不要長時間的拍攝，引起了NYPD的注意。”
“哈哈哈……”羅納德和這些人很對胃口，沒錢申請拍攝就遊擊隊式的偷偷拍，這種先幹再說，一定要把電影拍成的作風，讓他也想和他們聊聊。
“太好了，我來幫你們拿東西。”
女主角琳達也很高興能有機會認識好萊塢的大人物，連忙幫着戴安和唐娜拿起了購物袋。
“你是戴安？戴安·蓮恩？”
到了廣場酒店裏面，琳達又認出了摘下墨鏡的戴安。
“是我，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
琳達爆發出一陣笑聲，“我很早就認識你，你在外百老彙演戲的時候，我還看過你的演出，我兩年前還在外百老彙演‘銷售員之死’。”
原來是百老彙的演員。
幾人在大堂酒吧裏坐下，紅衣女郎琳達·科茲洛夫斯基向羅納德講了一下他們劇組的故事。
原來這是一個澳大利亞的電影劇組。他們來拍一個澳洲的鄉巴佬到紐約來，發生的種種文化沖突造成的趣事。
男主角保羅·霍根，也是電影的編劇，和融資人。
保羅·霍根經曆複雜，曾經做過建築工人，後來在悉尼的電視台做喜劇出道。他年輕的時候曾經來過紐約，就像來到了外星世界一樣，在幾百萬人的大都市裏，早上給每個人問好，因爲他以爲這些人晚上都會到一個酒吧裏去喝酒。
“你們的電影會在阿美利加上映嗎？”羅納德問他們。
“不一定”，保羅·霍根回答。
“澳大利亞還沒有拍攝過一部正規的電影，就像你們好萊塢司空見慣的商業片那樣。沒有人拍一部真正的、大衆的、成功的、娛樂性的電影。”
“我打算拍完以後在澳洲先上映，然後去影展上試試運氣，看看能不能賣到海外，我感覺運氣好的話，可以賺上數百萬澳元。”
“哦？你的電影是講什麽故事的？”
“是講一個澳大利亞北部大沼澤裏的獵手，他從小被土著撫養長大，一次在危急的時候，獨自殺死了一條大鳄魚。然後被紐約來的報紙記者蘇·查爾頓采訪。”保羅·霍根摟了一下女主角琳達·科茲洛夫斯基。
“之後蘇突發奇想，讓這位澳洲野人來到紐約，體驗一下宇宙中心的生活。這就是一個反差極大的故事，紐約的女記者到原始荒野，然後野人去最繁華的都市。”
“聽上去很有意思”，羅納德感覺電影的角度很巧妙，就像是人猿泰山的的前半部，加上史密斯先生去華盛頓的後半部。
“你們的電影拍成以後，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們看看有沒有在阿美利加發行的可能。”羅納德覺得這個故事不錯，值得試試。
“那太好了。”保羅·霍根和琳達·科茲洛夫斯基大喜過望，連忙交換了名片。
“既然你們沒有确定好萊塢的發行商，想必不是在好萊塢拿到的制片投資？”羅納德想起一件事情來。
“是的，是我們集資的。”保羅·霍根得意地說。
“集資？”羅納德表示不解。
霍根解釋了一番。原來在澳大利亞，稅法可以讓投資電影等文藝事業的資金，拿到應繳稅額的200%做退稅處理。澳大利亞雖然沒有什麽有名的電影公司，但是搖滾歌星可不少。
他們也說英語，在世界上和不列颠，阿美利加，加拿大等共享一個單一語言文化市場。
一個搖滾樂隊INXS相信了保羅·霍根，率先投資了幾十萬澳元。這樣帶動了很多歌星，都投資衆籌，期望電影能夠回本。同時享受兩倍投資額的免稅額度，這對收入很高的搖滾歌星尤其有吸引力。
他們最後籌集了八百萬澳元，然後開拍。投資有限，整個劇組都是澳大利亞電視界的人才，隻有女主角琳達·科茲洛夫斯基是從阿美利加引進的。
聊了半個多小時，劇組的助理進來通報，現在外面又風平浪靜，原來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去，是時候再去偷拍一條了。
“你覺得這場戲，我的表演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嗎？”
琳達·科茲洛夫斯基對羅納德這種好萊塢導演，有點盲目。有機會就向他請教表演的技巧。
羅納德其實不擅長指導表演，不過他也知道怎麽說才能掩飾自己的弱點。
“蘇突然發現自己深愛的不是報社的總經理，而是這位來自澳洲的野性男人的吧。所以她的内心一定非常焦急，你可以考慮用一個小道具，來表現這種突然發現真愛跑了，心中焦急地情緒。”
“嗯……”琳達·科茲洛夫斯基覺得很有道理。
到了開拍的時候，她在奔跑出一段以後，果斷地把兩隻高跟鞋丢在一旁，赤着腳就往前追去。
離開片場的時候，戴安老是偷偷地看着羅納德不說話。
羅納德知道她心裏還是想着當演員，于是安慰道，“我現在的财富還不足以自己投拍電影。回洛杉矶以後會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機會。不過如果你願意從低成本的電影重新開始的話，機會會多很多。”
戴安緊緊地摟着羅納德的胳膊不說話，她曾經是萬衆矚目的童星，也差點打進好萊塢少女明星的前列，又經曆過三振出局，賣營養補充劑被騙……見過太多的她，知道這種時候不用自己說太多，讓羅納德記在心上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