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弗朗西斯·科波拉臉色臭臭的上了台,看來對稀疏的掌聲有點不滿。絕大多數的影評人都沒有鼓掌,隻有一些業内人士,在賣力地鼓掌。
羅納德心想,這些人要麽是被電影采用的新立體聲技術震驚了,要麽是被電影開頭那流暢無比的剪輯技術震撼,也可能有些人純粹就是大門樂隊的歌迷。
至于那些影評家麽,總感覺他們對這部電影有些成見和怨氣似的,一個個臉色不善。也許是科波拉不讓他們發表影評,影響了他們的聲譽和收入?
科波拉先感謝了今天來看的業内人士和影評家,然後投影了一份演職人員名單在銀幕上。
科波拉解釋了一下,爲了讓整部影片在藝術上更貼近夢境的感覺。他費力的取得了導演工會,電影演員工會,和編劇工會,攝影師協會等的理解。不在開頭結尾,打出影片的片名和字幕。而采用事後投影的方式感謝演職員的付出。
由于電影拍攝拖了2年多,剪輯又用了一年多,“現代啓示錄”幾乎所有的演職人員都已經忙其他電影去了。抽不出時間來參加試映,和之後的戛納電影節。
這次試映,科波拉這次隻帶了兩個剪輯師過來。
試映有問答環節,觀衆裏幾個影評人問了些藝術思考,參選戛納的問題。科波拉解釋了自己拍攝影片的用意,和爲什麽參加戛納影展。
科波拉說了一大堆,羅納德總結下來就是兩句話:
拖得太長人氣不行,戛納搏獎返銷國内。
還是爲了影片的票房着想。或者用科波拉的說法:“爲了更多的觀衆能看到這部真正反應越南戰争對人心的影響的巨作。”
導演科波拉見沒有更多問題,就帶了一個剪輯師先走了,電影還沒剪輯完成,還在争分奪秒地完成最後的剪輯,争取在戛納電影節上放映一個完整的版本。
留下繼續回答問題的令一個剪輯師是個瘦高個,自我介紹叫沃爾特,他會回答有關影片技術方面的問題。
有一個穿着西服的看起來像電影公司高層的站起來,問了開場的直升機螺旋槳立體聲的問題。
根據剪輯師沃爾特的說法,影片采用的是新技術,在影院的後方有兩個喇叭,銀幕後面有三個喇叭,還有一個用來播放對話。
正式上映時,西洋鏡公司還會剪出一個70mm膠片的版本,在洛杉矶的大穹頂電影院放映,到時候可以聽到更棒的立體聲效果。
看着觀衆中沒有人再提出問題,沃爾特宣布問答環節結束。
羅納德心中很想知道那猶如在耳邊的内心獨白是怎麽弄出來的。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在影院門口攔住了沃爾特。
“額,沃爾特,我是新世界公司的羅納德·李,想問一個問題,……”
“請說”。
看來沃爾特是個很願意和人交流的人,他和羅納德身高差不多,身形稍瘦而又非常有精神,上唇留了一部類似蘇維爾聯盟第二任領導人的胡須。整個人幹練而自信,又不乏和善。
“我想請問,爲什麽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音,在前後盤旋的時候,我能夠分辨出來聲音的方位,但是主角的内心獨白,我隻覺得好像他在我耳邊說的?我很奇怪,我的耳邊并沒有一個音箱。”
沃爾特·默齊有點驚訝:“這是個好問題。實際上我們實驗了很久,對話不适合用立體聲來表現,所以所有的對話都是放在銀幕背後的中頻音箱輸出的。”
“我們的大腦對語言的處理和其他聲音不同。任何對話都可以從正前方的音箱發出,而我們的大腦會自動把他腦補到合适的位置去。”
“而那種在耳邊私語的效果,是用一種特殊的錄音方法實現的,你有機會來舊金山西洋鏡公司的話,我可以演示給你看。”
“哇噢,謝謝你,沃爾特……額……先生?”
“默齊,沃爾特·默齊。”
“好的,默齊先生,我還想問,爲什麽這部電影開頭,威拉德上尉領受任務的時候,給他派任務的三個演員,都在直視鏡頭呢?”
“我受到的訓練,都說演員不能直視鏡頭,否則觀衆會以爲演員在看他們,會感覺出戲。但是我看那個場景,完全沒有出戲的感覺。放完了我才想起來他們是直視鏡頭的。”
沃爾特這次非常驚訝羅納德提出的問題,“你是也是做影像剪輯的嗎?”
“額,我做過一段時間剪輯助理,不過我其實是在劇組打雜的。”羅納德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系,大多數圈内人都是從助理開始的。”
“你的觀察力非常驚人,實際上這一段爲什麽采用直視鏡頭原因很簡單。導演科波拉沒有拍攝更多的素材,這是唯一的一條。我在剪輯的時候非常小心,盡量不讓人注意到這些直視鏡頭。”
沃爾特很高興有人能夠發現自己的匠心獨運:
“實際上,這組鏡頭之所以不會出戲,是因爲主角威拉德上尉自己沒有直視鏡頭,他在對話的時候眼睛是看着說話對象的。
而威拉德是主角,所以觀衆的大腦會自動代入威拉德的視角。配角直視鏡頭,觀衆會理解爲他們在看着主角,因而不會覺得突兀出戲。當然這種鏡頭不能過多。”
沃爾特說完擡手看了看表。
羅納德還有問題,他有點着急,加快了語速。
“默齊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爲什麽我看電影的開頭,會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效果。好像每個鏡頭的切換,都是那麽得自然,不像其他的電影,我總是感覺到有人在這裏剪了一刀……”
沃爾特·默齊微笑,用眼神鼓勵羅納德,示意他繼續說。
“這部電影的開頭,就好像……就好象在做夢。對,整部影片我都有在做夢的感覺,開頭幾分鍾最強烈。”
羅納德有些不知道怎麽組織自己的語言,“我不知道怎麽表達,總之這部電影和我以前看得電影都不太一樣,我說不出爲什麽,也提不出具體的問題,我隻是想知道,爲什麽會這樣?”
“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默齊先生。”
沃爾特狡黠地一笑,“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問爲什麽這部影片的開頭幾分鍾,好像和人的思維同步。以至于你沒有感覺到有人動過剪刀,是這樣嗎?”
“是的,那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羅納德急道。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不過複雜的問題,也許有簡單的答案。”沃爾特·默齊還是一如既往地用平靜的語氣解釋給羅納德聽。
“很多人把電影比作做夢,其實這種比喻有堅實的心理學基礎。一個剪輯過于頻繁的導演,就像一個羅嗦的導遊,總是迫不及待的提醒你,啊這裏是蒙娜麗莎,這裏是西斯廷天頂畫,這裏是拿破侖肖像……”
羅納德點點頭表示理解。
“而真正頂級的導演,敢于讓觀衆自己來決定喜歡看什麽。就像有些旅遊者,他們願意自己在盧浮宮裏看,自己選擇喜歡的藝術作品。
頂級的導演,就有這種神奇的能力,預先感知了大多數觀衆想看什麽,在正确的時間把他們想看到的,投影到銀幕上。”
羅納德若有所思,他理解了沃爾特·默齊的意思,但是這種境界,怎麽才能達到呢?
也許剪輯師都是洞徹人心的魔術師,沃爾特看出了羅納德的心思。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年在南加州大學學習的日子,
當年的他也是如饑似渴,碰到新鮮的知識,就不管場合,一心想學到手。和他一樣瘋魔地學習的,還有一個同學:喬治·盧卡斯。
于是沃爾特·默齊掏出了皮夾,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羅納德:“今天的時間有限,我要去找科波拉繼續最後的剪輯,準備戛納展映,然後會做70mm版本的聲音設計,差不多要忙到8月中旬。如果你之後願意來西洋鏡,我不會介意多一個助手。”
“可我……馬上要去紐約大學學電影”
“我的邀約長期有效,隻要我還在西洋鏡工作。”沃爾特·默齊很喜歡這個小夥子,“明天我會應羅傑的邀請,去新世界制片做一個關于剪輯的講座,歡迎你來聽,羅納德。”
沃爾特身上,還有些第一代嬉皮士那種無私分享的精神。并沒有敝帚自珍,把自己的技法藏起來的意思。
小心的把名片放回自己的皮夾,羅納德起了拜師學藝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