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于野比大雄來說,今天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每當這一天來臨,大雄就會對小時候的自己總是在這一天無比緊張的查看自己的鞋櫃與抽屜,希望能收到一份巧克力哪怕隻是張卡片也好的行爲與想法感到嗤之以鼻。
他現在已經是國中生了,已經不再幼稚到希望這一天自己的鞋櫃或者抽屜裏能多出一個禮物包裝樣式的盒子。
反正,也不可能會有的。
小學六年來,他隻在這一天收到過三次禮物,其中有兩次是胖虎與小夫的惡作劇,還有一次是别人不小心放錯了櫃子。
到了國中,在情人節這天将自己親手制作的巧克力送給自己心上人的節日傳統依然存在,同時這一天也是最好的表白時機。
清晨,大雄拖着疲倦的身子來到學校,昨晚因爲睡得太死,所以今天差點遲到。
他本想借用一下哆啦a夢的道具的,可誰知哆啦a夢那家夥恰好去22世紀維修道具了,沒辦法,他隻能一路狂奔,幸好,在最後一刻趕上了通往學校的電車。
前腳剛一踏進教室,上課鈴就剛好打響,早讀開始了。
大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漫不經心的在書包裏找課本,書包裏沒找到就在抽屜裏翻,别人都拿出書準備開始讀了,他還沒找到。
大雄翻着翻着,忽然,一張粉紅色的卡片從抽屜裏掉了出來,他有些疑惑,于是便撿起來看了看。
“大雄,放學後,我在後山山腰上的涼亭裏等你,一定要來哦。——靜香。”
大雄隻是随意掃了幾眼,就知道這是胖虎與小夫的惡作劇,而就在他剛想将這卡片揉成一團扔掉時,忽然,不知爲什麽,他心血來潮,想反過來整整胖虎與小夫兩人。
他決定假裝信以爲真,然後再裝模作樣寫個給靜香的回信,當然不會真的給她,大雄就是想在胖虎與小夫偷摸去後山看他笑話時,悄悄繞到後面,反過來笑話他們。
主意敲定,大雄演的有模有樣,還真的把不遠處正在偷看大雄反應的胖虎與小夫給騙到了,以爲他真的對所謂靜香的邀請信以爲真,然後還傻傻的寫回信給靜香。
用餘光瞥到他們在偷笑的大雄在心中冷笑一聲:“還在那裏笑,今年,該我整整你們倆了。”
大雄剛裝模作樣的把給靜香的回信寫完,下課鈴就響了,他先是将寫好的回信塞到了抽屜裏,然後假裝翻找東西,緊接着随便瞎摸出了一張白紙,以折信紙的方式将其疊成一個長方形,塞入了口袋中。
之後,他趁别人沒有注意到他時,将那張什麽都沒有的白紙悄悄的放入了靜香的抽屜裏,但就是故意讓胖虎與小夫看到,好讓他們信以爲真。
之後,他便等着放學時看笑話了。
靜香每年都會收到很多巧克力,甚至還有隔壁班的,出木杉跟她差不多,而今年班上大多數人都收到了禮物,居然是來自上一級的學長學姐送的,禮物都一個樣,就連胖虎小夫都有一份。
雖然這隻是那些學長學姐批發買多了的禮物,但好歹有禮物不是?
而大雄,則是爲數不多沒有禮物的其中一員。
大概,是他存在感太低了吧,别人就連批發的禮物都沒發到給他,但這也隻能怪自己平常都不怎麽愛和其他人打交道,誰都不認識自己的緣故吧?大雄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在嘗試着安慰自己,但他對此早已經麻木了。
中午放學的時候,大雄最後一個走出教室,他來到鞋櫃間,正準備換鞋,忽然,他看到好幾個高大的高年級學生圍在旁邊的鞋櫃前不知道在幹嘛,時不時還傳出幾聲髒話,但大雄也有沒在意。
直到下午的時候,大雄的屁股剛粘上椅子,就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疑惑的聲音,而那聲音的主人正是靜香。
她似乎在翻找着什麽,一邊将櫃子裏整齊的書本拿出來,一邊還在嘴裏嘀咕着鑰匙什麽的。
大雄沒太過在意,心想着應該是學生會的管理鑰匙不見了,靜香以前經常“弄丢”鑰匙,原因就是别的幹部急需要用,所以還沒來得及跟靜香打聲招呼就過來拿走了。
但當他從愛湊熱鬧的小夫口中得知,靜香丢失的是她鞋櫃間的鑰匙時,目光頓時一凝。
他立即回憶起中午放學時那幾個鬼鬼祟祟的高年級學生,跨年級暗戀可不是什麽新潮流,那些臉皮厚出天際的高年級學生隻要看到漂亮的女生,都會死皮賴臉的追一陣子。
鞋櫃原本是沒有鎖的,但靜香習慣将這些個人物品上鎖,而且是人一走就上鎖,特别是在情人節這一天,她不喜歡一打開鞋櫃就有一大堆禮物盒掉下來,而且每一個都不知道是誰送的,帶回家很麻煩,不帶回家又不禮貌,況且她也不會吃這些巧克力,還不如幹脆鎖上門表示不收禮物。
雖然她的抽屜裏依然會有人塞禮物,但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突然間就收到一大堆。
而現在她用來鎖鞋櫃的鎖的鑰匙不見了,大雄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就是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想給靜香送禮物,但發現鞋櫃鎖了以後,氣急敗壞,然後不知道懷着怎樣的心态,趁着午休時間進入教室,故意偷走了靜香的鞋櫃鑰匙。
這麽一點兒小事,老師大概率不會同意去調監控,就算同意,也要經過層層審批,速度很慢。
而大雄想着,既然他知道可能是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幹的,那還不如幹脆自己去幫靜香拿回來。
他們的班級大雄知道,上一次校運會,那幾個牛高馬大的高年級學生舉着牌子走在最前面,他們幾人的特征很明顯,就算大雄不刻意去記也能從人群中分辨出來。
在國中,沒幾個低年級學生敢去到高年級學生的樓層,就算是課代表去給老師送作業,在經過高年級學生聚集的走廊時也會不自覺低下頭,加快腳步,不敢與那些“兇神惡煞”的高年級學生對視。
而大雄此時不僅要去高年級的樓層,還得去那幾個高年級學生的班級裏找到他們,并要回靜香的鑰匙。很多人或許不明白,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辦到,大多數低年級學生甚至就連想都不敢想。
說實話,大雄也有些膽怯,而且鑰匙也不一定就是那些高年級學生拿的,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上課鈴打響了。
所有人立即在位置上做好,上課途中,大雄微微偏過頭,一臉擔憂的望向靜香的方向,隻見她還在輕手輕腳地翻找着書包,那一臉焦急的模樣都快要哭出來了。
大雄見狀,在難受不已的同時不禁有些疑惑,靜香爲什麽在這個時候要去找鞋櫃的鑰匙呢,她中午明明都沒有換鞋......難道,她要請假回家?
大雄頓時覺得有可能就是這樣,鞋櫃的鎖打不開也就無法換鞋,不能出校門,而她請假一定是有什麽急事,所以才會這麽焦急的在這裏找鑰匙。
想到這裏,大雄在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由于不能夠确定鑰匙究竟是不是那些高年級的學生拿的,所以他決定自己先上去看看。
下課後,他第一個走出教室,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緩步來到三樓,一路上,那些高年級的學生一邊大叫着一邊沖下樓梯,去小賣部買零食吃,大雄一聲不吭地低着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卻還是不知被誰給拍了一下腦袋。
低年級學生,特别是像大雄這種看起來老實好欺負的,經常會被高年級的學生捉弄,這是常态。
别說大雄,就連胖虎都被捉弄過。上一次,要做早操的時候,身爲體育委員的胖虎帶領着隊伍走在最前面,但出了班級沒多久後,不遠處突然迎面走過來一支高年級隊伍。
也不知道是爲什麽,那支高年級隊伍領隊的體育委員在看到胖虎後,突然不經意間慢慢向旁邊靠去,結果在兩支隊伍相交的時候,那個高年級的體育委員直接挺着胸脯撞了一下胖虎的肩膀,搞得毫無防備的胖虎直接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
而當胖虎惱火的回過頭朝那高年級的體育委員瞪去的時候,那人竟還在若無其事的往前走,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就好像剛剛撞到人的不是他一樣。
終于,大雄踏上了三樓的地闆,因爲是下課時間,四周非常嘈雜,大雄以往經過這裏都是低着頭快步走過,但現在他不得不擡起頭來看班級牌。
這一擡頭,他就立即看到了一個牛高馬大的高年級學生,他此時正一臉陰沉,顯然心情極度不爽。
但幸好,那人是在被教導主任訓話,隻能背着手乖乖的站在那兒。
大雄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高年級學生的樓層就像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毒蛇出沒,野獸橫行,處處潛藏着緻命的危險。
此時大雄的胸前就仿佛壓着一塊巨石,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打鬧聲與說笑聲從未停止,大雄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遍遍的将心中的班級名與目光所落在的班級牌上對應起來。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串班級編碼。
更巧的是,那個班級的走廊外正好站着三個男生,其中站在中間的那個男生的手中似乎還把玩着什麽東西,閃閃發光。
大雄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個銀色的鑰匙,而且上面的小熊鑰匙扣跟靜香的一模一樣。
掐一掐時間,現在距離上課預備鈴的打響已經很快了,大雄此時恰好碰見他們從班級裏出來,手裏還拿着鑰匙,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那麽下次要将鑰匙拿回來可能就會很困難了。
腦海中不斷回放着靜香那焦急的神情,大雄決定放手一搏,趁那幾個高年級學生不注意,直接将鑰匙給搶到手。
說幹就幹,大雄一鼓作氣,頓時将可能造成的一切後果都抛之在了腦後,因爲,他不想再看到靜香因這件事情而難過。
講真的,大雄這輩子都沒跑這麽快過,趁着那些高年級的學生不注意,他飛快的沖過去,一把從那人手中奪過鑰匙,随後就是一陣奪命狂奔。
而當那幾個學生反應過來後,上課鈴剛好打響,可正當一路狂奔的大雄暗自竊喜,覺得老天都在幫他的時候,忽然,他迎面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随後就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而與此同時,隻聽見他身後那幾個高年級學生大喊了幾聲,似乎是在叫誰的名字,緊接着,大雄就感到自己似乎被人扯着衣領拽起來了。
他拼命掙紮,可都無濟于事,他的嘴巴被死死按住,随即趕來的那幾個高年級學生二話不說,直接扯着他的頭發,借着回班級的人群做掩護,将他拉到了旁邊的一個男廁所裏。
大雄被扔在地上,面露驚恐的望着那幾個高年級學生,就像是墜入了一個冰窖,絕望的渾身顫抖,無盡的恐懼猶如一條陰狠的毒蛇,正肆意噬咬着他的身體。
大雄原以爲他們在聽到上課鈴後隻能乖乖的回到教室裏,可他低估了這幫不學無術、整天遊手好閑的人的膽大程度,曠課、不交作業、甚至是逃學都已是常态,他們早已不把學校當回事兒,遲一點回教室又能怎麽樣?
而在接下來的十五分鍾裏,大雄的身上被吐了至少十幾口唾沫,面部被狠狠打了好幾個耳光,頭發也被扯掉了一大把、身體的各個部位都被踢踹了數次,渾身沾滿了廁所地闆的髒水與腳印,受到的髒話侮辱更是數不勝數。
但無論怎麽樣,大雄就是不松手,他牙關緊咬,身體蜷縮成一團,一聲不吭,手中死死地抓着靜香的鑰匙,當時,他心裏隻想着一句話:
“得趕快......把鑰匙給靜香......她還在等着......”
大概是打累了,又或者是不得不離開這裏了,不知過了多久後,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最後踹了一腳大雄,緊接着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大雄此時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連站都難以站起來了,但片刻之後,他的腦海裏再一次浮現出了靜香焦急的神情。
“靜香現在肯定很着急,我得快一點......”
這樣想着,大雄吃力的站起了身來,拖着渾身疼痛難忍的身子,在鏡子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盡可能裝作無事發生,然後就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三樓。
此時還在上課,大雄不敢回到教室,于是便來到了操場邊上,一邊想着曠課的理由一邊琢磨着怎麽悄悄的将鑰匙還給靜香。
最後,他決定直接将鑰匙插回到靜香鞋櫃的鎖上。
因爲現在還在上課,所以鞋櫃附近沒人,正是悄悄把鑰匙還回去的好機會。
“待會靜香來到這裏發現鑰匙已經被還回來的時候,一定會很高興吧?”
大雄似乎已經忘記了疼痛,一想到靜香不會再爲此而感到困擾,他就笑的格外開心。
之後,大雄就因爲拙劣的曠課理由被老師請到辦公室喝茶了,而當老師問起大雄身上的傷時,也被大雄撒謊應付過去了。
出來的時候,渾渾噩噩的大雄正好經過鞋櫃處,而下一秒,他一眼就發現了正站在自己鞋櫃前的靜香。
鞋櫃的鎖已經被打開,靜香正用手掌輕輕拍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終于松了一口氣,而後,她又從鞋櫃裏拿出了一個禮物包裝的盒子,雙手輕輕撫摸,似乎很在意這個東西。
“……嗯?”
大雄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别人送的禮物,因爲靜香的鞋櫃一直都是鎖着的。
距離今天下午放學還有最後一節課,大雄沒去上課,而是被老師安排去了醫務室,等他出來時,放學的鈴聲正好打響。
靜香沒有請假,她照常去上了第三節課,大雄爲此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而在回教室的途中,經過鞋櫃時,大雄不由下意識的朝着靜香鞋櫃的方向望去。
忽然,他愣住了。
“出木杉,這個……送給你。”
……
落日溺死在雲間,一片血紅。
大雄獨自一人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他孤獨的背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就在這時,一小片夕陽落在他的肩頭,冷冷的,像是一片紅色的雪花。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隻覺得渾身無力,明明此時正值炎炎夏日,他卻覺得四周陰冷刺骨。
來到了運河旁,大雄忽然很想到草地上坐一坐,望着被染紅的天空與不遠處疾馳而過的電車發呆。
不知怎的,他突然很想哭,鼻子也不知時候全堵上了,搞得他隻能用嘴呼吸,而這一吸,一大口涼氣就措不及防的順着他的喉嚨咽了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天色漸晚,大雄起身,拍拍粘在屁股上的草,準備離開。
“這個應該是美野子送的,包裝很别緻對吧……還有這個,這是靜香爲了感謝我将筆記借給她抄而送給我的,雖然不是她親手做的,但我也很感謝她呢。”
忽然,就在這時,大雄的身後傳來了出木杉的聲音,他的身邊跟着好幾個人,包括胖虎與小夫,他們正在幫出木杉運輸他今天收到的巧克力。
“喲!大雄,怎麽還不去後山啊,靜香她在那兒等着你呢!哈哈哈哈!”
胖虎發現大雄後,立即大笑出聲,他本想着放學後直接去後山看大雄笑話,可當他聽說出木杉可以将巧克力分給他們吃之後,立即就改變了計劃,決定先幫出木杉将巧克力運回家裏。
胖虎話音剛落,小夫也不忘煽風點火:“就是就是!這麽明顯的惡作劇也就隻有大雄會相信了,哈哈哈哈!”
大雄沒有理會胖虎與小夫,而是淡淡一笑,與他們擦肩而過。
一路上,大雄一遍遍的回想着剛才出木杉後半段說的話,忽然間,他覺得四周似乎變得暖和起來了,同時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随後,他擡起頭,步伐逐漸加快,鳥兒在歌唱,花兒在微笑,落日的餘晖如同一匹金黃的綢緞般傾撒下來,溫柔的擁抱着他的身體。
人總是這樣,因爲一件小事而苦惱,同時也能因爲另一件小事而光芒萬丈。
大雄此時走的是與回家完全相反的路,趁現在天還沒黑,他決定甘願當一回傻子。
很快,大雄來到了後山入口,零碎的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模糊的映照在他的臉上。
半山腰那個涼亭說是在半山腰,其實離半山腰還有一段距離,隻需要走幾步路就可以到。
大雄一邊往上走,一邊踢着小石子,低着頭望着腳下那泥濘的土地。
他對從小玩到大的後山早已非常熟悉,甚至隻需要看看周圍的小石頭是什麽樣子,就能夠分辨出來這是哪一段山路。
很快,地上鑲着的那一塊褐色的大石頭提醒他,那處在半山腰上的涼亭快到了。
大雄見狀,微微歎了一口氣,眼簾又有些低垂下來,随後,他擡起頭,心不在焉的朝不遠處那涼亭望去。
……隻見一個身着校服的窈窕身影正坐在那涼亭的座位上,她背對着大雄,紮着一雙短馬尾,将手撐在背後,嘴裏似乎哼着一首歡快的小曲兒,懸在座位下的小腿正不斷地來回擺動,身邊還放着一個白色的盒子。
而在那盒子上面,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正随風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