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沉悶的暴雨中彌漫着散不開的濃郁血腥味。
在刺薊島正中，漫無邊際的花叢和綠植當中坐落着一個廢棄的古堡。
森冷的雷光從窗外滲入，落在卡迪拉的臉上，讓這位大海賊的面色看上去愈發蒼白。
他把手中的雪茄掐滅，小心翼翼的保存在上衣口袋當中。
古堡的面積不大，且早已荒廢多年，淋淋瀝瀝的雨水從布滿裂紋的天花闆上低落，在低窪的地面上彙聚成淺淺的水坑。
城堡中。
面容清秀的仁光和尚坐在角落裏，灰白僧衣上滲透出泛黑的血迹。
而在走廊附近，凜子姐妹坐在一起正雙目放空，呆呆的看着地上那兩叢紫色的刺薊花。
在靠近牆壁的邊緣，僧人們盤膝而坐，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是在誦經。
古老的梵音，若有若無。
回蕩在雨幕當中。
卡迪拉擡起頭，陰郁的目光朝着窗外望去。
遠處。
海面上的門戶愈發深邃，此刻已經擴大到接近千米的高度。
門戶正中漆黑一片，像是連通着地獄深淵，哪怕是隔着很遠的一段距離，依舊給卡迪拉帶來沉重壓力。
就在剛才，他們抵擋住了蟲群的又一次進攻。
但是。
作爲代價，他們付出了大量的人手。而且幾乎是丢失了所有的防線，此刻所有人都龜縮在這間破舊的城堡當中。
蟲群雖然被殺了不少。
但這些怪物，隻要有足夠的有機物就能飛速繁衍。
時間慢慢流逝，暴雨傾盆而下。
城堡中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等蟲群再次發動攻擊，他們隻能剩下死路一條。
“諸位！”
卡迪拉深吸一口氣。
他像是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向前一步，站在城堡中央，大聲呼喊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海盜吸引。
一束束目光。
集中在卡迪拉身上，帶着詢問的意味。
“我想，我們應該主動出擊！”卡迪拉将肺泡裏的氣體吐出，臉上露出狠辣的神色。
“哈？”
海盜們擡起頭，看向卡迪拉，不知道自己的老大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地方。
“大人，您是不是糊塗了。”
有的海盜更是直接這樣問道，在大多數人眼中看來，隻有繼續在這裏堅守陣地等待海族或者聯軍的救援才能有一線生機。
而現在。
好不容易将來犯的蟲群擊退，得以享受片刻休息的時間。
再着急跑出去，那豈不是送死。
海盜們的血液中流淌着冒險和瘋狂的基因，但前提是有寶藏或者其餘珍貴物品的刺激。
除此之外。
海盜們對自己的性命還是相當珍視的。
當然，那些不愛惜自己性命的海盜已經全部死在了輻射軍團的手中，能夠夾着尾巴活在别人地盤裏面種田捕魚的海盜這麽想都不是什麽勇敢的家夥。
“不，我沒有發瘋，也沒有被吓傻。”
回想着從南方海域到中部海域間發生的一幕幕景象。
背井離鄉、屈居人下…
再到和蟲群間的殊死搏鬥，短短半年的時間，卻仿佛比自己半生的歲月還要漫長。
“援軍不會再來了。”
那些經曆從卡迪拉面前劃過，這位大海盜的語氣不由得變冷。海盜們知道自己老大認真了起來，随即閉上嘴，不再敢亂開口。
“蟲群已經封鎖了整片海域，而輻射軍團和那些可怕的機械怪物早已經深入到蟲洞當中。”
卡迪拉稍稍停頓，語氣當中帶着少許嘲諷的味道。
“我們的結局已經注定，但或許我們可以讓自己的犧牲更有意義一些。”
角落裏。
仁光擡起頭，澄澈的目光中帶着思索的神色。
其餘的僧人也從入定中蘇醒，睜開眼，悠悠的梵音漸漸停滞。
“您的意思是…”
剩餘的海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但他們的實力太弱了，能夠活到現在隻是因爲他們足夠謹慎，每一次都能夠在蟲群到來之前從戰場的前線後撤回去。
但這些舉動，隻是讓他們的死期稍稍延遲而已。
在場的真實等級強者，隻有卡迪拉和仁光兩人，除此之外也就剩下月見姐妹以及部分武僧擁有着還算可以的戰鬥能力。
剩餘的那些海盜。
在幸存者當中是毫無疑問的弱者，而弱者往往沒有話語權，隻有服從命令的選擇。
“沒錯！”
卡迪拉将自己的目光挪向仁光。
很顯然，在場的許多人當中唯有同爲真實領域強者的仁光能夠讓卡迪拉引起重視。
他說道：“我們必須要主動出擊，海面上的那個門戶…我不知道那到底有什麽用處，但可以肯定的是蟲群花費了如此大的代價肯定不會是做什麽無用功。”
“我們可以嘗試着将其摧毀。而現在，正是蟲群最爲虛弱的時候，也是我們機會最大的時間點。”
卡迪拉伸手，朝着窗外指去。
在布滿雜草的花圃當中，僅僅距離城堡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一隻有着三角形扁平腦袋和金色鱗片的幼蟲從茂盛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伸出細長的尾巴，卷在屍體身上，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将一位位海賊的屍體拖走。
而在更遠處的地方，天穹上，接連不斷的有血蚊将身體裏的血液擠出，融入到那個古怪的門戶中。
說完自己的想法。
卡迪拉不再開口，就這樣看着仁光。
角落裏，仁光的眼睛當中帶着和他外表并不相符的滄桑。
他略微思索一番後，也不得不承認卡迪拉的想法的确有其道理，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蟲群的力量在以指數型增長，而援軍到來的希望則愈發渺茫。
如果死在這裏是注定的宿命。
那麽，讓自己的付出起到更大的價值，确實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隻是…
想到寺院裏的那些孩子。
仁光輕聲歎息，他終究是沒辦法親口将這些天的經曆、将外面那片廣闊的世界講述給那些孩子們了。
想到這裏，仁光目光柔和的看向凜子姐妹。
“我們發動攻擊後，你們可以想辦法叢這座島嶼當中離開。”仁光笑着解釋道，臉色恬淡，有一種超然入聖的感覺。
他這樣的話對于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有些不公平。
但卻沒有人開口打斷。
仁光繼續道：
“我們已經被蟲群盯死，而其餘人也沒辦法叢蟲群當中突圍。但你們不同，你們還沒有達到讓蟲群感到威脅的地步，不會引起額外的關注。”
“但擁有兩位大人賜福的你們，卻能爆發出足夠突破蟲群的力量。”
凜子楞了一下。
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話題會突然牽扯到自己身上。
她叢貼身的口袋當中将那塊黑色貼片拿出，随着巨蜥帶領軍團進入到蟲洞空間。
鐵片上的溫度便迅速下降到平常，也再也沒有了那種如太陽般溫暖的金色光芒，看上去就和尋常的粗糙鐵塊差不太多。
凜子不知道是因爲時間太久，導緻其中的力量消耗殆盡。
還是因爲和大皇帝之間的距離太過遙遠，使得鐵片中蘊含的超凡能量難以釋放激活。
但不論結果如何。
凜子都知道，自己絕對無法獨自一人從這裏離開。
她看向自己的姐姐，從月見櫻皎潔的面容上得到了肯定和支持，而後目光又從一個個僧人武士的臉龐上劃過，最後落在仁光身上。
“我帶着他們從月之國中離開，遇到危險之後，又怎麽能獨自一人逃走。”
“這是戰争，并不是任性的時候。”
仁光平靜的臉色上看不清喜怒，隻是語氣柔和的陳述道。
“我從來沒有任性。”
凜子說。
她想到了此刻尚在沉睡中的嘉米娅。
作爲神明大人的巫女，如果就這樣逃走的話，就算是能夠回去，也會讓嘉米娅大人感到失望的吧。
“唉…”仁光一聲長歎，還要再勸。
卻被月見櫻打斷。
月見櫻時常和仁光一同行動，外出執行任務，兩人的關系自然非同一般。
“仁光，有時候任性的一直是你啊。”
月見櫻思索後，還是将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說了出去。
“是嗎。”
仁光一愣，雙目微合，“原來如此，那這樣也好，就讓我們共同完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戰鬥吧。”
“可是，那個海盜真的值得信任嗎？”
角落裏。
突然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
那是個皮膚黝黑，身材健碩的清秀少年，正是桑展。
作爲洛桑族中唯一的幸存者，曾經發生在祖地當中的那場大屠殺讓他至今難忘，每夜都會從噩夢當中驚醒。
而那場噩夢的罪魁禍首。
正是海盜。
現在，雖然在這場戰争中同海盜們并肩作戰了一段時間。
但可惜的是，那些偷奸耍滑的海盜們依舊很難給桑展留下任何正面的印象。而在這樣的情景當中，卡迪拉的一番話，确實是顯得有些反常。
“喂喂喂，你這個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啊！”
桑展的一番話。
瞬間讓某些海盜感覺火冒三丈。
不遠處，一個身穿馬甲，壯碩的像是熊一樣的大胡子海盜已經起身，揮舞着拳頭一邊朝着桑展比劃，一邊罵罵咧咧的開口說道。
不管怎麽說。
卡迪拉都是他們的老大，而現在，老大受到質疑，他們這些人自然得站出來爲老大說話。
而月之國的僧人這邊則更是團結。
桑展剛剛加入懸空寺修行沒多長時間，但能夠活到現在的僧人武士們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貨色。他們對海盜的看法同樣不怎麽好，此刻嘩啦啦的全部都站起身來，擋在桑展面前。
眼看着計劃還沒有制定好。
兩撥人便已經開始對峙，甚至有動手打起來的趨勢。
卡迪拉也是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發疼，兩根泛黑的青筋在腦門上止不住的跳動。
“停下！”
卡迪拉大聲說道，近乎咆哮。
他盯着對面的僧人，聲音低沉道，“不論你們這麽想，到時候，我會主動發起攻擊。”
說完這句話。
他突然間感覺到了自己渾身都輕松了不少。
毫無疑問，這些天他過的都極爲壓抑。像是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囚籠當中。
最開始的時候，他面對的是高高在上的海上皇帝，因爲不願意歸順臣服所以不論是走在哪裏，都要小心翼翼，防範每一個和自己接觸的陌生人。
而後，好不容易等海上皇帝們在一場意外當中成爲過去。
還不等他大展拳腳，巨蜥的陰影便如同天幕般覆蓋在每個海盜的頭頂。
輻射軍團更是呼嘯而至，在汪洋肆虐的大海上所向披靡，那些海上皇帝盔下的大海賊團在精銳軍團的沖擊下，就像是用雞蛋碰石頭，毫無懸念的被碾壓成塵。
再往後…
便是在中部海域當中寄居人下，卧薪嘗膽的想要休養生息。
可惜，才剛剛看到些恢複的苗頭蟲洞便突兀的出現在了馬萊群島的邊緣，那是比輻射軍團和大皇帝都要更加可怕的敵人。
而現在，當他終于得知自己的命運将要走到盡頭後。
他心中反而是有種雨過天晴，得以放松下來的感覺。
“阿彌陀佛！”
仁光擡起頭，語氣變得越來越堅定，“我相信施主，爲了泰拉瑞亞的衆生，這一次我們絕不能後退。”
“那麽，接下來我們負責正面進攻。海賊負責吸引蟲群的注意力，而僧人們則在側方爲我們的行動提供掩護。”
古堡建立在莿薊島的最高處，蟲群的情況一覽無餘。
而剩下的人數已經不多。
所以，隻是稍稍商量幾句，大體上的計劃便已經制定完成。
大雨還在下，簡陋破敗的大廳種依舊有淋淋瀝瀝的水滴從天花闆上的裂縫種滴落，空氣潮濕而沉悶。
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是。
這時候。
在絕境當中，所有人不論是海盜還是僧人，都爆發出了旺盛無比的鬥志。
他們的瞳孔中閃爍着别樣的光彩。
蟲群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着擴張，時間越早，行動成功的概率便越大。
所以，将計劃制定好後。
仁光和卡迪拉對視一眼，便已經決定開始行動。
他們擡手直接将堡壘轟碎，漫天煙塵卷起雨霧，甚嚣塵上，将周圍人的行蹤遮蔽。
而天穹中。
那道血肉組成的幽深門戶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們的計劃，猛然從中裂開，大片的血肉觸須當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鑽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