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白茫茫的凍氣是如此的寒冷，空氣中彌漫的水汽迅速凝結成冰霜，覆蓋在第四模闆的鐵甲上，引擎的轟鳴聲變得遲滞，短短幾秒鍾的時間之内，高達兩米五的鋼鐵巨人便已經在這股冷氣當中化作了一塊巨大的白色冰雕。
過了一段時間，白霧緩緩散去。
第四模闆的瞳孔當中明滅着忽冷忽熱的紅光。
鋼鐵在低溫下被凍結，但靈能依舊火熱。
咔嚓！
白色冰塊表面上出現一道細微的裂紋，而後裂紋迅速蔓延，擴大，劈裏啪啦的掉在地上。
細小的弧光和電流在甲胄表面一閃而過。
第四模闆的狀态恢複，從凍結狀态當中複蘇。
機體溫度升高，渾身上下閃爍着一層微微的紅光，大片的水蒸氣從他身上冒出。
蘇橫睜開眼，感知恢複。
房間内的景色展現在自己面前，房間中空空蕩蕩，除了正中央的一個巨大鋼鐵冷凍倉外，沒有别的東西。
冷凍倉的倉門已經打開。
那些溫度極低吸收了大量熱能的凍氣，不出意外，應該正是從這道艙室之中跑出。
在冷凍倉中。
一個墨綠色的高大身影已經蘇醒。
他約莫兩米三高，隻是比現在的第四模闆稍微低一點。瞳孔之中泛着紅光，甲胄相當厚實，在肩部的撞角上還有這無數鋒利的尖刺。
第四模闆的機械瞳孔微微收縮，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音。
這時候，蘇橫看到在這位戰士的手中，還有一把黑色的鐵劍，鐵劍沉重而厚實，足有兩米長，沒有開鋒。
在蘇橫進入房間之前，這台殖裝便已經醒來。
他矗立在黑色的低溫倉當中，身上同樣布滿冰霜，隔着朦胧的霧氣打量着這位來者。
良久。
巨人身上的冰霜漸漸在引擎散發的熱量當中融化。
他活動身軀。
先是一個踉跄，發出一連串急促的鋼鐵碰撞聲，差點摔倒在地。
緊接着，他以驚人的速度調整自己的身軀，在摔倒之前重新掌握平衡，用劍刃一撐，沉重的身軀便如同獵豹般敏捷的翻身站起。
咔嚓！
那把黑色的鐵劍被他放回到自己身後。
他從冷凍倉的黑色基座上躍下，向前兩步，跪倒在蘇橫面前。
“父親，我們又見面了。”
他開口。
聲音像是兩片厚而粗糙的鋼鐵在摩擦，刺耳無比。
“父親？”
聽到這個稱呼之後，蘇橫先是一愣。
作爲矽基生命體，他們之間的生殖不太可能像是動物那般交配。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模闆就是第四模闆所創造的。
“爲什麽這麽稱呼我呢，是我創造了你們嗎？”
蘇橫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疑惑，實際上這種事情根本也沒辦法隐藏。
他對黃金時代、靈能、殖裝…種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無所知。
而記載了這一切的虛空萬藏近乎在戰争當中完全損毀，在系統的幫助下才得以勉強修複。
如果隻是關鍵的某些地方自己不了解的話，還可以想辦法套套話。
但現在的情況。
還不如坦誠一點，畢竟誠實的人總是更容易受到别人的信任。
唰！
在聽到蘇橫的問題之後。
半跪在地上的阿塔斯修士猛的擡起頭，目光像是劍一般銳利。
“原來您都已經忘記了嗎？”
機械瞳孔當中的紅光漸漸暗淡，他自言自語的解釋道，“不過這也難怪，三百多年的時光過去許多東西都會被遺忘。”
“父親。”
他站起身，手放在胸前，自我介紹道，
“我的名字是荷魯斯，是這片教堂的看守者。負責清理闖入教堂當中的怪物，并且在必要的時刻，喚醒我的弟兄們。”
荷魯斯頓了頓，說道，“現在，我想，蘇醒的時間已經到來。”
“嗯？”
蘇橫點了點頭，跟在荷魯斯身後，“帶我一同前去。”
“沒問題。”
荷魯斯點了點頭，向前一步，踏入走廊。
蘇橫緊随其後。
一邊走，一邊聆聽關于靈能以及阿塔斯修飾的曆史。
“阿塔斯修飾的誕生有着漫長的曆史，而這段曆史的開端則來自于靈能。”
兩人行走的速度不快。
荷魯斯則清晰有條理的闡述着過去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蘇橫跟在他的身後，目光在那把黑色的寬刃巨劍上來回流淌。
“在某些極爲特殊的環境當中，人類或者動物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比如說，母親在自己的孩子遭遇車輛碾軋時，突然間爆發巨力，将車輛擡起。而在人類的史詩記載當中，也有将軍射虎的故事。”
荷魯斯的嗓子似乎已經在這段時間當中恢複了過來。
他的聲音變得平穩，低沉，甚至還帶着些許淡淡的磁性，
“靈能廣泛的存在于每一個智慧生物的個體當中，但隻有極少一部分的幸運兒，能夠将這部分力量開發出來。這部分幸運兒，被稱之爲靈能者。”
兩人路過來時的拐角。
銀白色的禱文依舊在牆壁上幽幽閃爍。
蘇橫看到禱文上，縱橫交叉的那兩道劍痕，邊緣的厚度和深度同荷魯斯背後的那把巨劍一模一樣。
“父親，您有什麽問題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荷魯斯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蘇橫目光幽幽。
在融合了三個殖裝之後，第四模闆的體型比荷魯斯更加龐大，滂湃的靈能逸散閃爍微光。
“我在聽。”
蘇橫低頭，目光中帶着威嚴，“繼續說下去。”
沒有來的，荷魯斯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竄來一種冰冷的感覺。
他不敢大意，繼續向前，接着開口：
“靈能者自古有之，其中的某些個體甚至擁有着在凡人眼中近乎于神明的力量。
他們有的能通過天象觀察到未來注定發生的事情，而有的則能窺探别人的思維，還有一些靈能者則可以憑借着自己強大的靈魂能量長存數百上千年。”
“在四百年前，人類的科技發展到巅峰甚至足以征服宇宙星空的時候。人類社會當中，那些強大到非人的靈能者們卻預預言到了殘酷的末日即将到來。”
“爲了幫助人類渡過這場浩劫，那些如同鬼神般強大的靈能者們不惜犧牲自己。”
說到這裏，荷魯斯的聲音變得高昂了一些。
“他們從河系最黑暗冰冷的冥神星中取來死鐵，在太陽當中反複鍛打讓其具有活性之後再将自己龐大的靈能注入其中，再結合當時發展到巅峰的超凡科技，一個堪稱終極能夠無限成長的生命體就此誕生了。”
“那個生命體，就是我。”
稍稍沉默。
蘇橫問。雖然是在疑問，但語氣卻很笃定。
“沒錯。”
荷魯斯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來到了教堂的大廳。
這時候，天空中徘徊不散的陰雲稍稍消散了少許，冰冷的月光落在大理石雕塑之上，天使的每一片羽毛都籠罩在紅光當中。
荷魯斯看到了海妖那巨大腫脹的屍體，贊歎道，“不愧是我們的父親，哪怕是剛剛蘇醒，就能展現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海妖的腦袋被整個砸爛，噴濺出來的血液彙聚成小小的湖泊。
空氣中彌漫着腥臭的味道。
“在這個超級生命體誕生之後，黃金時代的科學家們以此爲模闆，打造出了另外的機械戰士。”
荷魯斯繼續說道，
“這些機械戰士在後來被稱之爲阿塔斯修士，每一位阿塔斯修士的誕生都需要最少一位天賦異禀的靈能者放棄自己的一切。”
“但最終，我們還是失敗了。”
蘇橫歎息一聲。
很難想象，當時人類遇到的敵人是多麽的可怕。
連邁入宇宙星空，殖民河系的黃金時代都成爲曆史，隻能在某些遺迹當中見到些許零散的記載。
“失敗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終結。”
荷魯斯的高大的身軀籠罩在陰影當中，“而且，并非是所有人都失敗了…”
“這是什麽意思？”
蘇橫蹙眉，察覺到荷魯斯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
“呵呵。”
荷魯斯笑了起來，聲音回蕩在紅月之下，“沒什麽，隻是突然間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感慨而已。”
“是嗎。”
蘇橫不再多問，而荷魯斯也已經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
兩人繼續向前。
他們進入了另外一條漆黑的通道。
在通道的盡頭，是一片寬闊的大廳。整座大廳完全由鋼鐵鑄造而成，瑰美的琉璃穹頂尚且保存完整，在左右兩側，各有六具高大的戰鬥雕塑。
荷魯斯來到大廳的盡頭，腳步聲空空蕩蕩。
咔嚓！
他在牆壁上打開機關，流利的輸入密碼。
随後，從牆壁當中傳來的轟隆聲打破了房間内的甯靜，煙塵滾滾，地面顫動，漆黑的鋼鐵牆壁緩緩下降。
又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出現在蘇橫視野當中。
這座大廳，和周圍所有的建築物，都有所不同。
其中的顔色潔白而柔軟，在大廳正中的支柱上，六具冷凍倉呈環形整齊排列。
同荷魯斯的冷凍倉有所不同的是。
這些白色的冷凍倉，表面并不透明。蘇橫無法判斷出裏面是否有阿塔斯修士在其中沉睡。
“父親。”
荷魯斯的臉龐籠罩在陰影當中，輕飄飄的說，“您忠誠的子嗣正等待着您的呼喚。”
“隻有這些嗎？”
蘇橫問，語氣有些可惜。
“在最後的那場戰争當中，我們損失慘重，大部分的阿塔斯修士陣亡。剩餘的兄弟也在漫長的沉睡當中，靈魂消散，魂歸地府。”
“三百年過去，老兵雖然凋零，但身上依舊有着舊時代的榮光。”
“去吧、喚醒他們。”
荷魯斯的聲音當中帶着蠱惑，“他們是您的矛尖，是您的利劍，可以爲您征服整片舊世界。”
“嗯。”
蘇橫點了點頭，閃爍着紅光的瞳孔當中似乎有些猶豫。
但，最終。
他還是下定了決心，大步踏入其中。
看着第四模闆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走入密室，荷魯斯臉上的笑容帶着嘲諷。
“最後的希望，結束了！”
他輕聲說。
咔嚓！
開關被他用力摁下。
轟鳴聲當中，巨大的鐵門從空而落，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當中将這片密室完整的鎖死。
轟隆隆！
沉悶不覺的爆炸聲從房間當中傳來。
整座建築都在左右搖晃，碎裂的玻璃混合着紅月的光芒宛若雨點般從空中灑落。
荷魯斯張開手，沐浴在紅光當中。
表情帶着陶醉。
但很快，他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果然。”
蘇橫從轉角處走來，淡藍色的靈能化作波濤纏繞在他身體周圍。漆黑的鋼鐵膨脹，表面上閃爍着暗紅色的熱光。
他已經進入到戰鬥狀态，看向荷魯斯的目光中帶着憐憫。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你會選擇背叛人類。”他擡起釘刺步槍，黑黝黝的槍口對準荷魯斯，“但叛徒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轟隆！
火舌噴吐而出。
荷魯斯先是一愣，不知道爲什麽剛才蘇橫已經踏入到門戶當中，現在卻又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
但他是經驗豐富的戰士，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比自己的思維更快。
在蘇橫扣動扳機的一瞬間。
他便已經側過身體，解下背後的巨劍，擋在身前。
嘭！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從荷魯斯身上傳來，火花炸裂，在漆黑的大廳中閃爍。
四周昏暗無比，濃郁的黑暗如同墨水。
但兩人都是鋼鐵打造而成的戰士，靈能呼嘯，感知超越凡人的想象。
荷魯斯一個翻滾，突進到蘇橫跟前。
而後屈膝，沖刺。
轟！
在他背後，灼熱的靈能化作火焰。
巨大的沖擊力帶動他的身軀向前突進，被暴力撕裂的氣流形成錐形的雲環。
轟隆！！！
龐大的力量貫穿軀體，周圍的溫度拔高，空氣微微扭曲。
這一劍的力量像是能斬平一座大山，但可惜，他命中的對手依舊是一道虛無的幻影。
厚重的地闆先是扭曲開裂，而後在龐然大力下瞬間粉碎。
荷魯斯臉色驟變。
自己調動全力的斬擊此刻卻落在了空處，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的手腕閃爍刺目的火花。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反應，便感覺到冰冷的槍管怼在了自己的後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