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審綦明顯感受到正面的壓力驟增!
“錯恩麻比,石萬魁被他叔叔割卵子了?還是老子的兵一槍把他的蛋蛋打掉了?居然把他的親兵隊都調上來了。”王審綦跳着腳罵道。
仗打到這個份上,沒有人還能保持着溫文爾雅,所有的人心裏都揣着一包火藥。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吹來一陣帶着血腥味的風,都會變成火星子,把這包火藥引爆。
“唐高腳,你手裏還有人嗎?”王審綦盯着他的司務官問道。
“大人,我手底下還有一百來号人。”唐高腳聲音微微顫抖着答道。
“現在這一百号人被編爲一隊戰兵,你就是隊官。馬上帶着你的人,去找晁大雄報到,聽從他的指揮。”
唐高腳眼珠子像是定在那裏,目光釘在王審綦身上,想從他臉上的表情分辨出這些話的真假來。
“大人,我手下的人都是司務兵,不會打仗。”
“入伍前都經過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槍不會開嗎?隊列不會站嗎?命令不會聽嗎?”王審綦毫不客氣地喝問道。
這位唐高腳,據說是撫帥的堂舅,平日裏王審綦對他客客氣氣的。現在的樣子卻全變了,那兇狠的樣子,要是再敢多說一個字,他就能沾着醬把唐高腳給生吃了。
“大人,我們沒兵器。”
“兵器,那裏有的是!”王審綦指了指旁邊,一堆的滑膛槍被架在那裏,旁邊放着子彈盒。
不少槍支和皮盒上都沾有血迹,都是犧牲的将士們留下來的。
“大人,”唐高腳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王審綦的心中那團火藥包徹底爆開了,他沖到跟前,那張猙獰扭曲的臉離唐高腳的臉不過兩三寸。
“仗打到這個份上,老子的親兵隊、傳令兵都派上去了。兩營錄事官岑國宜、張志平帶着他們的文書,也頂上去了。你要是再在這裏支支吾吾的,老子立即把你就地正法!”
唐高腳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答道:“大人,我隻會做飯,不會打仗!”
“不需要你會打仗,隻要你賣命就好了。”王審綦冷冷地說道,“現在你不是營司務官,隻是一個隊官,歸晁大雄指揮。要是敢作戰不力,陣前脫逃,不用報到我這裏,晁大雄就能把你正法了!”
看着唐高腳的背影,王審綦知道,自己得罪了這位撫帥的堂舅。他現在心裏有些後悔,自己平日裏的心思還是有些多,總想着要給撫帥的這些親戚留些面子,給些好處。
羅人傑就沒有這麽多煩惱,因爲他根本不會去顧及這些。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所以打起仗來就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這些念頭在王審綦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洶湧而來的戰場訊息給淹沒。
槍炮聲越來越密集,有時近的在耳邊,有時遠的在天邊,各處騰起的硝煙,随着風四處飄蕩,然後彙集在一起,慢慢地,戰場的整個正面被籠罩在一層氤氲之中。
除了刺鼻嗆人的硝煙味,就是看不清。幾米開外,隻能看到憧憧的影子。在這種情況下,對于叛軍更加有利。他們借着硝煙濃霧的掩護,悄悄地摸上來,把官兵殺了個措手不及。
正面,官兵們退到最後一道防線上,依爲屏障的木栅欄破爛不堪,已經很難擋住叛軍的沖擊。
“嘀——嘀——嘀-嘀”,煙霧中,傳出尖銳的銅哨聲,兩長兩短。歇息不過幾息,又吹響。而且越來越多的銅哨加入到其中,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場。
哨聲停止了。
正面的叛軍突然發現,對面的氤氲變得無比寂靜,就像黎明前最黑暗時的森林。所有的動物都屏住了呼吸,就連樹木花草,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抖動的葉子,等待着即将發生的一切。
叛軍中有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們馬上意識到不妙。能夠掩護他們那的氤氲也能把巨大的危險掩藏着。
走,趕緊離開!前方有危險!
可是沒有等他們付之行動,前面的煙霧裏閃過一道又一道的紅光,然後是震耳欲聾的炮聲呼嘯傳來。随之而來的是暴雨一般的霰彈。
這輪火炮火力之猛,讓叛軍們瞠目結舌。
落在後面的他們親眼看到沖在最前面的同伴,就像是一個個鼓足氣的羊皮囊,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直接捏爆了,散成一團血霧。
一粒粒的霰彈,穿過一團團的血霧,繼續前進,隻是距離變遠,也散得更開,沒有辦法把後面的叛軍打成血霧,隻能打出一朵朵的血花,在他們的身上綻放。
這是一步險棋!但王審綦相信正面戰線上的士兵們,他們早就被訓練得條件反射一般遵行各種命令。
兩長兩短的哨子,是告訴士兵,馬上會進行火力掩護,所有的士兵爲了避免誤傷,全部趴在地上。
在哨聲傳遍所有的地方後,王審綦果斷下令,排成一線的三十六門九五野炮,十五門一二五野炮,對着正面的煙霧進行七發霰彈三發實彈交叉急射。
數千叛軍,哪怕是阿布翰人最精銳的一部分,也扛不住霰彈裏近十萬發小鐵彈的洗禮。在經過三輪炮擊後,所有的叛軍掉頭就跑。撤退得如此之堅決,以至于王審綦十發急射的命令,隻被執行了六發,就被察覺到叛軍潰散的炮兵指揮官叫停了。
現在被包圍之中,彈藥不能肆意浪費。
随着銅哨聲響起,趴在地上,聽到炮彈從自己後背和頭上呼嘯而過的士兵們,心有餘悸地站起身來,端起滑膛槍,在軍官和士官的吆喝聲中,排成隊,開始向前推進。
他們有不少同伴,卻無法再起身。
盡管火炮被推到了防守步兵防線的中間,幾乎是頂着叛軍的胸口開火。但此時的戰線已經犬牙交錯,前方混有又不少火槍營的士兵。
他們遵從銅哨命令趴下,但是打出的霰彈,是随機散開的,有向左右,有向上飛,自然也有飛到地上的。霰彈彈子被由鉛質改成鐵質,就是讓它可以在地上反彈,變成跳彈能再形成一次殺傷力。
這也是剛剛不久前,炮兵指揮官楊宗勳跟王審綦争論的焦點之一。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這樣密集發射霰彈,對炮膛的損傷非常大,讓火炮的壽命縮短一大半。
但王審綦顧不上這些,他對楊宗勳惡狠狠地說道:“就算我和你親哥哥在前面,你也必須給老子下令開炮!那些兵不僅是你的同袍,也是老子的兄弟。要是誤傷了他們,下輩子,下下輩子,老子給他們做牛做馬賠命就是了!”
“開炮!銅哨聲響完,你必須開炮!不開炮,戰線被沖垮,你就是抱着火炮一塊死也沒用!看到沒有!後面就是撫帥,他,就站在那裏!”
當時王審綦瞪圓了眼睛,眼珠子變成了血紅色,就跟兇獸一模一樣。
楊宗勳接受了命令,含着淚下令開炮。
炮聲平息,噴出的硝煙讓煙霧變得更濃。火槍營的士兵們在中間穿行,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過各式各樣的屍體,邁過殘肢斷臂,跨過斷成兩截的軀幹,踩過血肉和内髒攪渾的糊泥,向前走動。
士兵們看到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艱難喘着粗氣的叛軍傷員。這些人目光呆滞,死灰色的臉上看不到一線生機,嘴鼻裏出的氣,仿佛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後的氣息。
他們認命了,隻是在等待着死去的那一刻。
火槍營的士兵們上前去,刺刀捅進黑乎乎的身體,鮮紅的血瞬間流出,很快就被衣服和皮膚上的塵土混成了黑色。
叛軍嘴巴張了張,臉上露出解脫的神情,終于死去。
一刻多鍾過去,戰場上的煙霧終于被大風吹散,露出它原來的面目。石中裕和叛軍終于看到它極其慘烈的一面,這份慘烈讓他們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裏不敢再發起進攻。
王審綦緊張地看着懷表,正面戰線的暫時勝利并沒有讓他輕松。
他的心反而變得更加沉重,預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援軍怎麽還沒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