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煥華邁着六親不認的螃蟹步,走進琉璃廠,懷裏有銀票,就是這麽豪橫!
隻是剛問過四五家,嚣張的氣焰立即被打壓下去。五百兩銀子在這裏根本不夠花,要想置辦出一份體面的賀禮,還真要精打細算一番。
隻是朱煥華走着走着,忍不住向琉璃廠南邊的華夏書店走去。
可能沒有多少人知道,華夏書店是大順朝第一大書店。它的總号設在松江府上海縣,朱煥華曾經去那裏參觀過,因爲那裏有一家大順朝最大的印刷工廠。
趙應星和十幾位能工巧匠,在兩個泰西人的口述下,仿制了他們的金屬凸版印刷機。後來又幾經改進,制成了齒輪控制升降、軸滾筒加油墨的圓壓平凸版印刷機。
嗯,這些拗口的名字朱煥華一個字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都是死記硬背下來的。他隻知道,後來改進了油墨,這台機器可以每個小時,也就是半個時辰印刷八百張紙。
那家印刷工廠有十八台這樣的機器,數十萬個鉛鑄的字模,數百位工人。日夜開工,十二個時辰可以印三十萬張報紙。
正是靠了它,《江甯時報》以摧枯拉朽之勢,成爲大順最大的報紙。
報紙一印出來,交由幾家轉運社,兩三天遍布江浙江淮,四五天遍布湖廣、嶺東河陰,十餘天撒遍巴蜀、嶺南、關中、河東和京師。
連第一家報紙《京華時報》都甘拜下風,隻能把影響力維持在京師直隸、河東嶺東和遼東一帶。
信息新、轉運快、發行數量巨大,偏偏還賣得極其便宜。
這幾年上百家如雨後春筍冒出的報紙,就是這樣被它活活擠兌死的。剩下幾家,要不是後面有金主掏錢,也早就死翹翹了。
關竅在哪裏?朱煥華知道。
現在所有的商家,要想打廣告,首先就去找《江甯時報》,價格貴先不說,你還要排隊等版面。
那登的不是一個個鉛字,全是錢啊。正是有了巨大的收入,就能建立龐大而又快速的通訊網絡。正是給的錢足,大家都願意投稿,都願意把消息賣給《江甯時報》。
有了《江甯時報》做支撐,衍生出專走市井小道消息風的《都市消息報》。專登商業、保險、航運消息的《商業時報》。以及明社的《明理報》和走學術風的《文報》。
甚至以海虞公師徒爲核心團隊的《科學與箴言報》也能在江浙、閩海、嶺南大行其道。
也真是由于那家印刷廠令人恐怖的印刷能力,再加上幾家商号遍布天下各地的轉運能力做支持,《華夏書店》很快成爲最大的書店。
身爲資深文人的朱煥華,業餘最大的愛好就是逛書店。
不過他今天總算還記着自己的使命,待了半個時辰,把新發行的書籍初略地過了一遍,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來,向不遠處的鳳呈祥走去,準備去那裏置辦些金器玉器。
剛拐了一個彎,看到某人的背影。
哦,這不是覃閣老的公子,覃徽鳳覃公子嗎?剛剛還在好再來酒樓裏提起他,轉身就在這裏遇到他。
真是好巧啊!
他穿着一身湖綠色的襕衫,頭發綁了根布帶,上面還戴了塊祖母綠,水綠色晃得人眼有點花。
果真是一位翩翩年輕才俊。
隻是此時的覃公子,跟在一人後面,微微彎着腰,臉上露着無比燦爛的笑容,如同陶然亭滿園盛開的桃花。
正巧,前面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豔如桃李的臉,毫不客氣說道:“覃公子,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說了不去就不會去!”
覃徽鳳被嚴詞拒絕,似乎一點都不惱怒,依然很耐心地說道:“陽春三月,風和日麗,花豔葉翠,正是踏青好時節。西海子風景秀麗,三五好友吟詩作對,豈不快哉!”
那人冷然一笑,“我對你們這些文人騷客,無病呻吟地寫詩作詞,毫無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掙錢。”
“卿本佳人,爲何如此庸俗!”覃徽鳳實在忍不住反問道。
“呵呵,覃公子一出世就錦衣玉食,當然不理解别人的風餐露宿,辛苦勞作,隻覺得過于庸俗。呵呵,覃公子,你是家裏有錢财萬貫,所以才會如此高雅脫俗。沒錢你高雅個屁啊!”
說罷,那人往鳳呈祥大門裏走,還指着覃徽鳳對守門的夥計們說道:“不準他進來!”
覃徽鳳跳着腳說道:“我要進去買東西!你們商鋪打開門做生意,有不讓人進去買東西的道理?”
那人又忍不住轉過身來冷笑道:“南緣公子,你身上有一件東西是你自己買的嗎?”
覃徽鳳嘴巴張了張,半天說不出話來。
朱煥華看着覺得可樂,從旁邊避着覃徽鳳一行走進了鳳呈祥商号,在熙熙攘攘的大廳了轉了一圈,看到目标在跟一個掌櫃說着話,于是走上前去。
“汪公子!”
那人轉過頭來,正是鳳呈祥的東家汪置。
“你是,你是岑益之的師兄。哪位師兄,我記不起來,他的師兄太多了。”汪置一時有些搞混了。
“在下朱煥華,做過江甯知府。上回你去辰州,路過江甯時,我還接待過你。”
“對對,朱大人,明夏師兄。”被一點撥,汪置就想起來了。上回爲了争奪卷煙廠今年産量的分配,專門去了一趟辰州。
“朱兄,你這是?”
“我這次進京是述職的。公事忙完了,辦點私事。過兩天江南藩台陳公的女兒不是要定親嗎?我受老師和師兄弟們之托,置辦些禮品,前去祝賀。”
“那你來對地方了!”汪置大大方方地說道,“前些日子,陳公的千金還到我這裏,置辦了不少嫁妝。給女兒家定親送賀禮,肯定不能少女兒家用的飾件。來,到後堂先奉茶,我叫兩個管事過來照應。”
汪置很給面子地陪着朱煥華坐下,等清茶奉上,他突然微微湊頭過來,低聲問道:“聽說在岑财神的指點下,東海商會打通了天竺、大食和泰西的商路,運回來不少稀罕物吧?”
“汪公子消息真靈通啊,那些海船才剛剛在松江府靠岸,東西有沒有搬完都還不知道,汪公子就收到風了。佩服!”
“哈哈,朱大人真是風趣!在下别的不敢說,但是對于賺錢,一向鼻子很靈的。按照那些風雅之士的說法,就是銅臭味。哪裏稍微有點銅臭味,隔着千裏我都能聞得到。”
朱煥華隻是淡淡一笑,心裏卻在吐槽。你耶耶掌管着都知監,全天下風吹草動都在他的監控之下。稍微有點動靜,你肯定知道。
“确實回來了二十八艘海船,泰西十艘,天竺六艘,大食十二艘。具體什麽貨物,在下就不知道了。好像有鍾表、鏡子、機器什麽的,不過最多的就是玉器寶石和香料。汪公子,你可以去問問益之啊,你們倆的交情,他肯定不會瞞你。”
汪置忸怩地說道:“他老是不肯回京師來,總是要我去找他.”
正說着,突然一片紅暈飛上臉頰,然後嬌羞地低下了頭。
朱煥華此時恍然大悟,這位應該不是他,而是她。以前大大咧咧的,沒有絲毫忌諱地與小師弟打交道,應該是年紀還小,加上家庭管教特殊,不懂得男女大防。
現在年紀大了,剛才又聽說自己提及陳公女兒定親,知道害羞了。隻是如此看,這位汪公.嗯汪姐兒似乎好像喜歡上了小師弟。
真是的,明明長得沒有自己帥,又沒有自己這麽有才華,怎麽就比自己要有女人緣?幾位貌美如天仙的妻妾不說,把白芙蓉納爲妾室,足以讓江南士子們畫圈圈詛咒他十年的。現在又多出這麽一位。
真是老天無眼!
朱煥華心裏雖然這麽想,可真不敢說出口。這一位的背景,太神秘莫測了。
這時,兩位管事被引了上來。汪置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連忙指着朱煥華說道:“你們好生招待。”
說罷,匆匆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