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冤枉,這不是我的,有人誣陷我!臣妾宮裏從來沒有這玩意。”
聽着楊妃的嘶叫聲,正弘帝陰恻恻地說道:“這秀福宮裏裏外外都是你的人,東西又是從秀福宮隐秘處搜出來的。誰放得進去?”
楊妃哆嗦了一會,猛地擡起頭,指着任世恩說道:“是他,這個狗奴才,剛才裏裏外外全是他的人,不要說四個木偶,十個木偶也藏得進去。”
任世恩耷拉着眉毛,站在那裏一聲不吭,仿佛說得不是他。
“放屁!”躲在他身後的汪置跳了出來。
“我無意去了禦膳房,撞到你收買的狗奴才給吳妃下藥,然後趕緊去禀告皇後娘娘,娘娘才去找得耶耶。耶耶把下藥的狗東西抓住,逼問出你這個幕後主使者,這才來圍了你的秀福宮。”
“前前後後才不到半個時辰,耶耶想栽贓你,也來不及置辦這些玩意!看看這些東西,哪件不是巧匠精心打造出來的?耶耶又不是神仙,一轉手就能變出來。”
正弘帝看向楊妃的目光又陰冷刻毒了五分。
這時,都知監珰頭又搜出幾封書信,還有一塊玉佩,又呈了上來。
“皇上,這是在楊妃娘娘床榻底下隐秘處搜出來的。”
正弘帝顫抖着手展開其中一封書信,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的汪置好奇地把頭湊了上去。
“啊,這是情書啊,嘿,這個叫林懷良還真是個情種,玉佩是你倆的定情物。嗯,你跟他在慈恩寺私會?那個和尚廟可是求子很靈驗的”
汪置還在那裏咋咋乎乎,正弘帝猛地回過頭來,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盯着她,有些扭曲的臉仿佛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滿腔的怒火要悉數傾瀉在她頭上。
陳皇後和任世恩都在心裏捏了一把汗,想着該怎麽彌補和求情。
汪置恍然不知,隻是吐了吐舌頭,然後縮着脖子往旁邊躲閃。
正弘帝看着她這一模樣,心頭一動,某個倩影從心頭深處閃出。
一幕幕在腦海裏回放。他的目光裏閃爍着懊悔、惘然、憐惜、慈愛,這一切的情緒最後彙聚成千尺寒冰潭水,将他心底的萬丈怒火悉數澆滅。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心裏念完這一句,正弘帝從一個怒火中燒的男人,變成冷酷無情,高高在上決定着億兆人生死的帝王。
“傳周吉祥,朕要查看楊妃的出宮記錄。”
很快,周吉祥帶着四位小火者,各自抱着一捧文卷跪在跟前。
“念!”
“七月二十四日,龍樹菩薩誕辰,楊妃奉”周吉祥把後面那個字吞下去,繼續念道,“出宮,巳時一刻出東華門,直奔慈恩寺。未時一刻入東華門。陪護者爲神宮監掌印太監謝聞夕,及八位内侍,出宮後由金吾衛護駕。”
宮廳裏一片寂靜,周吉祥跪在地上,額頭冒出冷汗。
七月二十四日出宮,去的還是慈恩寺這個腌臜地方,然後十月初就被禦醫斷定懷孕。
想到這裏,周吉祥額頭上的汗珠更多。
“周吉祥,吳妃的記錄呢?”正弘帝的聲音在發飄。
“皇上!”陳皇後出聲了,“吳妃妹妹從入宮以來,從未出宮過。後來她被冊封爲妃,才有昌國公府幾位命婦每月進宮來陪妹妹說會話。”
正弘帝不做聲了,大家明顯感覺到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又是一陣沉寂後,正弘帝開口了。
“任公!”
“奴才在!”
“辛苦你了!”
“奴才遵旨。”
正弘帝說完這些後起身,伸出右手遞給陳皇後,“阿月,我們走吧。”
“是,皇上。”
陳皇後抓起正弘帝的手,兩人向秀福宮門外走去。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沒有做過,都是誣蔑,有人在誣陷臣妾!”楊妃趴在地上歇斯底裏地哭叫道,可是正弘帝頭也不回。
唯獨陳皇後出門前那一刻,回過頭看了一眼,目光裏透着些許憐惜,讓楊妃如墜冰窟。
“周吉祥!”正弘帝在門外叫了一聲。
楊妃渾身一抖,猛地擡起頭看向大門,滿懷期望。
“帶着有品階的宦官和尚宮們去觀刑。”
“奴才遵旨!”周吉祥的聲音有些嘶啞。
楊妃卻覺得自己在冰窟裏越墜越深,永遠到不了底,刺骨的寒冷把她的靈魂都給凍住了。
南三所西北角,靠箭亭的地方,有一大塊空地。
今天這裏擺了近百張長凳,每張長凳旁邊跪着一位宦官或宮女,在他們身邊站在四個都知監番子手。
上百位有品階的宦官和尚宮,分站在兩邊,神情複雜地看着這一切。
任世恩坐在箭亭裏的椅子上,沉寂如水。周吉祥坐在他旁邊靠後的椅子上,思緒萬千。到此時他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今天上午時分,紫禁城混世小魔王汪置去禦膳房,想給皇後做兩道新菜,恰好遇到兩個火者悄悄給送鳳藻宮的食物裏下藥。
汪置馬上跑去告訴了陳皇後。
陳皇後當機立斷,叫心腹宮女火速趕去鳳藻宮,阻止吳妃吃東西,叮囑她們不要聲張,并且取走了下了藥的食物。
與此同時,陳皇後找來了任世恩,告知了此事。任世恩派人悄悄拿住了那兩個小賊,略一審問,就問出是秀福宮管事太監收買他倆,藥也是那邊給的。
見識過大風大浪的陳皇後一邊叫任世恩封了秀福宮,進一步搜查罪證,一邊将此事告知了皇上。
結果還真在秀福宮搜出東西來,有楊妃詛咒皇後、吳妃和兩位皇子,行厭勝之術的木偶。詛咒前兩位,還能說楊妃是有争寵之心,但是詛咒後兩位,隻能說楊妃的心也太大了。
還有那幾封書信,據說是楊妃與江都鹽商林家大少爺林懷良的情信。兩人在書信裏互訴衷腸,還說上次在慈恩寺一别後,日夜思念。
再細細一查,當年正是林懷良走門路,找到當時隻是司設監管事太監的謝聞夕,送了幾千兩銀子,這才讓楊妃順利選入宮。
前後一對照,這就要了親命。皇上應該是在心裏懷疑楊妃肚子裏的孩子,是林懷良的。或許不是,可是誰敢往深裏細查?
去年開始,楊妃極爲得寵,想出宮拜佛,在皇上面前撒撒嬌就好了。期間出去過不止一兩回,但七月二十四日那次出宮,時間就那麽巧。
所以結果就是楊妃“今天上午突然腹痛不已,血崩不止,沒等禦醫趕到,就一屍兩命,然後草草安葬”。
秀福宮的管事太監、管事宮女,謝聞夕等幾人,被秘密處死。其餘近百位與此事有關聯的宦官和宮女,現在全跪在跟前。
“老祖宗饒命!”有宦官磕頭向任世恩求情。宦官和宮女們也跟着一起苦苦哀求。“老祖宗”聲彼此起伏。
在他們眼裏,任世恩就是位慈眉善目,走路都怕踩死隻螞蟻的好人。
多磕幾個頭,多說幾句哀求的話,肯定會心軟。他深得皇上信任,出面求個情,肯定能免了今天大家夥的一番苦刑。
空地裏滿是苦苦哀求的聲音,更有人把地闆磕得嘣嘣響,額頭上滿是鮮血。
任世恩坐在椅子上,無動于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西海子岸邊那塊巨石。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看到時辰差不多,轉過頭來問道:“周公公,你有話要說嗎?”
“任公,小的隻是奉旨來觀刑的。”
任公嗯了一聲,右手往前一揮,看在眼裏的邵知節大聲道:“行刑!”
番子手們七手八腳地把近百位宦官和宮女手腳拉直,綁在長凳上,然後舉起闆子,噼裏啪啦打了起來。
“媽呀!痛死我了”有人打了幾下就哭叫連連。
“饒命啊!饒命啊!不要打了。”有人鼻涕眼淚齊流。
“媽媽,我要回家!”有人大哭道。
二十下,四十下,絲毫沒有停下來的痕迹。受刑的宦官和宮女們這時意識到,這是要活活打死他們。
這時他們想罵,想怒吼,想垂死掙紮,可惜已經沒有絲毫力氣。聲音越來越小,本來滿是慘呼聲的空地,變得非常寂靜,隻有啪啪的闆子擊打肉體的單調聲,一聲又一聲,就像老鸹撲翅膀起飛的聲音。
周吉祥回去就病倒了,一直病了三天。
三天後又堅持到司禮監值班。一直到邵知節悄悄回來,向皇上遞交了從江都林府搜出的證據。都知監又在同一地方打死了近百位宦官後,周吉祥的病神奇地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