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說完後,又把目光轉向江南都司、漕運守備等武官身上。他目光利如寶劍,刺得這些人背若芒刺,站立不安。
“撫院早就傳下鈞令,江南、應天、江淮以及漕運七品以上武官,在初九辰時一刻之前悉數到清江浦撫院衙門點卯。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裏給林員外賀壽,到時誤了時辰,真當撫台大人不敢行軍法是嗎?”
聽着岑國璋森然的話,諸多武官們額頭上的汗珠就像瀑布一樣。
“我等隻是路過,今晚連夜趕路。”江南都司讪讪地答道。
岑國璋擺擺手,放他們離去。
林家父子被單獨拎到一間屋子裏,那位穿鬥魚曳撒的公公和岑國璋一起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宋公亮和蘇澹。
“岑大人,是林佑輔和林懷良父子倆無誤?”
“邵公公放心,我們找了五撥人來辨識,确定無誤。”
邵公公松了一口氣,“那就是驗明正身了。”
“驗明無誤。”
聽到兩人的對話,尤其是那句驗明正身,被捆成粽子,癱坐在地上的林佑輔吓得一個激靈,掙紮着直起身子,瘋狂地叫道:“搞錯了!我是楊妃的親舅舅!肯定搞錯了!”
“你碼的狗屁親舅舅,”邵公公罵了一句,“認得幹舅舅,一屋子腌臜人龌龊事,也敢在這裏叫嚷。”
林佑輔腦子一轉,難道楊妃飛上枝頭變鳳凰後,翻臉不認自己了?不可能,這個女子自己親自選的,長得國色天香,妩媚動人,關鍵是有一顆不甘于人的野心。她懷上龍種,就是誕下皇子,封了貴妃,肯定還會想做皇後,皇太後。
她怎麽會突然舍棄自己這麽一位大好的臂助?難道出現什麽變故,讓她找到更強有力的援助,所以用我林家納了投名狀!
“到底是怎麽回事?”林佑輔紅着眼睛,瘋狂地扭動着身體,不甘心地嘶吼着。
“想知道爲什麽?”岑國璋不屑地說道。
林佑輔拼命地點頭。
“我就是不告訴你,就是要讓你死不瞑目。你們父子倆這對王八蛋,要不是有上谕,本官非得定你們一個腰斬不可,才勉強能讓那些被你們害死的怨魂安息。現在真是便宜你們了。”
站在旁邊的邵公公苦笑不得。
岑國璋揮揮手,示意手下把林佑輔父子的嘴巴堵上,然後介紹道:“這位是都知監大珰頭,邵知節邵公公。他奉皇上口谕來辦事。邵公公,請。”
邵知節往前走了一步,對着林佑輔父子倆朗聲說道:“奉聖上口谕。林佑輔、林懷良,你們這對父子,假公濟私,侵占了國庫稅銀不說,還敢把手伸到宮廷裏來,豬狗不如,膽大包天的混賬!朕不想看到你們,聽到你們名字都惡心。速速把他們倆給朕殺了!用不着遞解進京。”
林佑輔和林懷良瞪圓了眼睛,嘴裏吚吚嗚嗚,死命地在地上扭動掙紮,像是有天大的冤屈。
宣完口谕的邵知節轉頭對岑國璋說道,“岑大人,剩下就是你的事了。”
“請邵公公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等奉上谕緝拿林氏父子,不想他倆喪心病狂,居然帶着死士負隅頑抗。一番血戰,林佑輔、林懷良父子都死了,搞不清是誰殺死的,又或者是自殺的。”
“行,到時候你們臬台衙門照此拟份公文報上去,我們也按照這個意思寫份禀文,咱們就算完了差事。”
“邵公公,林氏父子的人頭,我還有用處。淮東數十萬降俘的鹽戶們,都眼巴巴地等着六位大鹽商的人頭,好平息民憤。尤其是林氏父子的腦袋,無數人翹首以待。”
“岑大人,咱家隻是奉口谕來驗明正身,再親眼看着他們斷氣。至于死後他倆的屍首是剁碎了喂狗,還是丢到湖裏喂王八,咱家就管不着了。”
邵知節斜着眼睛看了看像兩隻死狗的林氏父子,不屑地說道。
“行,時良,送林老爺和林少爺上路,也讓邵公公完了差事。”
潘士元帶着四位護衛上前,拔出刀,對準林氏父子的心口,各自來了一刀,送他們歸西。
邵知節等了一會,上前去摸了摸林氏父子的脖子和手腕,确定沒有任何脈搏,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宋公亮走進屋來,身後有兩位士兵擡着一口箱子。
“大人,邵公公,林家往來的書信,都在這裏。”
“沒有遺漏?”邵知節問了一句。
“我們的人分兩組各搜了一遍,公公你帶來的人又搜了一遍。”
“嗯,那就沒得遺漏了。”邵知節點點頭,“宋大人,跟司禮監周公公有關的,你整理出來了嗎?”
“隻有五封。”宋公亮打開箱子,從裏擇出五封來。
邵知節一邊接過來,一邊說道:“岑大人,煩請準備一盆火。”
“時良,趕緊準備。”
“遵命。”
火盆被送到,邵知節也把這五封信看完,他毫不遲疑地把它們丢到火盆裏。宋公亮臉色一變,正要上前阻止,被蘇澹攔住了。
宋公亮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岑國璋,看到他微微點了點頭,便收住腳步,不再做聲。
大家靜靜地看着那五封書信化爲灰燼,邵知節蹲下身去,用鐵鉗把灰燼扒了扒,然後站起身來。
“岑大人,這箱子裏的信我把跟宮裏有關系的帶走,其餘的就煩你處理了。”
“别啊邵公公,你就好事做到底,這一箱子書信全帶回京去吧。”
“呵呵,任公說你是天下頂尖的聰明人,連你都覺得這一箱子書信咬手,我一介宮裏的廢人,敢接手嗎?”
邵知節呵呵一笑,岑國璋也哈哈笑了起來。
邵知節帶着檢出來的書信先走了。宋公亮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氏父子屍首,還有那盆慢慢衰敗的火,終于忍不住了。
“大人,邵公公爲何要燒了周吉祥周公公與林家的密信?”
“澹然先生剛從京裏回來,知道那裏的情形,你給公亮解釋下。”
“宋大人,現在宮裏面,周吉祥坐鎮司禮監,執掌内廷;任公負責都知監,又深得皇上信任。兩人勢均力敵,平分秋色。皇上用着也放心。”
“這次林家引起皇上大怒,任公在其中是出了力的。到時候引起的内廷大動蕩,如果波及到周公公身上,十有八九要吃挂落。他倒了,宮裏任公一家獨大,皇上會怎麽想?”
聽蘇澹說完,宋公亮被驚得目瞪口呆。
他默然想了一會,才喏喏地說道:“所以任公暗中指使邵公公,把周公公跟林家的往來書信全部燒掉,把他從林家這個漩渦裏拉出來,确保内廷勢均力敵的狀況不變。”
“沒錯。邵知節是任公的心腹親信。”岑國璋點了點頭。
“大人,澹然先生,皇上爲何突然轉了心思?此前大人參劾林家的奏章被留中不發,甚至有傳聞皇上要給林家加官進爵,怎麽現在一下子就全變了。”
岑國璋和蘇澹對視一眼,幽幽地說道:“都是天意。”
頓了一下,岑國璋交代道:“這事你先不要管,要緊的是把林家爲首的六位鹽商的不法劣迹全部審出來。淮東數十萬鹽戶,等他們的人頭安撫。”
“屬下知道了。”宋公亮應道,随即指了指那口箱子,問道,“大人,這裏面的書信,是不是有些也要燒掉?”
“公亮開竅了。”岑國璋笑吟吟地說道,“凡是跟閣老、部堂有關聯的全部燒掉。其餘的就都留下來,不過你叫人全部悄悄謄抄一遍後,原件再交上去或者燒掉。”
“遵命!”
潘士元走了進來,向岑國璋禀告道:“大人,江都知縣肖慕顔求見。”
“有什麽事嗎?”
“回大人,他悄悄告訴屬下,說他來檢舉林家爲首的幾家鹽商不法之事,其中還牽涉到揚泰府、江南、應天等地的官員。”
岑國璋笑了,“這個機靈鬼,叫他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