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察覺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微笑着說道:“時候不早了,公亮,孟堂,你們幾位陪着楚才先生和六位洋先生,先用午飯,我有事,去去就來。”
說罷,跟六位琺蘭西人拱拱手,道了歉,然後出了府衙上了馬,在常無相、潘士元、劉載義等人護衛下,直奔辰陽縣衙。
剛才潘士元送來的是一份密信。在江州城與叛軍對壘時,送出城去給到匡山上的王審綦。期間總共送出二十五份密信,中間丢失了兩份,戰後收回一份。
這位信使不小心被叛軍的巡邏隊發現,中了一箭,熬到匡山某一處就傷重死去。後來發現信使遺體時,密信還在他身上。
如此一來,密信就隻丢失了一份。那位信使後來得知死在叛軍巡邏隊的亂捕中,屍體不知所蹤,密信也沒得下落。
今天它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上面還用炭條在上面寫寫畫畫,看情景應該是在嘗試破譯,可惜沒有成功。
這個時代能破譯老子的密碼信,我叫你祖宗!
隻是這份密信突然出現,意味着什麽?辰陽縣衙被看管的這個人,會是誰呢?騎在馬上,岑國璋心裏有了答案。
很快就來到辰陽縣衙,岑毓祥在這裏等着。
“大人,那人說是你的故交,可我怎麽問,都不肯說。”
“我知道了,這個人.”岑國璋點了點頭,最後說道,“一起進去吧!”
見到來人,岑國璋愣了一下,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對方也在細細地觀察着他。
“在下岑國璋,字益之,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不才蘇澹,字澹然,江漢襄陽宜城人士。”
“幸會幸會。這兩位壯士是?”
“丁不離,丁不棄,是在下的親随護衛。”
“不離不棄,好名字。”岑國璋贊歎了一句,然後拿出那份密信問道,“這是先生的?”
“是的,是剛從我手上送出的。”
“無相、時良!”
“屬下在!”
“你們帶着人圍住這間屋子,沒有我的命令,靠近者格殺勿論!”
“遵命!”
常無相、潘士元帶着人出去了,丁不離、丁不棄得到了蘇澹的示意,轉身也離去,屋裏隻剩下岑國璋和蘇澹兩人。
“蘇先生請坐!”岑國璋客氣地謙讓了一下,然後喊了聲,“時良,送兩個茶杯,一壺茶水進來。”
等潘士元把茶水送進來又離開後,岑國璋一邊給蘇澹倒茶,一邊問道:“我到底是叫你蘇澹然先生呢?還是叫你鬼謀先生,或者肅忠謀先生?”
“現在在下是蘇澹然,鬼謀先生,或者肅忠謀,都已經死了。”
“聽說你爲了紅顔知己背棄了壽王?”岑國璋擺擺手道,“先生不要誤會,我是接到東海商會的通報,說盛國公、長林侯的人手在東南各關卡港口到處找人,覺得好奇,順便打聽了下,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蘇澹默然沒做聲。
岑國璋繼續說道:“有人說先生完全不值得,也不該!但是讓我說,男子漢大丈夫,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還有什麽臉面存活于世!必須幹他娘的!不弄死他絕不罷休!”
蘇澹的臉上不由地流下兩滴淚水,他意識到後随即搽拭幹淨,強笑道:“岑大人敢做敢當,敬佩。”
岑國璋見他不願多提,知道他爲此事心傷不已,便不再問了,而是轉問道:“先生的臉怎麽了?”
“在下恢複原姓名,就是要先避開壽王的追殺,再圖報仇。所以容貌必須要改變。我的一位密友,精通醫術。先在我的臉上畫上幾道口子,放入蠱蟲。該蠱蟲可吞噬生肉,啃咬骨頭。等七天七夜,再灌入藥水,殺死蠱蟲并引出。最後塗抹藥膏,等傷口好後,傷痕細微難見,容貌卻大不相同了。”
聽到吞噬生肉,啃咬骨頭,岑國璋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上麻藥嗎?”
“麻沸散?不行,吃了麻沸散,這些蠱蟲也會受影響,效果大打折扣。”
天啊,這簡直就是刮骨療傷啊,這種整容手段,對于打針都覺得痛的岑國璋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那不得痛死?”
“相比心裏的痛楚,這點肌膚之痛算什麽?”蘇澹淡淡地答道。
好吧,我承認你是狼人。壽王要是這會落在你手裏,估計你願意花一切代價從我手裏把《化銅經》換走,然後讓那厮嘗個遍。
岑國璋不擔心蘇澹此招是苦肉計。要使用這計策,目标最起碼是自己老師昱明公,皇上那裏也可以試一試。對自己使用?投入大産出小,誰用誰是傻子?
壽王要是這麽傻,樂王也不會被他玩弄于鼓掌間,被人做了探路石都不知道。
而且通過剛才的觀察,岑國璋已經判定,蘇澹心裏的傷痛,以及對壽王父子的恨意,是千真萬确的。
“先生有什麽想法?”
“當然是找壽王父子報仇。隻是我勢單力薄,對壽王無法形成威脅。看遍天下,能對壽王産生威脅的,又可能有機會合作的,隻有岑益之你了。”
“你不怕我将你拿下,送到皇上那裏去邀功請賞?”岑國璋好奇地問道,“我這人,睚眦必報,兇如虎狼的脾性,也是出了名的。以前在你手裏吃了那麽多苦頭,不怕我公仇私恨一起報?”
“總得來試試,萬一運氣好撞到了。”蘇澹笑着說道,“自從你破了陰兵借銀案後,我一直在觀察你,琢磨你。隻是一直琢磨不透,看不清你的章法。你這人做事情如羚羊挂角,難覓蹤迹。看着膽大包天,實際上卻在情理之中。”
“我的臉動了刀子,躲在漢江邊上。一夜,看着明月照大江,回顧着跟你交手的點點滴滴,突然間,我明悟到。其實我們是一類人。首先,我們不是大順朝和正弘帝的忠臣孝子。其次,我們心裏都有一個遠大的志向。而你在這兩點,甚至還要超過我,所以你才行事無所顧忌,肆意妄爲。”
岑國璋一直在默默地聽着,等到蘇澹說完,這才開口問道:“那蘇先生,你的志向是什麽?”
“天下爲公。”
“何爲天下爲公?”
“民天下而非家天下,人主在賢不在天。”
“先生是墨家一脈還是荀子門下?”岑國璋突然問道。
蘇澹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旁人都說岑益之粗鄙淺浮,不通經義,而今蘇某才明白,你是把四書五經都看透了,才不屑學之。”
說罷,他悠然道,“厚今薄古,與時俱進,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
岑國璋聽了後,也是熙然一笑,“原來先生是荀子門下,那我們有很多共同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