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看完後,遞給了杜鳳池。
“杜大人,請過目。”
“據密線報,趙家已經開始清點府裏的佃戶,統計青壯。并開始放出風,說準備趁春耕之前,對趙家圍四十裏湖堤翻修加固。預計雇傭三千青壯,每一位每日給糧三鬥,錢二百。據說不僅各佃戶,附近鄉村的青壯也是踴躍報名。”
施華洛好奇地問道:“這情報說明什麽?”
“說明樂王已經确定要造反了,趙家是其擁趸之一。正在召集青壯,準備随時響應起事。”
岑國璋歎了口氣道。
施華洛一臉的詫異,不明就裏。看看義父,沒有吱聲,不知是不想說還是也不是很明白。
“老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家隻是召集青壯修建湖堤,怎麽就是準備聚兵造反?”
“洛兒,造反不是請客吃飯,喊幾句承順天意、清君側,就應者如雲。尤其是黔民百姓,平時最怕官。隻要還有一口飯吃,聽到造反二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樂王造反,要招兵買馬,怎麽辦?隻能靠騙了。”
“騙?怎麽騙造反?”
“找借口雇傭青壯,等時機到了,就借口發糧發饷,把青壯聚在一起,然後反旗一舉,口号一喊,一人塞根棍子,再殺幾十個膽怯想跑的人,用他們的人頭立威。那些青壯就稀裏糊塗地上了賊船,算是跟着造反了。想跑也不敢跑,因爲你被官兵抓到,就是反賊,照樣殺頭。”
聽到這裏,施華洛目瞪口呆。
杜鳳池卻長歎一聲道:“難怪曆朝曆代對百姓聚衆如此警惕,聽益之這麽一說,知道原因了。”
看到岑國璋在揮毫寫信,施華洛問道:“老爺,你在做什麽?”
“給黃太尊寫張條子,叫他趕緊押運德化藩司倉庫的五萬石糧食去潭州,再晚就離不開江州城了。”
杜鳳池眼睛一亮,“你故意支開黃彥章?”
“他怕死,我想獨攬大權,不受鉗制。一拍即合!”
杜鳳池想得更多,“還有這德化藩司倉庫裏的糧食,是不是大部分都押解去了江夏和潭州?”
“是的。”
“這裏面有玄機吧。”
“杜大人英明。那些埋在城裏的暗線,要做的無非幾條,一是燒糧草,毀軍械;二是布謠言,散人心;三是壞城防,通内應。而對我們來說,江州城防務,有景守備。他出身邊軍,行伍多年,能守善戰,不必多操心。”
“我又在匡山藏下一支伏兵,騷擾叛軍後側。加上水師的保證,可安枕無憂。我要做的,就是跟那些暗線細作鬥智鬥勇,不僅要壞了他們的事,還要把他們全部抓出來,這糧草,就可以做做文章,作爲釣他們出來的誘餌。”
“做誘餌?”施華洛很是不解。
“是的。我和老師商議過,借着平定土司的理由,把江州城裏的大部分糧食搬運走,免得奸細們一把火給燒了。等叛軍攻打江州城時,再把糧食運回來。那時候,又可以做一場戲了。”
“原來益之胸有成竹。”杜鳳池感歎道,開始分享手裏的情報。
“樂王馬上能掌握的軍隊,大緻有幾部分,一是洪州城的守備營,大約在五千左右;二是章江巡檢司的兵,三千左右;星子湖部分巡防營,大約兩千;其餘端安府、廣信府、撫昌府的守備營,也能聚集部分兵力,大約五千人左右。”
“樂王手下頭号大将,名叫石萬虎,黑水邊軍出身,曾官居軍鎮總兵,骁勇善戰。後因殺良冒功,被張臨海張公拿下,差點斬首。被樂王保了下來。丢了官職後就一直是王府護衛長。”
“另一位叫安慶續,西北邊軍出身,後入選樂王随侍校尉。曾與王府一位姬妾有染,樂王不僅不怪罪,還将那姬妾賜予他,于是就死心塌地投靠了樂王。”
“他手下頭号謀士叫肅忠謀,運籌帷幄,足智多謀,人稱鬼謀先生。來曆不大清楚,隻知道是位落魄的秀才。”
“秀才?”聽到這裏,施華洛忍不住笑了,“秀才裏的大才,何其多啊!”
岑國璋當作沒聽到。自己考個秀才,是頂了天,人家考秀才,是因爲某個原因隻能考到那一步。完全是學霸和學神之間的區别。
杜鳳池笑了笑,繼續說道,“統兵攻打江州城的,應該是石萬虎和安慶續的其中一位。景從雲能夠應對。但是操控那些暗線興風作浪的,必定是肅忠謀,你一定要當心。”
“謝杜大人指點。”
“益之,你剛才說擔心蘇征文守不住江州城,其實皇上也擔心你守不住江州城。我該如何回禀?”
杜鳳池凜然地問道。
“請杜大人回去禀告皇上,說微臣一家老小都在江州城裏。要是城破了,以我跟樂王和韓苾老賊的深仇大恨,隻能阖府自盡,還來得痛快些!”
凝重之色浮上杜鳳池的臉,他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施華洛,嘴角抖動了好幾下,眼睛裏不知閃過多少痛惜和不忍,但最後還是拱手道:“岑大人,多多保重!”
送走杜鳳池後,施華洛看着岑國璋,似乎要從他的身上看出格物緻知的大道理。那炯炯的目光,盯得正在揮毫寫字的岑國璋很不自在。
“老爺,你在寫什麽?”
“寫信。”
“什麽信?”
岑國璋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這些書信登記歸檔時還要過她的手,無所謂了。
“給顧白石、楊金水等人的書信,交待他們,該走的趕緊走,該做準備的做好準備。”
“老爺,你真的打算與江州城共存亡?”
“那是,我與亂臣賊子不共戴天,我要誓與江州城共存亡!”
“老爺,休得蒙我!要是我剛入府那會,你這麽一說,我肯定相信。隻是現在嗎?呵呵,依着我對老爺性子的了解,就算叛軍打進京城,火燒了紫禁城,你也不帶眨眼的。忠臣,老爺你骨子裏就沒有這兩個字。”
岑國璋眼睛裏透出淩厲的光,殺氣十足。
施華洛咯咯地笑了,“老爺,你是想要殺人滅口嗎?隻是你近得了我的身嗎?”
岑國璋立即轉了臉色,“哼,我要是能近得了你的身,還容你張狂到今天?真當我是柳下惠,嗯,當我是吃齋念佛的啊!”
施華洛臉色一紅,随即狠狠地說道:“老爺,那你可得把話說清楚,免得誤會了。”
“什麽說清楚,什麽誤會?”
“我跟巧雲,跟你可是清清白白的,犯不着跟你一塊赴黃泉。而且我倆感念太太的恩情,白姐姐的情義,到時候城破了,我倆可要護着太太、大姐兒和白姐姐離開江州城。老爺自個殉國盡王事去。”
說到這裏,施華洛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說道:“要是沒說清楚,到時候産生什麽誤會就不好。比如說我們把老爺綁在府衙裏,直接給堆些柴火,澆上油,助你一了百了,少遭苦痛。”
聽到這裏,岑國璋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娘希匹的,說不定這兩個丫頭片子還真做得出來。以爲本老爺一心殉國盡忠,又不想讓我落入賊手死得太痛苦,遞個繩子,堆個柴火之類的,肯定幹得出來。
岑國璋左右看了看,發現确實沒有人,這才輕聲地對施華洛說道:“我跟常無相說好了,到時候鮑溪峰來接我上船,我誓死不去,非得要留在府衙,爲國殉職,盡忠王事。多少人勸都勸不動,更是拉也拉不動。誰敢綁我走,我就咬舌自盡。”
“老爺可真是忠烈臣子啊。”施華洛譏笑地說道。
“聽我說!”岑國璋白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常無相等我把戲演得差不多,時間一到,趁我不注意,把我打暈,然後大家夥擡着我上船。”
“老爺,你可真是皇上的好臣子。”
“擡舉了!我隻是華夏中國的好臣子,神州土地上億兆百姓的好臣子。大順朝,皇上,呵呵。”
施華洛驚住了,她神情複雜地看着岑國璋,許久才說道:“老爺,你可真敢說。”
“我不僅敢說,還敢做。洛兒,我們是一路人。我知道,除了李洓綸,你也恨當今的皇上。要不是他,你的父母親也不會這麽早就離開你。”
看到施華洛眼神不對,岑國璋後悔了,自己圖一時口快啊!
他連忙上前拉住美人的手,哀求道:“女俠,你可不能殺人滅口啊。現在你也有了我的把柄,我們可是夥伴盟友,真正的一家人。”
施華洛臉色绯紅,想掙開岑國璋的手,肩膀動了動又停了下來,又羞又惱地說道:“誰跟你一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