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上書皇上,自請守江州城,隻需精兵兩萬,再配以良将十員,我能将此城打造得固如金湯”
蘇征文開始講述自己的部署計劃。
“.某在匡山屯兵一萬,以爲城外支撐點,與江州城裏應外合。敵攻城,則匡山伏兵攻其尾;敵攻匡山,則江州城守軍攻其側所以守住匡山,就守住了江州城!”
屯兵守匡山?匡山方圓四百多裏,你怎麽守?守哪裏?到時候被叛軍抓住匡山守軍尾巴,給予痛擊時,城裏大軍救還是不救?
還裏應外合?江州城到匡山最近的山腳也有四五十裏路,有足夠的空間在中間打個埋伏,破了你的如意算盤。
紙上談兵啊!
這些都是小事。關鍵是這厮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他要守江州城的心思。
他的部署方略說得頭頭是道,光看今天的情景,真得能忽悠住一些不明兵事的人。
還有他跟皇上的親近關系,到時候呈上一封奏章,要求守江州城,皇上真的極可能委他爲欽差,全權主持江州防務,那就全瞎了!
搶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這貨看上去不像一個真正能做實事的人,心思太多了。到時候他主持守江州城,僥幸守住了,都好說。要是沒守住,那就事大了!所有的計劃都會被打亂。
樂王的叛軍會毫無阻攔地沖進江漢、江淮、荊楚,再順流而下,直趨江南。要是有心人再趁機接應,整個大江南北全都糜爛。豫章一地之苦,會變成數地之苦!
看蘇征文今天表現出來的言行,自視甚高,剛愎自用,對江州城乃至整個豫章的情況不用心去了解,隻是見到有大功就迫不及待地上來搶奪。你嗎的連守江州城最關鍵在水師都沒搞明白,就敢大言不慚說固如金湯!
這樣的人,能守住江州城嗎?
想起老師臨走前的切切交待,不能再讓豫章百姓受苦了。岑國璋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阻止這貨的不軌心思。
看了一會風景,又說了一會話,大家又結伴往洗月閣走去。
“洗月閣,可是豫章有名的去處。據說這裏的姑子都是在各地方選買的,骨骼清秀,長相俊美,從小有人教授詩詞歌賦。十四五歲就開始出師,陪着上山的貴客達人,說說話,看看景,實在地惬意啊!”
三明先生晃着手裏的那把“甯靜緻遠”的紙扇子,很是得意地說道。
“沒錯,聽說談得投機,那些姑子們還自薦枕席,成就一段佳話。”四德先生在那裏搖頭晃腦道。
聽得兩位學問道德皆高的前輩們這麽說,幾位年輕之輩居然有了幾分躍躍欲試的神情,急切地想享受這無比風雅的風月惬意。
看着美景,喝着美酒,玩着美人,确實是不一般的享受,跟以前得青樓勾欄、書寓清院有着截然不同的樂趣。
進了洗月閣,住持老師傅帶着監院、知客等人出來迎接,引到清掃幹淨的閣樓裏,然後問道:“諸位貴客,請問是用素菜還是葷菜?”
三明先生笑着道:“到了貴寶地,自然要吃素。隻是他們幾位年輕人,吃不得太素,備些葷菜吧,不要太油膩就好。你們幾位意當如何?”
“全聽三明先生的。”大家轟然應道。
唯獨蘇征文又補了一句,“匡山有山有水,備些野味和鮮魚,這些不油膩。”
住持連忙應道。
這時知客引來了六七位姑子,大的二十歲出頭,小的十四五歲,相貌雖然不一,都還清麗,尤其是那位叫彩雲的,桃腮丹唇,貝齒明眸,十分地俊俏。
她一開口就問道:“聽說來了岑神斷岑大人?”
三明和四德先生哈哈大笑,指着岑國璋說道:“岑益之占了地主的便宜,不公平不公平!”
彩雲見到這情景,連忙四下行禮,歉意地說道:“各位見諒,實在是岑大人有恩與我等,又從未面對面向大人緻謝,故而進門就問起,實在是孟浪了,請幾位大人不要見諒。”
“隻要彩雲姑娘做出幾篇好詩文,幾位貴人肯定是會見諒的。”岑國璋在一旁幫着說道。
衆人又一陣大笑。
衆姑子穿着其實跟普通女子差不多,還要豔麗些。這讓三明和四德先生有了上青樓書寓的感覺,不由大聲道:“這景緻,必須要作詩。”
衆姑子陪着笑,彩雲也說道:“我們隻是略讀過幾本書,什麽詩詞歌賦,都不大懂。到時候寫出來的詩,怕污了各位貴人的耳目。”
“諸位貴人,不遠處密陀寺有位姑子挂單,名叫霞韻,聽說曾是海虞先生的妾室,詩詞歌賦,堪稱一絕。何不請她來,總好比我們讓諸位貴人掃了興緻!”
“海虞公的妾室?快去請了來!”三明公連忙說道。
四德先生卻在一旁冷冷道:“哦,想不到周海虞遣散妻妾,落魄到了這個地步,真是活該!”
岑國璋叫人去請霞韻,然後低聲問薛昆林。
“師兄,這周海虞是誰?”
“曾是豫章一代名士。當年他連中小三元和解元,名滿大江左右。可惜時運不佳,兩次春闱皆不中,但留下不少詩詞名篇,名動天下。可歎他有一年受好友邀請,遊曆越秀,在那裏遇到幾位泰西洋和尚,中了他們的邪術。”
薛昆林長歎道,“從此周海虞不再治經義,賦詩詞,沉迷泰西異端邪說,苦學了數年泰西語,然後把泰西諸多書籍翻譯過來。那些流洲西夷,根本不懂聖賢之理,寫出來的書多半荒誕不羁,翻譯刊行了幾本,卻惹惱了士林。”
“有禦史上書,彈劾他妖言惑衆,先皇下旨将他的書都燒了,嚴禁刻印刊行,并永不得叙用。豫章士林憤其不堪,将其逐出居地。他靠着好友接濟,颠沛流離多地。當今皇上登基,他的好友上書,請求德澤恩赦。可是博翰、典林等諸公恨其入骨,堅決反對,于是不了了之。”
“那這位海虞先生現在何處?”
“前年聽說他在廬州居住,執意刊行了幾本書,被當地的士林告發,官府下令驅逐,好像去了松江。”
“哦,原來如此。”
“真是可惜啊,海虞先生文采卓然,他翻譯過的那幾本書,我私下看過,有什麽數學,幾何,物理之說,看上去荒誕不羁,但仔細深思,實際還頗有意義,契合格物的道理。隻是他恩師又翁公,恨其棄聖賢絕制藝,被活活氣死。”
“又翁公是天下有數的大儒,桃李滿天下,又與博翰、典林等公交往甚厚。故而士林斥海虞先生爲叛徒,唾棄絕離。”
岑國璋沒有做聲,隻是默默地記下。
過了一會,霞韻來了。她二十三四歲,長相與彩雲不相上下,但更有一番風韻。
人都到齊,三明先生開始要求寫七律詩,有文采的幾人揮毫就寫,沒文采的,如岑國璋、李尉隻好在旁邊吆喝。
“山色花光映畫船,顔公堤下草芊芊。萬家燈火吹蕭路,五夜星辰賭酒天。”
衆人連聲叫好,作爲評判的三明和四德先生,也連連點頭,最後評判道:“衆人寫的詩,以彩雲最佳,霞韻其次,侖樵落于下風啊。”
聽完評論,正在寫第二首的蘇征文把紙撕得粉碎。
“寫得不好,不該強求,實在有些讓諸位見笑了。”
衆人笑了笑,不再多言。
過了一會,魏國顯打趣道:“侖樵兄,你這狀元公,怎麽還落在了下風?”
大家又是一陣嘻笑,這本是遊戲之作,誰好誰壞,根本不當真,狀元公落在兩女之後,還添了一段趣聞佳話。
“侖樵先生這位狀元不行,得請出另外一位狀元了。”
大家好奇地問道:“哪位狀元?”
“岑大人府上,秦淮河十二樓狀元,白芙蓉啊。聽說她詩詞唱曲,絕冠天下,何不請出來,陪大家喝幾杯?”
蘇征文看着岑國璋,似笑非笑地說道。
岑國璋看了他一會,笑着道:“蘇大人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對,對,征文喝得有點上頭了。不過當初白芙蓉名震京華,衆人隻聞其聲,隻睹其文,不識真面目,實在是一樁憾事。征文當初是最癡迷者,看來到如今都不肯放下。”
聽了四德先生的話,蘇征文笑着說道:“岑大人何不一複古人之風,請出嬌妾美眷,讓我們見識才色雙絕的風采啊?”
媽蛋的,你家的風氣是叫老婆小妾出來陪客人?
正要出言怼兩句的岑國璋,感覺衣角被人拉住,微微轉頭,看到師兄薛昆林在給他使眼色,他還搶先開口解圍:“此處離江州城數十裏,又天色近晚,何必折騰。算了算了!”
其餘人聞言輕松一笑,唯獨蘇征文還不依不饒地說道:“無妨,這裏喝完,明天回江州城,自去岑大人府上做客。聽說貴府上有好幾位國色天香的美豔妾婢,屆時還要盛情款待啊。”
岑國璋突然笑了,“蘇大人果真是風流人物啊,來,先喝酒,明天回江州城,我定當好生款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