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城梅嶺。
此山原名飛鴻山,前漢末年,南昌縣尉梅福不滿王莽篡漢,退隐此山。後人爲紀念他的高風亮節,在嶺上建梅仙壇,嶺下建梅仙觀。于是此山由飛鴻山變爲梅嶺。
梅嶺山勢嗟峨,層巒疊翠,四時秀色,氣候宜人。它以峰巒之旖旎,溪漳之蜿蜒,谷壑之幽深,岩石之突兀,雲霧之纏繞,風光之掩映,組成了“翠、幽、俊、奇”等特點,素有“小匡山”之稱。
這裏是洪州城官民夏天避暑的好去處。而今臨近隆冬臘月,除了去上香拜佛的,梅嶺沒有多少遊人。
紫陽宮,據說後漢初年,鄧禹幫光武帝平定天下,被封高密侯。功成名就後辭官退隐山林,修仙慕道,練就仙術。雲遊至此山,斬殺了一隻作惡多端的千年蜈蚣。百姓爲了紀念他,就修了這座道觀。
“一竅道通沖北極,萬年仙境鎮西山”。
一男子站在宮門前,朗聲念道。
他二十多歲,星目劍眉,十分的人才。穿着一身天青色青羅錦袍,外罩一件玄青色狼毛坎肩,圍着一條整狐狸皮毛的圍脖,頭戴大帽,掩不住的貴氣。
一個道童匆匆走了出來,打了稽首,唱喏道:“見過洗塵公子,師叔在裏面等着你。”
跟着道童走進紫陽宮,彎彎繞繞轉了幾轉,來到一處閣樓。走進一看,隻見窗欄底下就是懸崖,遠處是山,初雪剛落,白茫茫地一片,像是鋪了層地毯。
“肅先生果真是高雅之士,找得好去處。”洗塵公子進門拱手道。
“洗塵公子客氣了。我與這道觀的方丈有挂名的師兄弟情分,這才得了允許,在這裏擺下一宴,款待公子。”樂王的謀士肅忠謀客氣道。
寒噓幾句,洗塵公子直奔主題。
“肅先生,樂王這邊有什麽動靜?”
“最近樂王接到江甯陳都使的密函,信上很是恭維了樂王一番,話裏話外,就差沒有明說,樂王有九五之氣運。”
洗塵公子愣了一下,“陳如海?那樂王豈不是喜出望外!”
“是的,樂王接到密信後,高興地大擺盛宴三天。實話實說,他确實吃了一顆定心丸。不僅如此,陳都使還奉了十萬兩銀子的孝敬。不過他很謹慎,通過越秀西關商會的路子,把錢款轉了過來。”
洗塵公子笑了,“皇上那邊也有高人下場了。”
“昱明公?”
“非也。昱明公不屑行此計策。應該是他那位新收的高徒。”
“岑國璋。”肅忠謀臉色變得凝重,緩緩地點頭,“倒是有這個可能。”
随即他笑道:“說到這位岑國璋,現在洪州城流傳最盛的就是他前些日子,在安德縣一日三斷,一件案子比一件案子離奇。尤其是第三件案子,除非他斷出來,神靈判官來了也束手無策。”
洗塵公子微微點頭,“我來洪州途中,在富口停留了幾日,看過那個城西碼頭區。果真妙極了,隻有精通理财經濟的高人,才想得出如此妙法。還有京師南城區天橋改造,名義上是楊謹、胡思理兩人操辦,但大家都知道,根子還在岑國璋那裏。”
“是啊,此人敏銳機警,又精于經濟,難得的人才。”
肅忠謀也感歎道。
“能得鬼謀先生盛贊,這岑益之算是一位人物了。”洗塵公子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恭敬地敬肅忠謀。
喝完茶後,洗塵公子繼續說道。
“我在途中和富口縣聽說過他斷案的本事,确實鬼神難及。肅先生說的安德縣一日斷三案,我在船上聽人說起過,隻是不大詳盡,還煩勞肅先生給晚輩再說一說。”
“好,反正無事,我們一邊喝茶賞景,一邊閑聊。”
“.前兩案詳情就是如此。這第三案,是安德縣蘆潭鎮大戶,呂家滅門慘案”
肅忠謀把案情細說了一遍,然後右手輕輕鳳點頭,給洗塵公子和自己斟上兩杯茶水。
“公子猜猜,兇犯會是誰?”
洗塵公子抿了一口香茗,想了想說道:“按理說,呂家女兒嫌疑最大。但是先生既然說這是件奇案,那麽就沒有簡單。以晚輩猜想,可能是鄰居有私怨,暗中下毒手。”
“公子與在下猜測的差不多。呂家女兒嫌疑最大。岑益之當堂斷出,呂家八口喉嚨裏的砒霜,還有半個餡餅裏的砒霜,就是這位呂家女兒後來加進去的。”
“這位呂家女兒,不讓須眉,管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呂家興盛,有一半的功勞歸在她頭上。人稱呂三娘。她年方二十一歲,許了三戶人家,都是未嫁夫亡,被人傳爲克夫之命。”
“她見老父及二哥一家悉數死絕,家産怕是要落在與她不合的大嫂手裏,心中憤恨,惱怒之下出此下策。”
洗塵公子好奇地問道:“呂三娘與她大嫂不合?”
“是的。呂三娘原本與安德縣城裏的王秀才情投意合,後來不知爲何,被她大嫂得知,告知呂老爺。并說王秀才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卻奸猾貪婪,人品不佳,難配呂家。所以呂三娘恨上了她大嫂。有趣的是,她大嫂并沒有說錯,那王秀才确實品行不端。”
“第二件案子,羅坊鎮白石子村賀家被誣陷案裏,賀張氏爲父申冤時,被兩個訟棍糊弄,騙去大半家産。其中一位就是這王秀才。這第二案的手尾是安德縣縣丞趙應星審理,将那王秀才革除功名,杖三十,沒收所得,再罰銀五百兩。”
洗塵公子忍不住歎道,“真是巧了。案子連着案子啊。”
“就是。也有人說,這岑益之一眼看破,這三件案子是有關聯的,所以放在一塊,一起給斷了。”
聽了肅忠謀的話,洗塵公子鄭重地想了想,最後遲疑道:“恐怕是凡人無稽之談。如果看得如此通透,岑益之那就不是神斷,而是有先見之明的神通。”
“哈哈,在下也是這般想的。”
“肅先生,快點說,這呂家滅門案的真兇是誰?”
“哈哈,洗塵公子也着了急。不慌不慌,等我慢慢說來。那熊百鳴雖然執拗糊塗,立功心切,但辦案還是很用心,處處模仿岑益之。他不僅把呂家周圍鄰居,相關親屬一并拘到縣衙,還把呂家遇害時現場的壇壇罐罐一并搬走,半點都沒有落下。”
“岑益之叫人複原了現場,仔細看了三圈,又問了呂範氏以及呂家鄰居一些問題,最後斷出了真相和真兇。”
“啊,真相是什麽?真兇是誰?都到這時候,先生還在賣關子?還有這些關竅,岑益之是如何斷出的?”洗塵公子吃驚地問道。
“哈哈,公子真得着急了。聽我說。”
肅忠謀哈哈一笑,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
“岑益之問過呂範氏和呂家鄰居,呂家牆高門厚,又位于蘆潭鎮中間,外人很難偷入進去。就算是鄰裏鄉親,也隻是讓到前院,不會讓他們靠近廚房前廳等地。所以外人想伺機下毒,是不可能的。”
“呂家喝得水,都是蒼頭從鎮上水井裏挑來的。誰要是在水井裏下毒,怎麽可能隻有呂府一家人出事?挑水的蒼頭下毒?可他也被毒死了。所以岑益之斷定,極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于是他采用所謂的排除法,一一排除。他問過呂範氏,她那天回娘家是事出突然。原本那幾日是蘆潭鎮土地河神的生日,鎮上要唱大戲。呂範氏愛看戲,年年都會去看,肯定不會回娘家。誰知前天晚上,範老爺派人傳來話,說娘家有急事。呂範氏也顧不上看戲,一大早帶着兒女就渡河回娘家。”
“岑益之由此推斷,兇犯原本是要将呂範氏連其兒女一塊滅口的。隻是事出突然,讓呂範氏逃過一劫。”
“厲害!推到這個地步,這個真兇我也隐約猜出來,隻是還不敢确定。不如我用茶水在桌子上寫個字。先生看我猜不猜得對?”
“好!”
洗塵公子寫了一個字,肅忠謀看了後,捋着胡須道:“公子果然才智高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