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一行人在一樓大廳裏吃飯時,那位護衛回來了。
“老爺,小的打聽過了。那兩姐妹,不是親姐妹,隻是王媽媽的女兒,大的叫秀菊,小的叫秀梅。”
岑國璋看了一眼支着耳朵傾聽的羅人傑,問道:“那王媽媽是什麽來路?”
“王媽媽跟她姘頭陳大混子,名義上是夫妻,實際養着五六個女兒,三四個夥計打手,在由溪、渚溪一帶做皮肉生意。”
岑國璋沉吟一會說道:“等吃完中飯,去找那位王媽媽,把秀菊和秀梅叫過來,說本老爺要留過夜。嗯,不要亮出我的真實身份,就說我是潭州過來,收絲繭的商人。”
“小的明白了。”
正吃着,掌櫃的過來,憨厚地笑道:“幾位爺,吃得還行吧。”
“挺好!你家的魚做得很入味。”岑國璋笑着答道。
“你老是行家。”掌櫃的翹起大拇指說道,“不瞞老爺你,小的就是廚子出身,做了掌櫃的,也沒放下。店裏的飯菜全是小的做的。”
“哦,來人,給掌櫃的拿張凳子來,我們說說話。”
護衛連忙擺了張凳子在旁邊。
掌櫃見岑國璋這氣度,非富即貴,有了幾分巴結的心思,告罪一聲,便斜着屁股坐了下來。
客套了幾句,岑國璋話鋒一轉:“我在江州時,聽說貴縣正堂熊老爺,是位清官能吏,把安德縣治理得路不拾遺。”
“熊老爺,确實是清官能吏。路不拾遺也沒錯。前些日子,二十裏鋪的張老漢在官道上撿到一個包袱,裏面有十幾兩碎銀子,五六張貨票。等了三四個時辰,硬生生等到了失主,一位吉春府的客商。”
“那客商見了完好無損的包袱,眼淚都下來了。說銀子都是小事,唯獨那貨票,一百二十擔洋貨,存在恒源通和隆利昌在富口縣碼頭的貨倉裏,見票提貨,認票不認人。要是丢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搭裏面。”
“客商要給張老漢十兩銀子酬謝,還說我們安德縣民風淳樸。張老漢連連擺手,說不敢因爲這十幾兩銀子,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了搭進去?”
“嗯,掌櫃的,這話什麽意思?”
“我們熊縣尊,最恨盜賊。要是那客商尋不見那包袱,去縣衙報案,那就不得了。縣尊怕是要把附近十裏八村的人家用篦子過一遍。私吞銀兩的張老漢用不了幾天就會被檢舉出來,到時候他家男丁戴着枷鎖在縣衙前一站,用不了幾天工夫就要丢性命。”
“這麽厲害!剛才你還說貴縣是清官能吏?”
“就是太清廉了,見不得絲毫腌臜事,公堂上敢提錢字,能把你活活打死!更是太能幹了.”掌櫃的歎息道。
岑國璋正要問個仔細,隻聽到店夥計在旁邊催道:“掌櫃的,還有四五桌客人等着你掌勺上菜呢,你卻在這裏說起閑話來了,我都被客人們催暈死過去了。”
掌櫃的連忙起身,拱手告罪,匆匆離去。
岑國璋意味深長地說道:“官做得越大,權柄越重,越該知曉民情,以免被蒙蔽。可是出行時,儀仗整齊,前呼後擁,一眼看去,四海升平,太平盛世啊。”
常無相點頭道:“所以老爺這趟要微服私訪啊。”
“屁的微服私訪。我以前在富口縣也不是這樣嗎?現在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實在是仇家越結越多。媽蛋的,真是沒辦法啊。要不然,我帶着一兩個人,能浪得飛起來。”
“老爺,你浪不起來的。”常無相笃定地說道,“到時候相思柳葉镖和圓月彎刀一塊伺候你,多大的福分,不知道你消不消受得起!”
岑國璋的臉黑得跟鍋底一般。
下午渡口那邊鬧了幾回,說是有船來,卻都是一場空。
一直到快要吃晚飯時,才傳來确定的消息,說縣裏的縣丞趙老爺,親自趕去渚溪鎮,押了四艘大船上來,明天一早就會到。
放了心的客商行旅回到客棧,各自點了飯菜,吆五吆三地吃起飯來。
掌櫃的知道岑國璋叫了兩位姑娘,就把飯菜送到房間裏。
不一會,兩個夥計過來,各自提着一個不大的鋪蓋卷行李,先給岑國璋作揖。
“給老爺請安,姑娘的東西擺在哪裏?”
有護衛要上前接過,兩夥計連忙賠笑阻止。
“這位爺,不是不讓接手,這是行規。姑娘們的行李,得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擺放和收拾。都是用慣的東西,擺在那裏都有規矩,到時候姑娘們伸手就能拿到。要是勞煩了爺,沒放對地方,耽誤了老爺快活就不好了。”
這話說的。
岑國璋大概明白什麽意思了,他擺擺手嘿嘿一笑,“這規矩我們不懂。以前都是在青樓勾欄裏玩耍,沒見識,還請恕罪。”
兩個夥計臉上的笑容更巴結了,“老爺是大地方的人,去的是青樓書寓。我們小地方的破爛規矩,老爺肯定是不知道的。”
兩個夥計把行李在卧室那裏擺開,領了兩吊賞錢,對站着門旁的秀菊秀梅兩姐妹說道:“你們今天有福氣了,遇到貴客,可要好生伺候着,天亮了我們再上來。”
說罷眉開眼笑地走了。
“坐吧,一邊吃一邊聊,我有些話想問你們。”
“老爺留我們過夜嗎?”妹妹秀梅機警地問道。
“問完後就送你們回去。放心,銀子不會少的,還有五兩銀子的體己錢。”
兩姐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秀菊哀求道:“求老爺憐憫,留我們一夜,不要早早趕我們走。”
“我們知道身上髒,難入老爺的法眼。隻求老爺開恩,讓我們在外面坐一晚也行。”秀梅連連磕頭道。
“不留過夜,這麽大罪過?”
秀菊說道:“老爺已經給了銀子,待會送了回去,媽媽一問,說既然給了銀子,說明老爺看中你們,卻不願留過夜,肯定是你們伺候不好。屆時就是一頓毒打。”
說罷,秀菊卷起袖子,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臂,再卷起秀梅的袖子,除了青紫,還有沒完全結痂的傷痕。
然後泣淚道:“老爺,你留我們過夜,我姐妹就少挨一頓毒打,你老就是積了功德。”
岑國璋臉色變得凝重,“想不到這安德縣,還有如此喪心病狂的不法之徒。”
常無相看了一眼站在旁邊,臉色鐵青的羅人傑,念了句佛号,然後喃喃地說道:“阿彌陀佛,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