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兄弟,對不住了!兄弟我職責所在。”坐在公堂上的岑國璋拱拱手道,然後一拍驚堂木,宣判道:“茅易實,身爲藩司德化倉庫司庫大使,勾結外賊,監守自盜,盜取饒安府漕糧九千五百石,星安府漕糧四千二百石,吉春府一千四百石,證據确鑿,該犯也簽字畫押,着具詞結案,交由臬台藩司發落!”
茅易實跪在堂下,渾身微微顫抖着。一萬五千多石漕糧,隻追回來不到一半,他最後的下場隻有一條,菜市口走一遭。還有他的家人,女的充入教坊,男的流配三千裏。
一個字,慘!
最後茅易實擡起頭,嘴唇哆嗦着說道:“岑大人,念在你我同僚一場的份上,救救我的家人吧。我死不足惜,可憐我的兩個兒子,一個才十歲,一個不過七歲。要是被流配去了瓊崖島,九死一生啊。”
岑國璋臉色淡然,語氣平和地說道:“老茅,既然當初你選了這條路,就該知道後果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茅易實激動地站了起來,被眼疾手快的衙役給按了下去。
他雙目赤紅,幾近癫狂,歇斯底裏地叫道:“岑大人,岑國璋,你我稱兄道弟一場,現在連這點小忙都不幫!”
岑國璋冷然一笑,“稱兄道弟一場?當初本官身陷牢獄,顧白石去江州上下打點,曾經病急亂投醫找到你府上,想求你給說句好話。在門口徘徊了一天一夜。那時候,你怎麽不當我兄弟了?”
茅易實臉色變得慘白。他雙目緊閉,兩行淚水無聲地流淌着。
岑國璋擺擺手道,“拖下來去!帶下一名案犯!”
洪州城北樂王府後花園的水悅軒,當今皇叔樂王端坐在上首,下首分别是韓苾、曹南星和肅忠謀。
“現在的岑國璋,就是條瘋狗!隻要跟我們有關聯的人,全部咬一遍。芝山,你手下那位茅易實,落案了嗎?”樂王陰沉着臉說道。
“落案了,三樁漕糧失竊案,茅易實被定爲主犯,卷宗已經遞交到臬台和藩司。”韓苾苦着臉答道,然後又轉向曹南星懇求道,“炎鬥兄,能不能打聲招呼,讓你手下給茅易實定罪時,留點情面。他跟着我鞍前馬後,不容易。”
“芝山公,不是我不肯,實在是我,唉,太難了!”曹南星看了一眼樂王,歎着氣答道,“自從皇上降旨把袁可立調走後,左參議、督冊道張林欣署理藩司,屁股全坐在岑國璋那邊,所判案子,無一不允。還有一位巡按禦史曾葆華在旁邊盯着,這幾月,沒事就找我們臬台衙門的麻煩,我都愁死了。”
“張林欣應該是受了皇上的密旨,要他大力支持岑國璋這隻瘋狗,全力剪除本王的羽翼。混賬!真當我好欺負啊!”
聽着樂王怒不可遏的話,韓苾和曹南星都不出聲。在座的三人裏,樂王的損失最大!
短短不過三個多月,借着協助巡按禦史曾大人刷查陳年舊案的機會,岑國璋一口氣揪出跟樂王有瓜葛的官員,共計十一位;長樂号七位管事掌櫃的被抓了去。
這家豫章第一大商号,樂王最大的錢袋子,幾近癱瘓。
接着,岑國璋查陰兵借糧案,陰兵借布帛案,把這兩年樂王勾結韓苾、織造太監等人,一起侵吞的秋糧絹布,全部查了底朝天,沒有來得及轉移和變現的錢糧,全部被刨了出來。順帶手把韓苾苦心培養出來的幾位官員,包括茅易實,一股腦兒全部下獄。
除去臘月二十五封印,到上元節後第二天才啓印,中間二十天左右的休沐期,岑國璋的效率高得驚人。
“禀告王爺!”
聽到仆人的話,樂王強壓着怒氣喝問道:“什麽事!”
“王爺,臬台衙門來人,說有緊急大事禀告曹大人。”仆人哆嗦着禀告道。
聽到是臬台衙門有大事找曹南星,樂王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道:“快喚他進來!”
一位經曆急匆匆地進來,先作揖行禮,“小的見過王爺、曹大人、韓大人。”
“什麽事?”曹南星急忙地問道。
“大人,藩司中營的人拿着藩台鈞令和巡按禦史的欽差腰牌,闖進臬台衙門,抓走了楊大人。”
“什麽!楊奉星被抓走了?”曹南星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才幾息,他的額頭上就冒出汗來,嘴裏念念有詞,“完了,這可如何是好!全完了!”
“炎鬥,不要亂了方寸!”樂王嚴肅地說道,暗示曹南星不要在下人們面前失了威儀。他揮揮手,把經曆和周圍的随從都趕了下去。
“炎鬥,你慌什麽!”
“王爺,楊奉星是我的心腹,很多機要事都是由他經手辦理的。”曹南星臉色慘白地說道。
韓苾眉頭一皺,“楊奉星此人嘴巴嚴實嗎?”
“還算嚴實吧。”曹南星心虛地答道,臉色就跟死了親爹親娘一樣,“可就算再嚴實,他也熬不過岑國璋的《化銅經》啊。聽說長樂号兩位掌櫃的,嘴巴十分嚴實,曾經熬過了内班司的酷刑。可是隻被岑國璋用了兩招《化銅經》,隻求速死,什麽都招了。”
“楊奉星要是全招了,我,我,我就得進去了。”曹南星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面如死灰。
水悅軒一片死寂,過了一會樂王擡起頭,眼睛裏閃着殺氣,對肅忠謀問道:“忠謀,可有妙計殺了此獠?”
“難道王爺要就此舉起清君側的義旗?”肅忠謀輕聲地問道,卻像一串滾雷在幾人的頭上炸開。
韓苾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偷聽,端起酒杯,細抿了一口。曹南星卻是站了起來,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臉色慌張。像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生怕被人知道。
樂王沉吟不語,好一會才答道:“現在不到時候。這幾年積攢的錢糧,原本勉強夠用,結果被岑國璋這厮一通亂查,損失不少,完全不夠用。”
“那就不能動這個岑國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巡按禦史曾葆華就會和張林欣聯手,封了樂王府,再聯袂上書,彈劾王爺你。證據嘛,怕是岑國璋早就已經給王爺你準備好了。”
聽了肅忠謀的話,樂王的臉更黑了。他恨聲道:“那該如何是好!”
“那就想法請他走!”
“請他走?如何請他走?”
“按照律例,秀才必須去國子監進修半年,方可越階升遷爲八品以上官職。現在岑國璋已經是正七品知縣。”
肅忠謀點到爲止。
“妙!此計甚好!”韓苾撫掌稱贊道。
“确實該把他請走了。再這麽折騰下去,我們都得完蛋。”曹南星苦着臉說道。
樂王看了他一眼,最後決定道:“就這麽定了,立即寫信,叫京裏的那些人運作,召岑國璋去國子監進修。”
“王爺,這位岑國璋完全可以假托現在公務繁忙,拖延個半年一年的。”肅忠謀又說道。
聽了這話,曹南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尖着嗓子說道,“還半年一年!一個月就能追查到我頭上,趕緊弄走他吧。”
說到最後,眼淚水都下來了。
“芝山,你跟岑國璋還有來往,去勸勸他。有什麽條件,隻要不過分,盡可答應他!”樂王最後咬着牙對韓苾說道。
計謀已定,樂王、韓苾、曹南星合計着如何寫信給京裏,如何運作這件事。肅忠謀卻起身告辭。
走到沒人處,肅忠謀突然低聲自言道:“岑國璋爲何隻剪除樂王、韓苾在地方的黨羽?軍營裏的怎麽一個都沒動?巡檢司、巡防營他是真不明白呢,還是故意裝不明白呢?有意思!”
說罷,他轉頭回望,看到遠處的水悅軒裏,樂王、韓苾、曹南星三人,腦袋在那裏晃來晃去,不由笑了,“果真是大好頭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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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