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掃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客棧一夥人,正要開口,看到案桌上的驚堂木,忍不住順手就是一拍!整個大堂回響着那清脆的聲音,多少年沒修葺的公堂屋頂居然有點嗡嗡發抖。
就是要這種氣勢,難怪坐堂官升堂時,未開口先來一記驚堂木。這一響,氣勢完全就上來了,把大堂所有人都拿捏得死死的。
“德居客棧昨夜有住客覃德剛被毒殺,本官知道,兇犯就在你們中間。想必兇犯你是不肯輕易招供,沒關系,本官就讓你原形畢露!”
樹的影兒,人的名兒。
岑青天要審案了,縣衙一多半人都圍了過來。聞訊趕來的百姓們更是以千數計,要不是陳大有、楊井水帶着壯班捕快死命攔住,都要沖進來大堂裏來了。
聽到岑國璋說自己有辦法要讓兇犯招供,隔着老遠圍觀的百姓們轟的一聲議論開了。不過最多人議論的是《化銅經》。不少百姓在那裏興奮地叫嚷道,隔了這麽久,終于又能看到《化銅經》的絕技重出江湖了。
隻是不知道這次縣尊老爺又會玩出什麽花樣來。“勸人向鳝”和雅刑出來這麽久了,熱度都要過去了,百姓們急需新的高熱度話題來填補。
“滴血認親,你們都知道嗎?”
看到堂下的衆人紛紛點頭,岑國璋忍不住撇撇嘴。他知道滴血認親一點都不科學,完全是玄學。但是你架不住人家流傳千百年,在民間深入人心。
“除了滴血可以辯解親疏之外,其實也能從口水辨認出親疏來。道理很簡單,血是人身上流出來的,口水,也是從人嘴裏吐出來的,是體内精華所化,人不同,口水裏的精華自然也不同。”
岑國璋坐在大堂上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下面的人聽得半信半疑。
“隻是相比血液,從口水辨認出某人來,難度很大。不過本官從一本古書上獲得一個秘方,可以口水辨人。”掃了一圈衆人,岑國璋嘿嘿一笑,“你們不信,好,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來人,把工房第掌案請來。”
“小的見過縣尊大老爺!”被叫來的第林辭拱手作揖道。
“第掌案,把你的煙杆借來一用。”
自從百年前,煙絲被西洋人帶來,迅速風靡全國。第掌案就是老煙槍,他的那根煙杆,煙嘴是白玉的,煙鍋是黃銅打造,杆子是湘妃斑竹制成。
岑國璋指着那煙杆說道,“第掌案一天十二個時辰,嘴裏有六個時辰是要咬着這根煙杆的。所以這煙杆的煙嘴,全是第掌案的口水精華。”
“審綦!”
聽到岑國璋叫了自己名字,王審綦上前來,端着一盆渾濁的水,裏面可能加了岑國璋所說的秘方。他用一條白粗布毛巾浸濕,再擰幹。然後拿起第林辭的煙杆,用濕潤的白布巾中心位置,小心地搽拭着煙嘴,完了後把白布巾攤在一張長凳上。
“你,你,還有你!”岑國璋随意點了幾個人,“你們依次往白布中心吐口水。”
這幾人依令往白布中心吐了一口口水,王審綦拿着一根細木棍,把他們的口水都扒開,盡可能地多得與白布中心接觸。可是都沒有反應。
“第掌案,你去吐口口水。”
第林辭上前吐了一口口水,王審綦同樣用細木棍扒開,可是異狀出現了。那塊白布慢慢地變成藍色,越來越明顯。很快,那塊白布巾的中間位置,出現一塊銅闆大小的藍色痕迹。
王審綦把白布舉起,向圍觀的所有人展示了一圈。剛才還屏住呼吸的衆人轟的一聲又議論開來。
岑國璋看到了李林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以及齊魚下意識扭頭看向同夥的眼神,心裏更有底了。他稍等了一會,然後拍響了驚堂木。
“肅靜!肅靜!”負責維持公堂秩序的李臨山,首先被驚堂木聲響從目瞪口呆中驚醒過來,大聲呵斥道。
等到鼎沸的人聲慢慢平息下來,岑國璋得意洋洋地說道:“看到了嗎?根據本官的秘方,血緣相近的口水混在一起,就會變成藍色,就跟滴血認親是一樣的。掌櫃的,你們店裏的人沒有誰是父子、兄弟吧?”
德居客棧掌櫃的戰戰兢兢地答道:“回縣尊大老爺的話,沒有,本店所有的人都沒有關系。不,賬房先生是在下妻舅的侄子。”
“是姻親,不是血親,無妨!這一杆吹管,是毒殺覃德剛的兇器,兇犯就是咬着這吹管的一端,吹出毒針。所以這吹管上留有兇犯的口水精華。審綦!”
王審綦拿出一塊新的白布巾,重複了剛才的動作。隻是他這次搽拭的是吹管的兩端。兩頭都一樣,分不清兇犯會咬哪一端,幹脆都擦拭一遍。
白布巾攤在長凳上,岑國璋指着德居客棧掌櫃的說,“你先來,吐口水!”
掌櫃的稍微遲疑下,上前吐了一口口水,沒有反應,他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眼淚水都要流下來。
接着是賬房,大廚等一串人,吐出的口水都沒有任何反應。終于輪到李林,他站在那裏不動,臉色鐵青。
岑國璋也不着急,像一隻勝卷在握的老貓,看着可憐的老鼠。
李臨山不耐煩了,呵斥道:“老爺叫你上前去吐口水,你遲疑不敢,難道心虛了嗎?”
李林牙一咬,緩慢地邁動步伐,走到白布前,又猶豫了一會,終于吐出一小口口水。王審綦按例輕輕地扒開口水,很快,藍色慢慢地出現在白布上。
公堂所有的人都轟動了,就連站在兩邊代表官府威儀的站堂衙役,都忍不住伸長着脖子,往長凳上看。圍觀的百姓們看到動靜,拼命地想沖破民壯捕快們的阻攔,進去看個究竟。
接到岑國璋丢過來的眼神,王審綦把那塊又出現藍斑的白布高高舉起,向衆人展示。
在熙熙攘攘的議論聲中,李林面如死灰,站在那裏渾身像篩糠。他心中最後一點僥幸,已經灰飛煙滅,鐵一般的事實就擺在他和衆人面前。
“李林,莫非是你爹,或者你兄弟犯的案?”岑國璋明知故問道。
“啓禀縣尊大老爺,李林來本店時,自言父母已經雙亡,更無兄弟姐妹。”看到岑青天揪出了兇犯,松了一口氣的德居客棧掌櫃連忙禀告道。
岑國璋看着李林,默不作聲。公堂變得無比寂靜,李林發現自己成了世界的中心。公堂内外,數百上千雙眼睛,像無數的利箭,齊刷刷地向他飛來。
這種萬夫所指的感覺,讓從來沒有經曆過的李林壓力山大!他一直行走在陰暗之地,做的事也多是見不得人。最怕的就是暴露在萬衆矚目之間。就像陰溝的蟲子,最怕的就是被陽光直曬。
突然間,岑國璋用商量的語氣說道:“李林,要不你就招認了吧。”
這一句話,像年久失修的堤壩上緻命的一道裂縫,讓一直在勉強全力支撐的李林瞬間崩潰。他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說道:“我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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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