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傾緊緊抱着陳木涼,聲音竟有些微微的顫抖。
——殺敵萬千之時,他沒有皺過眉頭。
——弑君于大殿之上,他也沒有過半點的惶恐。
——甚至,在這五洲大地上,他李傾就沒怕過什麽。
偏偏,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成爲了他的軟肋。
陳木涼推開了他。
她輕輕說了一句:“李傾,我不是沒有給過你閉起眼睛捂住耳朵的信任。可是,最後,你步步爲營。就連我母親的死都跟你們李家脫不了幹系。”
“你讓我以何種理由聽你解釋?”
李傾深深地看着陳木涼,一絲苦笑。
他輕輕道了一句:“其實,我早該知道你會有得知這一切的一天。隻不過,一直以來,我自己騙自己罷了。”
“李公子,李家小公子,我沒有那麽多的閑工夫聽你在這邊懊悔或是什麽。”
“若是你毒已經解了,你便自行離去吧。”
陳木涼決絕地轉過身,不敢再看李傾。
李傾站起,在她身後輕聲地說道:“若是你怪罪于李家,或是覺得你母親的死與我與李家有逃不開的幹系,那麽,我願意一命償一命。”
陳木涼聽罷胸口一陣沉悶,她長籲一口氣,緩緩轉過了身,看向了李傾問道——
“我會來索你的命,但不是現在。血債血償,你們李家,沒有一個能逃過。”
李傾怅然苦笑,淡淡道了一句:“木涼,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才能釋懷或者相信我。但我仍然奢望着有朝一日,你可以知曉一切。如同溫夫人希望的那樣,我不希望你回栖凰洲。”
“在外人看來,那裏是一個得道且遍地繁華的地方。但,于我而言,那裏不是。”
“一直以來,我雖然接到的是尋找聖女後人的任務。誠然,我也确實找到了你。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會一步一步淪陷了下去。”
“我想盡我最大可能的保護你,阻止你回栖凰洲,即使是沒了我自己。”
“因爲,我是真的知道,那裏對你來說一定是個深淵。”
陳木涼靜站在原地,緩緩擡眸看向了李傾,極爲冷淡地道了一句:“就算那裏是深淵,那裏是虎穴,我也要回去。栖凰洲的那些人欠的債,該清一清了。”
“你走吧。遲了,你便走不了了。”
陳木涼掃了他一眼,狠下心轉過了身朝着門外而去。
“木涼,若我說,我并沒有想要傷害你,你會信嗎?”
李傾看着越走越遠的她,像泡沫一般似乎一碰觸就會碎,他終于忍不住問道。
陳木涼站在了原地,任由光線穿過了她的身體,投影在地上是數不盡的悲涼。
她緩緩道了一句:“這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傷害到了我。而我,絕不可能再讓你傷第二次。”
李傾眼看着她越走越遠,終于緩緩閉眼。
——“木涼,萬劫石已有裂痕,你怎可輕易回栖凰……”
一聲歎息,兩地缱绻,半生記挂。
陳木涼剛走後沒多久,顧笙策便推門而入,站在了李傾的面前。
“李傾,你還不走?等着啓靈婆婆來送你一程嗎?”
李傾一笑,緩緩看向了他,眉宇間一抹淩厲之意掠過了顧笙策。
李傾逼近了顧笙策一步,冷冷道了一句:“你這般催着我走,是害怕我将你顧家做的事公諸于世嗎?”
顧笙策鎖眉厭惡地道了一句:“我早在十年前便和顧家沒了關系。他們愛做什麽是他們的事。何必牽扯上我。”
“呵,顧家九代單傳,目前你就隻有你一個男丁,你覺得顧家那位老頭的所作所爲難道不是在給你日後鋪路?”
李傾再逼近顧笙策一步,冷笑着道了一句:“你以爲我這次中毒是怎麽一回事?你覺得這件事真的跟你姓顧的人逃得了幹系嗎?”
“别以爲顧家還能借着當年聖女的恩澤過上一段高枕無憂的日子。誰都知道,現在栖凰洲真正強大的家族不是你顧家,而是李家。”
顧笙策掃了一眼李傾,極爲淡然地說道:“你愛怎麽猜測怎麽猜測,栖凰洲愛誰強大都與我無關。你現在若是好了差不多了,不想讓木涼麻煩的話,就離開。”
“顧笙策,别忘了,你和韓羽奕還有婚約在身。我倒是很想瞧瞧,這樁顧家傾盡了财力和谄媚去聯姻的一場戲,在你這兒是賠,還是賺?”
李傾說罷便緩步離去。
“不勞你費心。”
顧笙策極淡一句回了李傾。
還沒等顧笙策出摘星樓的門,他便聽到摘星樓外響起了韓羽奕嬌蠻的聲音。
——“陳木涼!你又把顧笙策藏哪裏去了!?你這個狐媚女人,整天隻知道勾搭别人的男人,還是什麽聖女後人,怎麽這般不知羞恥!”
陳木涼正在花樹下喝着悶酒,聽到韓羽奕的漫罵聲,她拎起酒壺就往山崖階梯那處去了。
陳木涼遠遠地便看見了韓羽奕手執長鞭,滿目怒意地一挺胸脯站在那裏。
——“酒可以亂喝,這話可不能亂說。韓羽奕,以你的身份這般來搶人,是不是有點掉價了?嗯?看上去,也不必你口中的我好多少嘛……”
陳木涼一搖一晃地拎着酒壺在離韓羽奕十丈處停住,醉意有點上了眉。
“荒誕的是你!我與顧笙策早就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便是我的未婚夫!你強奪别人所愛,還拒不承認,簡直無恥至極!”
韓羽奕氣不過,一記長鞭便朝着陳木涼揮來。
陳木涼往一旁一側,恰好避讓開了長鞭。
而此時,她身後的顧笙策則一把抓住了韓羽奕的長鞭,冷冷道了一句:“韓羽奕,你夠了沒?”
“我早就跟你說過,那一紙婚姻不是我顧笙策的本意。你要吵要鬧要找人發洩去找顧家那老頭去。我十年前就跟顧家斷絕了關系,他顧家還不能替我做這個主!”
韓羽奕聽罷後委屈極了,她猛地一抽長鞭,咬唇說道:“我不管這婚姻是誰定下的,總之,你是我韓羽奕名正言順的男人。我收拾這個不要臉的狐媚之女,又有何錯!?”
“韓羽奕,我敬你的身份已經忍你多次。若是你再這般無理取鬧,不要怪我不客氣。”
顧笙策冷冷說道。
“顧笙策你!”
韓羽奕氣得話都說不全了,她的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那個……我能說兩句嗎?”
陳木涼幽幽地看向了韓羽奕,輕咳了一聲說道。
“你還能有什麽話說去!?我再不來,是不是你倆在這山上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韓羽奕終于沒忍住,一抹淚說道。
陳木涼看着韓羽奕哭了,便清了一下嗓子說道:“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剛想腳底抹油溜掉,卻不料被顧笙策攔住了。
顧笙策攔着她說道:“韓羽奕,我早就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和我的婚約我是不可能履行的。你若是有什麽不滿,大可去找顧家那老頭去。不要在這兒糾纏不清。”
陳木涼讪讪地一縮頭,暗地裏咕囔了一句——“這兩人吵架還帶上我,算幾個意思?”
還沒等顧笙策帶着陳木涼轉身離開,韓羽奕便哭着喊了一句:“顧爺爺!你倒是說幾句公道話!怎的當年你們定下的婚約便不作數了?”
她的話音剛落下,一個老頭從對面的懸崖處一個飛掠便至了顧笙策和陳木涼面前。
落下不染一絲塵埃。
——要知道,兩處懸崖之間可是隔了十幾個陳木涼那麽遠啊……
陳木涼驚呆了,咂舌地看着眼前這個老态龍鍾精神矍铄的老人,不由得出神地問了一句:“咋滴,這是你爺爺啊?”
“以前是。現在不是。”
顧笙策沒想到顧家老爺還真的親自來了,不由得戒備地看着老頭,眼裏皆是不滿之意。
“逆子!見了我還不跪下!?還不跟小公主道個歉???”
顧家老爺一見顧笙策便滿目金剛怒意,一揮長袖便是一陣罡風拂過了顧笙策的膝蓋,逼得他不得不跪下。
顧笙策奮力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來。
韓羽奕這才抹幹了眼淚,驕傲地哼了一聲。
而顧笙策則咬牙憤恨地看向了顧家老爺,滿是憤怒之意地道了一句:“用這般手段逼我就範,怎麽,你使不出别的法子了嗎?”
“哼!逆子!要不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了你!還留你在這裏幹什麽?丢人現眼嗎?”
顧家老爺氣得唾沫星子橫飛,看得陳木涼一愣一愣的。
“我丢人現眼也跟顧家沒有半分關系!我也不想回那個冰冷的家!也絕對不會履行婚約娶這個女人爲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顧笙策亦硬氣得很,雖然跪着,但是說出口的話沒有一句不是在傷人。
“你個小子!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這小公主哪裏配不上你!?人家不嫌棄你,還一直護着你。這樣的姑娘,你到哪裏去找?”
老爺子指着顧笙策便是一頓罵,眼裏皆是恨鐵不成鋼之意。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不就是看中了韓家的勢力嗎?除此之外,你想過我想要什麽嗎???”
顧笙策怒吼,雙眼猩紅不已。
“那個……顧家老爺爺啊,我想說一句……咳咳咳……”
陳木涼尴尬地站在原地,弱弱地道了一句:“其實我覺得,婚姻這事兒,應該尊重本人的意思。強扭的瓜它甜不了。您說是吧?”
顧家老爺怒目看向了陳木涼,逼近了她一步問道:“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這小子你可是願意嫁?”
陳木涼怔了一怔,心裏暗想——完了,這火燒到自己身上了……
顧笙策見她半天不回應,自然知她的心思,便回到:“這輩子,我就算娶不了木涼,也斷然不會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你若還念在我是顧家的血脈,就不要逼我。”
顧家老爺二話不說,“啪——”的一掌打向了顧笙策!
——“逆子!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你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顧笙策被擊中,胸口一陣難受,一口鮮血吐出。
這下輪到韓羽奕慌了。
她連忙上前去扶顧笙策,小聲責備着顧家老爺說道:“爺爺,我是讓你來主持公道,沒讓你來打自己孫子啊……”
說罷,她的目光還委屈巴巴有意無意地瞥向了陳木涼。
——言外之意,你可以打這個女人啊……
陳木涼微微眯起了雙眸,玩味一笑,緩聲答道:“顧家老爺爺,我陳木涼雖不才,但好歹也知道一些起碼的道理。這男歡女愛之事,本就是你情我願,非強行能成。”
“我也并非有意拆散兩人的美好姻緣,但,這畢竟是你們韓顧兩家的私事。如此在摘星樓打打鬧鬧,還惹得您這個前輩出手,多少有些不體面了。”
顧家老爺一聽陳木涼這般說,更加惱了。
他哼了一聲,冷冷道了一句:“若不是你年幼時許了這小子什麽,這傻不拉幾的傻小子能追了你十年不放?他能有多少個十年?陳木涼,最沒資格說這個話的人,就是你。”
陳木涼被說得一愣,啞口無言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時,在她的身後,軒轅荒蕪的聲音放蕩不羁地響起——
“我原本以爲上官家的人已經不講道理了。沒想到,你這顧家老爺更是不講道理!”
“你小子最好把話說清楚!否則,我連你一起殺了。”
顧家老爺一聽火冒三丈,當下便陰沉着臉說道。
軒轅荒蕪冷冷一笑,陰鹜地說道:“這事兒就算是木涼以前給我顧笙策什麽承諾,也是童年的兒時戲言,是一個成年人都知道這玩意兒靠不住腳。而今,他明知有婚姻在身還不斷在木涼身邊給她造成困擾,你怎麽就不問問這到底是你孫子的錯,還是木涼太過于受歡迎了呢?”
“你!”
顧家老爺被氣得胡須一顫一顫,怒地一步上前指着顧笙策的鼻子便罵道:“你小子!還嫌不夠丢人嗎?跟我回去!”
軒轅荒蕪冷漠一笑,淡淡道了一句:“慢走,不送。”
他側頭對陳木涼道了一句:“怎麽,平日裏不是伶牙俐齒嗎?到了這個點上,全不會了?”
陳木涼擡眸,撞見了他眼裏的意味不明的笑意滿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