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雖惆怅,卻總還是有個盡頭。
等到次日清晨之時,已是一縷驕陽穿透了窗棱徑直照在了陳木涼的雲被上。
陳木涼還沒來得及起床呢,雪鷹就在她的床頭一個勁兒地用翅膀撲打她的面龐,大有不将她鬧醒不甘心之勢。
“别鬧,讓我再睡一會兒……”
陳木涼咕囔着一把推開了雪鷹,卻聽得一劍在她耳旁用足了中氣地喊道:“懶豬——起床了——”
“你們這一人一鳥的,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陳木涼剛要将頭埋進被窩裏,便被一劍給拉了出來。
“幹什麽啊!!!睡覺也不讓我睡,你怎麽這麽缺德啊……”
陳木涼眼睛都睜不開地朝着一劍就是一陣吼。
一劍隻是漠不經心地道了一句:“李傾來接你回邊疆軍營了。你确定你不出來一下?”
“等等,你說什麽?”
陳木涼的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她一把拉住了一劍的手臂恍惚地問道。
“你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差點爲了他去了半條命的人,來接你了。現在人就在溫府門口,隻不過溫夫人不讓他進門而已。”
一劍酸溜溜地答着,言語裏皆是不情願。
“他來做什麽?”
陳木涼怔了一怔,沒好氣地問道。
“自然是接你回去。但我總覺得,這小子來得太快了些。”
一劍思索了片刻,狐疑地說道。
“你直接告訴他,本姑奶奶睡着了,哪裏也不去。”
陳木涼朝天翻了個白眼,繼續鑽進了被子裏面打算逃避過去。
卻聽得一劍說道:“你這話,簡直和溫夫人回的也沒什麽兩樣了。不過,人李傾說了,他可以等。可以放下邊疆戰事不管在這兒等,你一日不跟他回去,他便一日在門口等。”
“欸,我說他這個人怕是有毛病吧?!”
陳木涼聽罷一下子急眼了,掀開雲被就說:“當初是他非要走的,我沒留他。現在他倒好,偏偏要我回去,我陳木涼就這麽好欺負嗎?”
一劍聳了聳肩,吊兒郎當地靠在了廊柱之上,壞笑着說道:“既然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管他什麽戰事,錯又不會在你。”
陳木涼白了他一眼,穿好鞋随意套了件衣裳便操起了飛雪刀朝府門外走去。
“你這拿着刀的是打算幹啥去?”
一劍覺得她氣勢洶洶的,連忙跟了上去。
“呵。還能幹什麽。拿刀,自然是爲了殺人。”
陳木涼笑了笑,眼裏掠過了一絲恨意。
“口氣倒不小,不知道的還真以爲是去殺人……”
一劍無奈地搖了搖頭,眼裏已有了一絲失落。
等陳木涼握着飛雪刀到了溫府門外之時,溫北寒已經站在那邊不知道多久了。
溫北寒冷冷說道:“木涼近幾日不舒服,不能長途跋涉,還請國公大人先回吧。”
“我這次來,是抱着必定帶她走的決心的。若是她不出來,我可以等。等上三日,再不出來,就别怪我自己進府了。”
李傾掃了一眼溫北寒,毫不客氣地答道。
“國公大人的意思是……溫府您是要踏平咯?”
溫北寒低頭冷笑一聲,再擡眼之時目光之中已經盡是嚣張之意。
他冷冷地道了一句:“若非木涼願意,否則國公大人就是三千鐵騎踏平了我溫府,溫府也絕對不可能交出木涼。”
“我本不願意與溫府結仇,若是溫府故意刁難,那我也沒有其他選擇。”
李傾看向溫北寒的目光亦有敵意,他立于軍馬之前,微微昂起了下颚,話語擲地有聲。
“夠了。都别吵了。”
陳木涼聽了一會兒聽不下去了,她一腳邁出了溫府的大門,立于李傾面前,冷冷問道:“你來做什麽?先是要走,現在又擺出這副陣仗來要我回去。你還真當我陳木涼是你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人啊……”
李傾見到陳木涼的一瞬間眼眸猛地一喜,但聽得她的話之後卻又黯然一垂。
他握了握拳,輕聲道了一句:“你瘦了。”
“沒。你多想了。隻不過是來這溫府路途遙遠,有些水土不服,拉了幾回。跟你姓李的,沒有半毛錢關系。”
陳木涼一昂頭,句句戳心地說道。
李傾當然知道她有意在氣着自己,但看着她還能這般有力氣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便也寬慰了許多。
——看來,她是長大了一些了……
李傾無奈地笑了笑,擡眸看向了陳木涼,輕聲道了一句:“跟我沒有關系,那是最好……”
“今日我來接你,其實是有事相求。”
“哦?讓我猜猜,八成是爲了那個高陽公主?”
陳木涼看向了李傾,目光冷得很。
李傾輕輕看向了陳木涼,誠懇地緩聲道到:“她的蠱毒和詛咒,青鳥可解。但是青鳥的要求便是将你接回軍營。情非得已,還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和我回一趟軍營吧……”
陳木涼的眉頭微微一鎖,她看向了李傾。
這些日子以來,他似乎憔悴了很多,連下颚處的胡子都長出了一些也沒來得及刮掉,面容之上皆是倦怠之意。
她的眼中漸漸有了不忍之色。
但,她一想到那日他的決絕和他現在來接她的理由,陳木涼就心寒了下來。
她再次昂起了下颚,冷冷看向了李傾,說道:“我不并不想跟你回去軍營,也不想救高陽。若是你非要讓我回去,那麽,要麽我殺了你,要麽,你殺了我。如何?”
李傾的眼眸裏是深深的痛楚之意,他低着頭,攢握了拳頭良久,直至青筋畢露才問道:“陳木涼,你我之間,非得如此嗎?”
陳木涼望着這樣卑微的李傾,眼裏亦是深深的心痛之色。
但,她的心門已經合上了,如何再爲他而開?
她的眼中已有酸澀之意,一股熱意湧上了眼眶。
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别過了身,輕聲含恨道了一句:“李傾,你來的時候便應該知道是這個結果。不是我非得如此,而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被傷害第二次。你懂嗎?”
有風拂過她的側顔,掠過了她的眉目之間,吹散的,不止是一點點的決絕。
亦,不止一點點的,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