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棄星球上,夜晚的天空幾乎看不見任何星星,這個星球的各項環境污染都過于嚴重了。
顧淮以他當前這種不安定的狀态陪伴了在這個過去時間線裏仍是幼崽的亞爾維斯一段時間,他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這與他的意願無關,而是他的靈魂依然受到排斥。
即使是在這樣的精神體狀态下,顧淮都能感受到疼痛感,這是由靈魂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排斥所帶來的。
“我們來做個約定吧。”顧淮蹲下身,雙手放在膝蓋上,微低頭注視着在他跟前那隻睜着圓溜豎瞳的蟲族幼崽。
亞爾維斯小幅度輕甩了下身後的毛絨尾巴:“啾。”
本來顧淮今天晚上是想帶亞爾維斯出來看星星,爲了安全也隻出到洞穴入口位置,但結果發現外邊夜晚的天空太過灰蒙,什麽都看不見。
“就是……如果我有一天突然不見了,那一定不是我想要離開你。”顧淮伸出食指去戳碰這隻幼崽毛絨絨的身體,微彎下眼梢,“約定是,你以後會在這個星球再找到我。”
亞爾維斯像是聽得很認真那樣,顧淮一說完,這隻幼崽就主動把自己毛絨圓乎的身體往顧淮伸出的那根白皙手指貼靠。
盡管實際并不能碰到。
“啾。”亞爾維斯啾了一聲,它沒有去想顧淮會不見,因爲它會一直守衛着,但它很願意跟顧淮有後邊那個約定,“呣啾!”
我會找到你。
幼崽淺金色的圓溜豎瞳浮着亮光,亞爾維斯做出了它的保證和承諾。
把聽見的啾聲當成是雙方約定完成,顧淮眨了眨眼,然後站起身:“那就這樣說好了。”
雖然猶豫了一兩秒,顧淮最後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
顧淮有時候也會想,亞爾維斯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要遇見他會比較好。他的離開,不管是什麽形式,都會讓亞爾維斯感到痛苦。
他總是讓亞爾維斯等待他。
他的意識或許回不到原來的身體,會一直沉睡,那這樣的等待對亞爾維斯來說既不公平又非常殘忍。
但顧淮很快就想清楚了,不管有沒有這個約定,他和亞爾維斯在未來相遇都是已經注定的事情。
并且在已經獲得了對方感情的情況下,覺得亞爾維斯不要遇見他會比較好,他的這種想法對亞爾維斯來說才是更加不公平。
“我也會努力的。”顧淮放輕聲音說。
努力尋找可能性,回應對方的等待。
正常的蟲族幼崽蛋并不大,破殼出生的幼崽也很快就能把蛋殼吃完,而吃完了蛋殼以後,亞爾維斯就需要自己去外邊尋找和獵取食物了。
這件事情對亞爾維斯來說并不困難,它之前爲了顧淮已經這麽做過。
亞爾維斯出去尋找和獵取食物的時候,顧淮就都安分待在洞穴裏等這隻幼崽回來。
他跟着出門反而會影響亞爾維斯戰鬥,因爲即使他說了自己不會受傷,外邊的其他生物都看不見他,亞爾維斯也會一直警戒他的周圍。
“去吧,我就在裏邊等你回來。”顧淮把要出去獵取食物的幼崽送到洞穴入口,又蹲下身哄了哄這隻幼崽。
“啾……”亞爾維斯看起來還是不太願意離開,身後那條在它吃完蛋殼時也已經完成褪毛的銀灰色小尾巴在這時用力甩動了下。
顧淮很想摸摸這條尾巴,他微彎眼梢再哄一句:“之前幾天不也是這樣的嗎?”
被顧淮哄了又哄,這隻幼崽才終于被哄動了,圓溜溜的淺金色眼睛望着顧淮:“啾。”
如果顧淮不這麽哄,亞爾維斯爲了守衛這個洞穴,會把自己的進食需求降到最低。那就會連着好幾天都不吃東西,直到非進食不可的時候才肯離開洞穴尋獵食物。
吃完蛋殼以後,亞爾維斯的戰鬥能力就已經完全淩駕于這個星球的那些兇猛生物之上了,因此顧淮倒是不用太擔心對方的安全。
顧淮遵守着他說的話,哪也沒去,就隻待在洞穴裏,但意外也總是會挑令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到來——
在逐漸習慣的疼痛感之外,一陣驟然出現的拉扯感讓顧淮微微睜大眼睛,這一次沒有給顧淮任何抵抗的機會,他的意識直接陷入了黑暗。
離開洞穴尋獵食物的亞爾維斯總是會以最快速度回來,今天稍微慢了一點點,是因爲亞爾維斯給顧淮帶回來了一件禮物。
用嘴巴銜着一朵花,身後的銀灰色小尾巴也微微翹起着,這隻幼崽回到了洞穴。
但是進入到洞穴深處,亞爾維斯卻沒有看見應該待在這裏的那個人。
“啾,啾啾……”放下了銜着的花朵,身後的小尾巴也不知覺垂下來了,這隻蟲族幼崽睜着它圓溜的淡金色豎瞳往四處環顧。
周圍隻有空落落的一片昏暗環境而已。
其實是一眼就基本能看清楚的環境,這隻有着銀灰色小尾巴的蟲族幼崽卻在它所破殼出生的這個昏暗洞穴裏不斷來回尋找着:“啾啾!”
它在這裏。
這隻幼崽發出聲音想讓顧淮聽見,也許顧淮聽見聲音,就會過來找它了。
也不敢離開太遠,因爲它怕顧淮回來會找不到它。
……
顧淮的意識丢失,再次恢複時,他處在一個非常奇妙的空間。
他在這裏面對着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
顧淮也被告知,他的沉睡與意識所感受到的疼痛感,确實都是由于“規則”對他的排斥。
“那麽,有什麽辦法能讓我留下嗎?”顧淮隻關心這個問題。
我無法改變規則,作爲這個世界的意志我可以承認你的存在,讓你能夠留下,但規則也會在這同時反駁我,它依然會排斥你。
這是沒有絲毫情感起伏的聲音,一字一句都像既定程序那樣規整。
因爲我的承認,規則對你的排斥會相對降低,不會對你造成實質傷害,但還是會讓你感到痛苦。這種痛苦,你應該已經體會過了。
即使是這樣,你也願意接受嗎?
蟲族原本是不會有王的,那顆孕育着王的白色幼崽蛋從一開始就是死蛋,沒有出生的可能。
沒有王的蟲族就像是缺失了某樣東西,他們不懂得保護,隻知道不斷掠奪,而無論掠奪破壞多少事物,他們也無法填補内心的缺口,這種空缺感總有一天會将整個蟲族逼至瘋狂。
世界意志一直認爲這是它的錯誤,它希望顧淮接受,但也明白幾乎不會有人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
然而顧淮在這時回應地非常堅定:“嗯,我願意接受。”
顧淮的選擇令世界意志感到驚訝,于是它稍微透露了更多的一些東西。
你的精神體錯誤去到了過去的時間線,規則會對此作出修正。
顧淮微微一愣,修正的意思是……
随着顧淮的思考,他眼前多出了一個畫面。
因爲發現他不見了而一直在洞穴裏啾啾叫着尋找他的那隻蟲族幼崽忽然像是因爲什麽事情而停住身體,然後表現出攻擊姿态。
關于顧淮的記憶在規則的修正下被逐漸抹除,對這隻幼崽來說,它無論如何也不想忘記,亞爾維斯的力量在這時發生了暴動。
它覺醒了空間異能,暴動的異能将它傳送到了另一個星球,但這并不能阻止規則的修正。
規則抹除了亞爾維斯的記憶,可并不能将潛意識也徹底抹除,因此失去意識後醒來的幼崽在睜開圓溜溜的淺金豎瞳時,依然發出了這樣的叫聲……
“啾啾。”
好像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珍貴的東西,可是又記不起來了,煩躁感令這隻蟲族幼崽重重地甩了甩它身後的銀灰色尾巴。
越是感受到這種空缺,亞爾維斯就越是煩躁和不愉。
“啾啾!”
好像有什麽人曾經這樣叫它。
是什麽人呢……?
“現在就讓我回去吧。”顧淮像被灼傷一樣陡然收回視線,然後馬上提出要求。
在看見這隻幼崽的這些表現的時候,顧淮一瞬間忽然明白了,亞爾維斯之所以在後來會需要戴着一塊黑色眼罩的原因。
也是因爲他。
世界意志并不拒絕顧淮的要求,這本來就是它的希望。
如你所願。
于是再一次經曆短暫的意識丢失與恢複,顧淮的精神體被送回原來的正常時間線,但時間點稍微有所偏差。
這個時間距離他最初沉睡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在被一群塔克蟲族看護着的房間裏,顧淮終于從沉睡中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