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了啾聲以後,來到蟲族面前的這隻黑色一團的圓乎幼崽就團起身體,保持着擡起腦袋用金眸注視着周圍蟲族的樣子。
看見正趴伏在絨毯上的這隻黑色幼崽,屋子裏的蟲族們的低落心情在一瞬間被強行打斷,他們目不轉睛地把視線盯在這隻幼崽身上。
王是願意理他們了嗎?
這個想法在第一時間先冒出來,緊接着又被另一個更強烈的想法覆蓋——
王的身體好了嗎?!
“陛下。”原本獨自待在另一邊的卡帕莉娅和艾伊還有悉摩多這三名軍團長都半跪下來,有些緊張地用視線觀察這隻黑色幼崽的身體狀況。
艾伊有着兩道淺灰色面紋的臉上滿是不贊同的神色:“您才剛病好,還需要多休息,不應該下樓的。”
即使因爲清楚未來而知道顧淮這次生病不會有什麽事,但在顧淮生病時,他同樣也會擔心。
“陛下……”參謀長和其他蟲族既擔心又忐忑,不知道他們這樣靠近會不會引起顧淮的不高興。
感知到了周圍蟲族的忐忑情緒,原本正團起身體的這隻黑色幼崽動了動,它往正對他半跪下來的參謀長面前再靠近一點,然後親近地蹭了一下對方。
“啾。”
參謀長頓時保持不住冷肅的表情,他的眼神出現了某種劇烈震動。
周圍蟲族也都從這隻黑色幼崽的舉動裏接收到傳遞的同一個重要訊息——王又和以前一樣,願意親近他們了。
這個發現讓這些蟲族内心低落難過的情緒被一下子清空,他們重新感受到了喜悅,豎瞳也在頃刻間就微亮起來了。
蟲族是天性缺乏感情的種族,冷靜乃至于冷酷都隻是每名蟲族士兵的一種本能表現,他們的精神不會輕易受到動搖。
但顧淮對他們來說卻是不一樣的,顧淮的心情好壞與對待他們的态度都能影響這些蟲族的情緒。
強烈的喜悅感沖擊着屋子裏所有蟲族的内心,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顧淮。
“陛下,屬下能給您梳毛嗎?”參謀長小心翼翼地詢問。
待在絨毯上的黑色幼崽微動了下身後的毛絨小尾巴:“啾。”
于是參謀長迅速在屋子裏找了把小梳子,然後更加小心翼翼地開始給幼崽梳毛毛。
這隻黑色幼崽睜着圓溜金眸,在被梳毛的過程中安安分分地團着身體不動。
圖瑟星今天清晨下起了小雪,但現在雪已經停了,室外溫煦的日光從窗外照進屋内,被日光灑落的地方看起來是一片暖融融的感覺。
希望王能夠一直健康,也希望王能夠一直以像現在這樣的親近态度對待他們,這樣他們就會覺得非常幸福了。
對生活在這星際裏任何一個星球的蟲族來說,令他們感到目眩的幸福感也隻是來源于這麽簡單的事情而已。
這一天,顧淮都是保持着幼崽形态,等到第二天的時候,他才恢複類人形态的樣子,然後跟周圍蟲族好好解釋了他之前的狀态是怎麽回事。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顧淮端正坐着,态度很認真,“之前對你們說的那些話,我很抱歉。”
在原來世界裏,顧淮是沒有家人的,從小時候到長大,他一直獨自一人。
成長經曆讓顧淮對他人的關心善意更加敏感,因此對在這個世界裏擁有的“家人”,顧淮很重視和珍惜。
作爲王,感知蟲族情感的這份能力讓顧淮更加清楚明白蟲族們對他的關切和喜愛,這些感情是純粹強烈的,顧淮接收到了,他自然而然地會想要回應。
“您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情。”卡帕莉娅注視着顧淮說。
在這名向來表情冷若冰霜的女性蟲族臉上,此時嘴角出現非常微小的弧度,這可能很難以算作是笑的表情,但這已經是卡帕莉娅努力後的結果了。
顧淮面對這極不容易察覺的微笑,不自覺眨了下眼。
“是……屬下做出這個表情很難看嗎?”卡帕莉娅難得有些拘謹,“是亞倫說,對重視的人,用這個表情會比較好。”
其他種族都比蟲族更了解感情方面的事,所以卡帕莉娅就把亞倫的話聽進去了些。
“沒有,露娜笑起來很好看。”顧淮很快搖搖頭。
聽見顧淮這麽說,卡帕莉娅的表情繃了繃。
像這樣面對直接的贊美,盡管蟲族裏的女性比其他種族的女性要冷酷太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類似羞赧的情緒。
這時在顧淮旁邊,一隻塔克蟲族正在嘗試用它前臂的延伸部件去鉗起桌上的那把小圓梳。
過程并不順利,在嘗試中,這把圓梳“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但這隻塔克蟲族并沒有放棄,它低下頭顱,然後繼續做出下一次嘗試。
這樣小心地控制着力度嘗試了一會,這隻塔克蟲族終于成功用它的“手”把那把小圓梳給鉗了起來。
“嘶嘶……”這隻身軀龐大的塔克蟲族用猩紅豎瞳盯着被自己鉗起來的那把圓梳子,在這時從喉嚨裏發出低低嘶聲。
周圍其他的塔克蟲族旁觀着有些躁動,看起來也想做同樣的嘗試。
“梳這裏。”坐在沙發上,顧淮擡起手去輕拍了下面前一隻塔克蟲族與冰冷武器無異的鋒利前臂,然後微彎眼梢指了指自己的頭發。
低等蟲族原本隻是純粹爲了戰争而生,在客廳裏的這些塔克蟲族在一開始基本完全不懂得戰鬥以外的事情,但這一點,從它們守護着顧淮破殼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改變了。
它們學習了怎麽照顧看護着的幼崽,以及怎麽樣能哄幼崽高興。
在顧淮指完他的頭發以後,正用前臂的延伸部件鉗着一把小圓梳的這隻塔克蟲族就特别小心地把這個梳子輕輕梳在顧淮的柔軟黑發上。
順利梳了一下顧淮的頭發,這隻塔克蟲族的猩紅豎瞳微微收縮了起來,喉嚨裏持續發出一陣比剛才更低一些的嘶聲。
亞爾維斯坐在旁邊用尾巴圈着顧淮的身體,對這個畫面,在場的三名軍團長也都徹底不再有什麽異議了。
待在顧淮身邊,亞爾維斯确實沒有再出現失控。
而亞爾維斯的行爲是顧淮允許的,這是顧淮的意願,在确認亞爾維斯對顧淮不存在危險的情況下,軍團長們對顧淮的意願都是無條件服從。
被一下下梳着頭發,顧淮在這時想到正在進行中的圖瑟星土壤改良計劃,他稍微偏過頭去問站在他近處的悉摩多:“圖瑟星以後應該會種很多花的,悉摩多喜歡花嗎?”
這名體型幾乎和塔克蟲族一樣龐大的第四軍團長有一張看起來讓人感覺很兇惡的臉,不過在顧淮面前的時候就有點呆呆的。
悉摩多很少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意見,因此顧淮逐漸學會由他去問對方問題。
“唔,如果陛下您喜歡花的話,那屬下就也喜歡吧。”悉摩多思考了一秒,按照他的思維給出了答案。
顧淮聞言輕撓了撓臉頰,擡眼看向左邊那正灑入着溫煦陽光的窗戶:“圖瑟星上能種花的話,星球一定會變得非常好看。當然我覺得現在的圖瑟也很好看,不過栽種鮮花能讓星球擁有更多的色彩。”
“能跟你們一起看見就好了。”顧淮心情挺好地彎着眼。
說到這裏,顧淮看向艾伊:“對了,在艾伊你的預知夢裏,你看見的是什麽樣的未來?有看見圖瑟星嗎,是不是開滿了鮮花的樣子?”
顧淮在昨天利用幼崽形态萌混過關的時候,聽見一名蟲族提及艾伊的預知夢這件事,現在想起來要問一問。
顧淮一問這件事情,屋子裏的所有蟲族也都關注了起來。
本來這件事情他們該是比顧淮要更早追問的,但是艾伊提起預知夢的時候,顧淮正在生病中,對顧淮的擔心讓他們沒有多餘的關注力去關心别的事情。
艾伊用眸色極淺的淺金豎瞳注視着詢問他的顧淮,停止了天賦中的預知能力,艾伊注視存在與現實中的顧淮本身。
艾伊給顧淮的感覺一直是沉靜如水,臉上的兩道灰色面紋讓他多了幾分神秘感。
而在所有蟲族之中,艾伊大概是最能解讀溫柔這種情感是什麽樣的一名蟲族,他注視顧淮的目光是異常沉靜的,但同時也是柔和的。
這是一種能稱作是溫柔的注視目光。
“屬下也想給您梳頭發,可以嗎?”罕見地沒有馬上回答顧淮的問題,艾伊先是詢問了這句話。
顧淮有些意外地眨下眼,點點頭回應:“可以啊。”
在顧淮答應以後,等正在給顧淮梳着頭發的那隻塔克蟲族停下動作,艾伊才接過那把小圓梳,站在旁邊低下眼睛,小心而又細緻地梳一下顧淮其實已經不需要再梳理的黑發。
然後艾伊聲音低緩地說:“屬下看見……圖瑟星上開了很多您喜歡的花,看見您很高興,未來的圖瑟星會是您希望變成的那個樣子。”
“那太好了。”顧淮聞言,眸光稍亮起了些。
顧淮知道自家蟲族爲了圖瑟星的土壤改良計劃做了很多努力,不隻是招募了其他種族的土壤學專家,圖瑟星内部也有很多蟲族爲此開始了自發的學習和研究。
這些努力确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顧淮當然很高興。
“我是不是帶着你們一起去看花?”顧淮饒有興趣地追問,顧淮覺得在圖瑟星開滿鮮花的時候,他一定會做這件事情的。
艾伊的眼神微微一頓,大約在過了兩秒以後才緩慢回應:“是的。”
其實艾伊并沒有看見有關于圖瑟星的未來,他通過預知夢所真正看見的未來,大概是在圖瑟星能夠開滿鮮花之前的時間。
但盡管沒有看見,艾伊相信經過蟲族的努力和足夠的時間,圖瑟星以後一定能變成顧淮所期望的樣子。
“希望這個未來能早點到,我想早點帶你們去看開在圖瑟星上的花。”顧淮語帶期許。
艾伊露出很淺的微笑,回答說:“屬下也希望。”
如果這個未來,他也能夠看見就好了。
艾伊偶爾也會有這種在人類那邊會被稱作“貪心”的想法。
像今天這樣的,顧淮健康生活着,又願意親近他們的幸福光景,所有蟲族都會希望能夠一直繼續下去。
但是“不變”是比“改變”要困難非常多的事情,爲了維持這種不變,艾伊願意付出他能夠付出的所有。
因此即使明明已經通過預知夢知道,他無法用這雙眼睛親自看見所說的這個未來,艾伊也說,他期望着這個未來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