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爲都還沒有真正親吻到戀人能親的那個位置,進展就被打斷了,亞爾維斯的神情比平常更加冰冷幾分,身後的銀灰色尾巴也因主人的心情而甩動了一下。
因爲接收到精神鏈接,而且從鏈接傳遞過來的是類似于受驚的情緒,跑上二樓的蟲族們現在都隻想趕到自家王身邊,但房間入口被亞爾維斯擋住了。
從亞爾維斯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很明顯,他微眯起了豎瞳。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顧淮當即捂住臉,但還是趕緊過去補安撫着急趕來的蟲族們:“我沒什麽事,剛才隻是不小心被自己吓了一下。”
看見顧淮好好的,這些蟲族才相繼放松下緊繃的神經。
其實顧淮通過精神鏈接傳遞出去的情緒不隻是單純的受到驚吓,是還摻了幾分難爲情的那種,不過在場蟲族對這種情緒并不理解,他們隻能感覺到不完全是受驚。
把由自己沒控制好精神力而造成的混亂場面解決,等圍到二樓房間門口的蟲族各自散開以後,顧淮撓撓臉頰松了一口氣。
但一轉頭,顧淮發現他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
亞爾維斯正略微緊繃着側臉,尾巴還用力在空氣中甩了甩,這隻銀色大貓一看就是不高興的樣子。
“你怎麽一天天的總是不高興。”顧淮覺得他的感知可能出了什麽問題,就是他每次看見亞爾維斯不高興的表現時,都會覺得這隻大貓可愛。
亞爾維斯聞言抿起嘴角,沒說話,尾巴倒是垂放着不動了。
“我親你一下,能不能讓你高興點?”顧淮忽然問。
亞爾維斯依然不語,神情冷淡的側臉沒有變化,但身後的銀灰色尾巴微動了動。
顧淮看到那條尾巴的動靜,眼睛裏實在忍不住表露出幾分笑意:“兩下?”
尾巴動得比剛才明顯些,亞爾維斯這時注視着顧淮,松口了:“沒有不高興。”
說完這句話的亞爾維斯仿佛就開始安靜等待着顧淮的行動,但顧淮看見亞爾維斯的這種表現,他倏忽就想揪揪這隻大貓的尾巴:“既然沒有不高興,那就不親了吧。”
顧淮一這麽說,他果然就看見亞爾維斯頓時又抿起嘴角,尾巴也非常誠實地蓦然甩動。
顧淮實在被這隻大貓的反應可愛到了,他低咳一聲,用手扯扯對方衣服,示意亞爾維斯把頭向他低下來些。
亞爾維斯垂眸,順從地低了低頭,顧淮靠近去,按照承諾親了對方兩下。
眼看着這隻大貓被這兩下親親差不多安撫下來了,顧淮頓了片刻,開口問:“剛才……親的時候舔人的這種行爲是誰教你的?”
亞爾維斯偏頭:“星網。”
顧淮:“……”
“星網上說,戀人的吻是要伸舌頭的。”亞爾維斯照本宣科般面無表情地說着。
但剛才都還沒有伸進去就被打斷了,所以亞爾維斯之前心情很不美妙。
顧淮一聽,頓時宛如被嗆到:“咳咳咳……”
“不許在上邊亂學東西。”顧淮勉強繃住表情。
亞爾維斯注視着顧淮的眼睛回應:“沒有亂學。”
亞爾維斯看的都是星網上說的必修課程,諸如——
《如何向你的戀人示弱》
《如何讓你的戀人退守底線》
《如何對待你的戀人》
《戀愛相處50題》
……
顧淮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深究,因爲有午睡的習慣,他跟亞爾維斯說了句他有點困了以後,沒過多久就直接蜷縮身體側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亞爾維斯在顧淮入睡後把他抱去床上,然後站在床邊微低着頭注視。
他的心髒像是有一個缺口,當看見顧淮的時候,亞爾維斯心中的這個空洞才被填補上。
像龍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珍貴寶物。
當顧淮出現在視線範圍以内,煩躁感和破壞欲會從亞爾維斯的世界裏消失。
在這片安靜中聽着床上青年的呼吸聲,亞爾維斯沒有挪動腳步,他就這麽一直安靜站着,沉默地守護在旁邊。
第二天顧淮要陪艾伊一起去他前天不小心鬧出事的學校,反正之前已經引得全校矚目了,顧淮這次就沒不讓蟲族們跟着。
“萊文星有點冷。”顧淮邊說着邊往自己手心輕輕哈了口氣。
來了這個星球幾天,顧淮還是沒完全适應這個星球的天氣。
因爲圖瑟星已經是春天了,甚至馬上快要進入夏天,他從圖瑟來到這裏,一下子又從春天回到冬天,溫差略大。
看見顧淮搓手的舉動,亞爾維斯一聲不吭把他的黑色手套摘了下來,然後拉過顧淮的手,把手套戴到顧淮手上。
顧淮在這個過程中眨了下眼,也不亂動,由着亞爾維斯給他戴手套。
這是制式手套,和顧淮身上的常服其實并不是那麽匹配,不過當穿着軍裝卻摘了手套的亞爾維斯站在他旁邊,這種不匹配感仿佛就變成了另一種若有若無的親昵。
這一次去學校,顧淮遇到了前天被他冒充的交換生。
今年的交換生是由聯邦軍事學院的校長親自送過來的,這樣的排面是因爲聯邦校長有重要事情需要和菲爾茲人帝國學院的校長面談。
而一看到身處蟲族陣營裏的沈牧和哈默時,這名聯邦校長兼已退休上将登時瞪大雙眼。
“您好啊伯父。”身在蟲族陣營,哈默對這名上将露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爲什麽喊伯父,主要是因爲這名上将是沈牧的父親。
沈上将都以爲自己兒子已經死在星盜團手裏了,連續多個月得不到任何消息,他連葬禮都給對方辦好了,卻沒想到今天在蟲族這邊看見了對方。
這突然的重逢讓沈上将一時不知道是該爲自己的獨子仍存活着而欣喜,還是爲對方疑似被蟲族俘虜而沉下心。
之所以說是“疑似”,是因爲沈上将看見兩人在蟲族那邊好像正受到友好待遇,這讓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由于出行人中有曾經的聯邦軍部高層,人類這邊的出行隊伍也是帶護衛隊的,他們和蟲族的部隊兩兩對上,緊張起來的就是菲爾茲人了。
菲爾茲人的校長生怕人類和蟲族的部隊就這麽在學校裏打起來,不過雙方現在隻是對立着,并沒有發生實際沖突。
被沈上将用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望着,沈牧還沒說什麽,反而是哈默求生欲很強地說:“您可别誤會,我們倆絕對沒有背叛人類。”
人類部隊和蟲族部隊一見面,雙方身上仿佛都有個自動按鈕,一下子就各自戒備起來,尤其因爲顧淮在這裏,在場的蟲族們瞬間都微微收縮他們的豎瞳。
這個場面最終是由顧淮打破的。
“你好。”顧淮摘下手套,向他面前的人類上将伸出他的右手。
饒是見過各種大場面,沈上将此時也明顯一愣。
顧淮的樣貌雖然沒有流傳在星網,但黑發黑眼的特征情報已經廣爲人知,看見顧淮被這麽多蟲族簇擁着,他的身份并不難猜想。
蟲族的王要和他一個人類将領握手,這個場面太過不可思議。
由于顧淮的這一個舉動,雙方部隊對立着的氣氛驟然緩和,不像剛才那麽緊張,沈上将馬上也摘下手套,握住對面青年向他伸來的手。
在蟲族都主動對外表現出友好的現在,人類又不是嫌自己種族發展得太好,非得和蟲族敵對。
隻不過人類和蟲族之間有着由舊紀元遺留下來的舊恩怨和隔閡,這份隔閡的消除需要一定時間。
不可能不記挂着家中獨子,握手之後,沈上将開口道:“請問蟲族釋放這兩名俘虜需要什麽條件?”
顧淮聞言回以淺淡微笑:“閣下大概誤會了,他們是蟲族重要的客人,并不是俘虜。”
“客人”這個詞讓沈上将有點措手不及,而他接下來又聽見更令他愕然的話。
“我們蟲族的艦隊在星盜的戰艦上發現了兩位将領,他們當時是被囚禁在牢房裏,而蟲族将他們救援到了圖瑟星。”顧淮面不改色地叙述。
這句話一出來,不止沈上将驚訝,就連話語裏的兩位當事人也呆了呆。
這話他們聽着怎麽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顧淮并沒有說謊,整句話都是事實,以當時的場面來說,蟲族确實能算是“救援”了他們。
明明都是真話,可沈牧和哈默現在就是有種覺得哪不對但又憋着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
而蟲族的反應就簡單多了,在場的蟲族們經曆了這麽個思考過程——
問:他們當時是去救援這兩個人類的嗎?
答:好像不是啊。
結論:王說是就是。
在場蟲族全都面無表情,這樣的陣勢加上沈牧和哈默都像默認那樣什麽話也沒說,沈上将頓時沉默了幾秒。
“很抱歉誤會了您,我無法代表地球聯邦,但代表我個人,非常感謝蟲族對他們的救援。”沈上将看了兩人一眼,以作爲一名父親的心情,他的道謝十分誠懇。
顧淮點點頭,一點也不心虛地接下這份緻謝:“不用客氣。”
然後也不等對方開口讨人,顧淮先一步說:“兩位将領已經在蟲族這邊做客許久,我本來是打算從萊文星回去圖瑟之後就讓一艘尤拉送他們回去地球聯邦,但既然這麽巧遇見,那讓你們順路把他們帶回去就好了。”
沈上将已經無話可說,隻得再一次表達他的感謝。
蟲族和人類的部隊竟然能跟拉家常似的相處和睦,直接把菲爾茲人給看愣了。
沈牧和哈默現在要到人類的隊伍裏去,在他們兩人過去之前,沈牧還收到了一份送别禮物。
“呃……這、這是無毒的吧?”眼看着麗莎把一條銀白色的手巾遞給沈牧,站在旁邊的哈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點提心吊膽地詢問。
不等麗莎回答,沈牧已經接過了這條絲質的手巾:“謝謝。”
接過手巾,沈牧當然是什麽事都沒有,哈默在旁邊等了好幾秒,滿以爲自己也有禮物,結果他眼睜睜看着麗莎就這麽走開了。
哈默的期待表情一下子僵在臉上,他扭過頭問:“等等,這不公平啊,爲什麽隻有你有禮物?”
待在蟲族的這段時間,這種不公平待遇其實也不是哈默第一次感受了,但之前還是不太明顯的……
比如說,他們兩人一起在圖瑟星的監獄裏吃着牢飯的時候,沈牧的牢飯就像是總比他好那麽一點。
而這次就太明顯了,哈默覺得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沈牧表情不變,冷靜說出他認爲的最有可能的原因:“可能是因爲長相。”
要不是因爲熟悉對方,這話乍一聽,哈默搞不好都要以爲沈牧這在埋汰他。
長相……
哈默看着沈牧這标準的東方人面孔,他注意到對方那和正被蟲族簇擁着的青年相同的黑發黑眼,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黑發黑眼,圓形瞳孔,這是蟲族當前的最高審美。
符合這個最高審美标準的人,蟲族的對待态度自然會不經意地稍微好一點。
這段插曲結束,顧淮繼續帶着蟲族們一起去艾伊今天要授課的地方。
爲了讓所有年級的學生都能參加,這次的授課地點被設置在了學校的大禮堂。
禮堂已經坐滿了學生,顧淮走到校方給他們準備的位置坐下,然後望着台上。
擔任今天授課導師的艾伊已經上去了講台,面對禮堂裏的好幾千名學生,艾伊的授課内容非常簡潔:“實戰授課,你們在座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到台上來,用異能跟我對戰,每個人有三分鍾對戰時間。”
顧淮輕咳一聲,這個結果其實有點意料之中吧,他也覺得自家蟲族在關于戰鬥方面,是不可能會有理論課的。
禮堂裏的菲爾茲學生們頓時都躍躍欲試,聽說蟲族的艾薩多族群跟他們菲爾茲人一樣,也是天生擁有比别人優秀的精神力、擅長異能。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名α階級的艾薩多蟲族,蟲族的四名軍團長之一,不知道對方到底會有多厲害?
這些菲爾茲學生都很年輕,他們對強大還隻有好奇,還沒怎麽學會畏懼,因此敢于去嘗試對戰。
然而艾伊很快讓他們體會到了差距,說是三分鍾對戰時間,但上台對戰的學生們根本連一分鍾都堅持不到,在艾伊并不動真格的情況下,平均五秒出局一個人。
艾伊就隻是原地不動地站着,預知能力讓他提前看見幾秒後的未來,他以最簡單快速的方式淘汰上台的學生。
和其他蟲族不同,艾伊不喜歡用異能以外的攻擊方式,他從來隻用異能解決敵人,而唯一一次例外出現在今天。
在艾伊又簡單淘汰一名學生之後,下一名學生起身的那一秒,艾伊忽然收縮豎瞳,他瞬移到了正在台下坐着的顧淮旁邊。
“?”顧淮投去一個疑問眼神。
亞爾維斯和其他兩名軍團長卻沒有疑問,由于艾伊的行動,他們馬上進入警戒狀态,亞爾維斯用他的尾巴圈住顧淮的身體。
也是在顧淮被這條尾巴圈住的同一時刻,學校大禮堂的穹頂被轟然炸開。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一刹響起,被炸開的穹頂不斷砸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禮堂内馬上變得一片混亂,學生們的驚叫聲響成一片。
從被炸開的穹頂,禮堂内的學生和導師們都看見了天空中的戰艦,這些戰艦上都有着反叛軍的标志。
由于菲爾茲人内部的不平等,在種族裏遭受許多不公平待遇乃至是歧視的那些有着暗紅色皮膚的菲爾茲人,許多聯合起來組成了反叛軍。
反叛軍的隊伍日益壯大,一直到今天,他們決定在萊文星上進行一次暴動,地點選擇的是帝國學院。
這次突襲來得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萊文星的星球防禦系統被反叛軍找到了漏洞,他們之中有一名菲爾茲人是曾經在與防禦系統相關的部門工作,但因爲不公平待遇而憤然離職加入了反叛軍,這個漏洞讓萊文星此時沒有發出任何的入侵警報。
萊文星的軍隊如果現在才趕過來,肯定是來不及救援學校了,反叛軍決心以這次暴動來表示他們對自身種族的不滿,他們毫不猶豫把槍口對準了在場的無辜人們。
不隻是大禮堂,學校的其他建築也都遭到了相同的破壞,發現學生們都集中在禮堂,反叛軍的士兵在降落地面後将禮堂包圍。
在場的菲爾茲學生們都在恐懼着,導師們和校長在想到蟲族的一支部隊正在他們學校裏的時候燃起了一絲希望,可是停在天空中的戰艦又讓他們的希望熄滅。
蟲族即使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以軀體的力量去對抗像龐然大物的戰艦。
破開的穹頂仍在不斷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塊,最開始往顧淮砸過來的大石闆被亞爾維斯一尾巴抽碎成粉末,而後來那些小的石塊都被離顧淮最近的那隻塔克蟲族用自己的身體擋着。
當發現有石頭從天上掉下來,守衛在顧淮身邊的塔克蟲族們馬上就發出了有點尖銳的嘶聲,爲首的那隻塔克蟲族用它的龐大軀體将顧淮掩護住,任由那些小石頭不斷砸落在它的背部。
而不管這些碎小石塊怎麽砸,這隻塔克蟲族也依然一動不動。
隻要這樣擋着就好了,它不讓這些石頭砸到幼崽身上,它們看護着的幼崽就不會受傷。
“卡魯……”顧淮看着擋在他面前不斷被小石頭砸在背上的塔克蟲族,他下意識把手向對方伸過去。
顧淮做出這個動作,這隻塔克蟲族卻馬上對他發出低低的嘶聲。
這是在回應幼崽的呼喚,同時也是讓幼崽不要亂動,不要把身體露出在外邊讓石頭砸到。
“卡魯。”顧淮的眼睛微微睜大。
越多的小石頭砸在這隻塔克蟲族的背部,顧淮就越是感受到一種對他而言不太熟悉也非常少有的情緒。
這種情緒不斷累積。
反叛軍包圍禮堂之後開始推進,由于反叛軍的士兵将武器指向禮堂内部,這個範圍也包括了顧淮,在場所有蟲族的豎瞳收縮成明顯的細線,他們明顯都進入了暴怒狀态。
蟲族很強大,可敵人駕駛着戰艦啊,他們完全沒有勝算……
禮堂内的菲爾茲人都絕望地想着,可就在下一秒,天空發生的景象讓他們集體愣住。
在人群上方出現的一個巨大的扭曲漩渦将所有落石吸納,然後離穹頂最近那一艘戰艦忽然像是受到什麽巨大的外力拉扯,整艘戰艦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
就像皮筋被拉扯到最大極限時會突然崩斷,這艘戰艦也在某種無形力量的猛力拉扯中,艦身的各個部件被驟然撕裂。
好好一艘戰艦,轉眼間四分五裂,這個場面無論是反叛軍還是菲爾茲學生們都陷入呆愣。
亞爾維斯擁有這樣的能力,但這次事情并不是他做的。
循着異能波動,在場的菲爾茲人找到了異能的發動者,那是被亞爾維斯用尾巴圈護着的黑發青年。
顧淮注視着天空,他的眼睛此時變成了金色的豎瞳。
比α蟲族淺金豎瞳的顔色要更鮮明熱烈,像有着可比太陽的熱度,也比星辰絢爛。
這是一雙真正的黃金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