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現在這個場面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事情還得從十來分鍾前說起。
空間轉移這個類型的異能放在整個星際裏都是頗爲稀少的,而沈牧剛好是少數的擁有者之一,這類異能每次使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并且轉移的距離越遠,精神力消耗也就越大。
被黑砂星盜團抓着當俘虜的那段時間,沈牧和哈默接受了連續好些天的審問,光是應付審問就已經精疲力盡了,反而是在圖瑟星監獄裏吃着半個多月牢飯的這段時間,他們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
恢複并且積攢了足夠的精神力以後,被蟲族關押在小屋子裏的兩人想的第一件事情當然就是計劃逃跑。
雖然說被關着的這半個多月,他們既沒受到嚴刑逼供,也沒遭受什麽虐待,牢飯吃得很平靜安穩,但他們畢竟是人類啊。
人類和蟲族之間沒有什麽友好關系,這些蟲族又不可能好心地把他們給放了,甚至也不會考慮把他們拿去和地球聯邦談交換條件。
他們在這個星球當俘虜的下場除了被關到死就是直接被蟲族殺死,既然都沒什麽好下場,那就不如拼一拼運氣了。
因爲從來沒踏足過圖瑟星,被關在屋子裏又看不見外部環境,沈牧空間轉移隻能轉移到一個随機地點。
這就是拼運氣的時候了,要是在随機傳送到的地點沒有遇上蟲族,他們就能順利進行下一步逃跑計劃。
然而這次空間轉移的結果表示,他們兩個人好像還是有點倒黴。
現在在他們眼前,一、二、三……大概足足有二十多隻塔克蟲族在将他們團團包圍着,而且這群塔克蟲族還不知道因爲什麽被徹底激怒,此時肉眼可見地進入了狂暴狀态。
難道就因爲看見他們這仨人類?
就算他們兩個種族的關系不好,但這至于嗎,剛一見面就狂暴??
當哈默發現被他制服住的青年并不是蟲族而是一名人類的時候,他很快放松了按住對方的手,雖然眼下場面極度緊張,他還是忍不住罵一句:“草,有沒有搞錯,什麽時候遇見同胞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們随機位置的空間轉移,竟然在蟲族的大本營之一的圖瑟星上遇見一個人類,這運氣簡直是絕了好嗎!
也并沒有什麽遇見同胞的喜悅,他們現在所處的星球是蟲族的地盤,在這裏見到同胞完全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爲他們可能都得死在這裏。
以顧淮的視角,他倏地被從扭曲空間裏掉下來的人按倒在地上,事情來得實在太突然,這讓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
顧淮也沒想到,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見到人類,會是在這種場面下。
“你是怎麽越獄出來的,也是空間異能者嗎?”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哈默已經迅速用他的異能在周圍建立起了一道防禦屏障,他扣住旁邊青年的手腕把對方從地上拉起來,詢問時雙眼緊緊地環視着包圍在四周的塔克蟲族。
雖然是疑問句,但哈默其實已經基本認定了這件事情,因爲這件事件事情不可能有第二種解釋。
“唔……”顧淮含糊應了一聲。
知道眼前這兩人是把他當成了人類,顧淮迅速考慮了下事情的利弊,他沒有否認對方的猜測。
他們把他當成人類的話,就不會主動對他進行攻擊,這樣能更方便他處理這個場面。
這兩個人剛才砸落下來的時候,其中一人剛好就砸在顧淮剛才堆好的那個雪人身上,雪人被當場砸得看不出原型,原本鑲嵌在上邊作爲眼睛的兩顆紅色寶石也掉到雪地上看不見了。
而被拉起來以後,顧淮在自己腳邊看見了從他衣服口袋裏掉出來的玻璃球。
現在這個場面對顧淮來說還是很安全的,這顆玻璃球他很喜歡,所以他第一反應是彎下身想去撿。
“都搞不好要死在這裏了,你還有心情撿什麽東——”用眼角餘光看見被旁邊青年撿起來的東西是什麽,哈默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并且在一秒後提高變了個調,“能源水晶?!”
聽見這句話,顧淮疑惑地看了自己手上的玻璃球一眼。
這東西不是隻是個普通的玻璃球嗎?
顧淮記得自己當時是多看了這顆玻璃球兩眼,亞爾維斯就不聲不響把這顆玻璃球放他手裏了,顧淮一直以爲這最多隻是寶石之類的東西。
大概因爲顧淮的疑惑眼神有點明顯,他旁邊那名有着金發藍眼的人類軍官也無語了。
“這些塔克蟲族圍着你就是因爲你偷了它們守着的這顆能源水晶吧。”哈默把那顆能源水晶從顧淮手裏拿過來看了一眼,表情頓時微變了變。
這顆能源水晶的純度不是一般的高,這種品級的能源水晶在全星際也找不出幾顆,一顆恐怕能價值一個a級星球,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擁有的東西。
雖然說人爲财死鳥爲食亡,但哈默現在真的也是服氣的,怎麽有人能在成功越獄以後,不先想着怎麽逃離這個星球,反而跑去偷一顆能源水晶??
尤其對方竟然還不知道這是一顆能源水晶,估計就以爲是塊寶石之類的,哈默覺得在他旁邊的這位同胞就是他見過最要錢不要命的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哈默看見被他用防禦屏障隔開的幾十隻塔克蟲族在一瞬間都用暴戾眼神盯着他手上的能源水晶,它們仿佛是被進一步激怒了一般,從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這兩個人類不僅把它們看護的幼崽按倒在了地上,現在還敢在它們眼前搶走幼崽手裏的玩具球——!
這兩件事情中的任意一件都足以令這些塔克蟲族暴怒不已,可因爲敵人實在太過靠近顧淮,這些已經極端憤怒地進入了狂暴狀态的塔克蟲族才沒有輕易做出攻擊。
果然是這樣。
看着這些塔克蟲族的反應,哈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盡管明白現在是他們自身難保的狀态,在地球聯邦的軍事學院裏受到的多年教育還是讓哈默此時挺身站出來,把在他旁邊的黑發青年拉到自己身後去擋着。
身爲軍人,就要保護民衆。
但這不擋還好,一擋,原本隻是發出威脅聲音的塔克蟲們的豎瞳就猩紅得幾欲滴血。
“你快點把我放開會比較好。”就算不去感知情緒,顧淮也知道他周圍的塔克蟲族們現在一定非常生氣,是那種連他都很難安撫下來的暴走憤怒。
手腕還被拽着,顧淮現在隻能從擋着他的人身後走出來一些,盡量讓他的家長們能看見他,希望這樣能讓它們不那麽生氣。
其實顧淮不是沒辦法自己解決這個場面,在旁邊人對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顧淮現在如果用他的精神力去直接攻擊拽着他的這個人的精神領域,很大概率能夠順利得手。
但顧淮沒有這麽做,原因是因爲,他從這兩個人在這種危險情況下還想保護他的表現看,他覺得這兩個人應該能算是好人,身上還有值得敬佩的品性。
顧淮現在還不能太準确地認知他所擁有的精神力,他要是随随便便攻擊一個對他完全沒有防備的人,搞不好會讓對方再也恢複不了意識。
“别動!”要維持防禦屏障已經很費力了,對身後青年瞎搗亂的行爲,哈默立刻厲聲呵停。
一用嚴厲語氣對青年說完這句話,哈默馬上看見眼前的那一群塔克蟲族對他張口露出尖銳鋒利的牙齒,用比他更大的嘶啞聲音吼了他一下。
哈默被這一吼吼得微愣了下,說實話他覺得這群塔克蟲族有點奇怪,包圍着他們卻遲遲不攻擊,就像是在顧慮着什麽事情一樣。
理論上來說,低階蟲族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并不會思考太多事情,它們隻會馬上進入戰鬥,也根本沒有在戰鬥前發出這種威脅低吼的習慣。
這個人類先是按倒幼崽,搶了幼崽的玩具,現在又這樣呵斥它們看護的幼崽——
如果顧淮沒被眼前這名人類拽着,這些塔克蟲族現在就會立刻蜂擁而上,用它們鋒利的前臂割裂那道防禦屏障,然後用牙齒将對方的身體撕咬成碎塊。
“沈,你好了沒有?”哈默神經緊繃地維持着屏障,他不知道這些塔克蟲族爲什麽遲遲不攻擊,但這對需要争取時間的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人類用兩條腿不可能跑得過蟲族,所以當發現被這群塔克蟲族包圍的一刻,哈默當機立斷建立防禦屏障,爲沈牧争取進行下一次空間轉移的時間。
随機傳送遇上一群塔克蟲族确實倒黴,但這不算最糟糕的情況。
因爲有一點非常幸運,這些塔克蟲族都隻是低階蟲族,沒有太多智慧,隻要他們再用一次空間轉移離開,這些失去了目标的塔克蟲族就不會再管他們了。
“再給我三秒。”沈牧在後邊回答。
顧淮沒看見後邊發生了什麽事,他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被擋在他跟前的人忽然一把扛到背上。
然後三秒倒計時,等近處空間被撕裂的聲音響起,哈默毫不猶豫扛着人跳進了這道扭曲着的空間裂縫。
當防禦屏障裏的三個人都進入這道空間裂縫以後,這個人爲制造的扭曲空間刹那消失,現場隻剩下被留下的一群塔克蟲族。
第二次空間轉移完成——
在間隔這麽短的時間内兩次使用空間轉移,還是超負荷地多帶了一個人,沈牧此時的臉色有點蒼白難看。
“這個地方暫時是安全的。”确認周圍沒有任何蟲族,哈默稍微放松長時間緊繃的神經。
沈牧也跟着掃視了下周圍,他冷靜地思考着說:“接下來要确認航空港的方向……”
通常來說航空港附近會有一座非常高聳的塔型建築,他們可以以這個建築爲指向标,找出航空港的位置。
一般來說,駐紮在航空港的士兵身上都會攜帶有機甲鈕,這是爲了随時應對戰況,而他們這次逃跑計劃的最終目标就是從一個落單的蟲族士兵身上搶一個機甲鈕過來。
假如說給任務評定一個難度,那他們的這次逃跑任務一定能被劃分爲sss級别的噩夢難度,更别說他們現在還要帶着個沒什麽能力的普通人一起逃跑。
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轉變,顧淮是失語了的,他剛才隻想着怎麽和平調解問題,卻沒想到會被對方直接帶着一起空間轉移。
還被扛着沒放下來,在這個姿勢下,顧淮原本戴在脖頸上項鏈就從衣服裏垂落到了外邊。
“這是……機甲鈕??”哈默驚歎了,他扛着的這個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寶貝,這機甲鈕不就是他們現在做夢都想要的東西嗎——??
有了這個機甲鈕,他們馬上就能離開這個星球了!
顧淮身上的這個機甲鈕依然是亞爾維斯給他的,但他基本一直當項鏈挂在身上當個裝飾,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使用的機會。
不難理解兩人想駕駛機甲逃離圖瑟星的想法,但顧淮覺得他恐怕不能滿足兩人的這個願望了。
再怎麽說,這個機甲鈕是亞爾維斯送給他的,他不能随随便便給别人,而他也不可能和這兩個人一起離開圖瑟星。
然而就在顧淮準備建立起精神鏈接的時候,一陣熟悉的困倦感在這極不合适的時機過來找他了。
顧淮想讓自己維持清醒,但就和過去每次一樣,他沒有辦法抵抗這種本能的困倦睡意。
“睡、睡了?”哈默一臉震驚,他背上這扛着的到底是什麽神一般的人物?
這心簡直堪比一個星球那麽大,在蟲族的大本營裏逃着命的時候,竟然能就這麽睡了——?!
“……”旁邊表情冷靜的沈牧也一起愣住。
沒等震驚完,必須争分奪秒的緊迫感讓哈默趕緊召出那部在機甲鈕裏的銀色機甲,一秒也不停歇地打開駕駛艙,三個人一起進入到駕駛艙裏。
這部銀色機甲給了沈牧一點微弱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一樣,但當前緊迫的境況沒時間讓他去考慮這個。
“太好了,這部機甲能夠進行遷躍!”哈默幾乎是驚喜地說着這句話。
擁有遷躍能力的機甲那是非常高級的造物了,普通機甲都沒有遷躍功能,這下他們百分百可以從這個星球上逃脫!
用機甲鈕作爲鑰匙啓動機甲,在這片覆蓋着白雪的偏僻森林裏,被順利啓動的銀色機甲周圍發生着力場扭曲。
再下一秒,這部外形冰冷而美麗的銀色機甲消失在了森林裏。
在這之前的十秒,被留在府邸庭院内的塔克蟲族們幾乎在一瞬間就徹底喪失了理性,它們看護着的最珍貴重要的寶物就在它們眼前被人偷走了,這讓這些塔克蟲族無法接受。
這些塔克蟲族站在原地,從喉嚨裏發出近乎于是尖嘯般的聲音,這陣音波很快擴散至頗爲廣闊的範圍,不一會就讓聽見這個聲音的其他蟲族都收到了所傳達的信息。
王——
于是軍部大廈的會議室裏,價值不菲的黑契石長桌又迎來了它的災難。
“砰”的一聲巨響,這張本該是無比堅固的長桌就在會議室裏直接碎成了粉末,而在會議室裏的每一名蟲族表情都冷得能凍住空氣。
“封鎖全境。”從主位上站起來的亞爾維斯面無表情地開口。
亞爾維斯的眼睛被一條黑色綁帶蒙着,但即使不看眼神,從對方此時的聲音也能聽出是毫無溫度,側臉看起來冰冷得可怕。
星球開啓了最高等級的警戒模式,響徹星球的警報聲讓剛駕駛着機甲成功離開圖瑟星的兩名人類不由得心一跳。
搞什麽鬼?
這警報總該不會是因爲他們吧?
星球最高等級的警戒模式又不是說開就開的,這個模式一旦開啓,代表的是這個星球進入了完全的備戰狀态,這時這個星球上的所有軍力都會毫無保留地出動。
難道就因爲不見了三個俘虜,這群蟲族就搞這麽大陣仗——
他們何德何能??
懵逼歸懵逼,跑還是得繼續跑的,趁着還沒被發現行蹤,哈默趕緊駕駛着機甲進行了數次遷躍,他們至少得離開好幾個星系之外才能稍微放下心。
雖然很想回地球聯邦,但他們現在得找個星球給這部機甲補充能源,機甲畢竟比不得戰艦,多次遷躍會讓能源消耗得非常快。
到底還是被蟲族之前過分誇張的陣仗給驚吓到了一下,哈默謹慎地選了一個和圖瑟星隔了足足六個星系的小星球落腳。
他們都跑這麽遠了,那些蟲族肯定不會再費功夫來追他們了吧……
他們這三名俘虜說實話又沒什麽特别重要的價值,正常來說跑了就跑了,這麽一想,哈默又安心了下來。
而在圖瑟星,因爲丢失了最珍貴的寶物而無比憤怒的蟲族們現在已經全面備戰,無數的尤拉戰艦集結于星球上方,數量多到足以徹底遮蔽天空,在地面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而這隻是一個軍團的軍力。
“我的部隊馬上就到。”卡帕莉娅冷冷地說着,她看起來表情冷靜,但利刃形态的左手将地面毀壞得不成樣子的現象卻足以說明實際情況。
這一天本來也剛好是蟲族另外兩個軍團到達圖瑟星的日子,第三軍團和第四軍團的蟲族士兵們都滿心高興着能在圖瑟星見到他們的王,在航行中還沒到達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亮着眼睛在期待了。
但結果他們在到達圖瑟星以後,卻發生了以下對話——
他們:“王呢?”
圖瑟星的蟲族:“被兩個人類綁走了。”
多餘的什麽話都不必說,第三軍團和第四軍團的蟲族士兵自動加入了隊伍。
放在整個星際史來說,這大概是蟲族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全軍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