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全息影像。
聽見叫聲,還有感覺到身上壓着的一份真實重量,顧淮确定了這一點。
顧淮發愣着好一會沒有動,等回過神,他第一反應是伸手往這隻正用圓溜豎瞳注視着他的蟲族幼崽身上摸一下。
這一摸就摸到這隻幼崽身上的柔軟絨毛,摸起來手感相當好。
蟲族在幼年期的時候,因爲身體還沒褪去絨毛、長出冰冷堅硬的外殼,幼崽的身體在被絨毛覆蓋的情況下摸着還是柔軟的,并且幼崽的體溫也比成年蟲族要溫暖一些。
“啾。”
被顧淮一摸,這隻毛絨生物馬上又對他啾了一聲,然後把身體稍微伏低下來一動不動,這是對顧淮表示願意接受撫摸的意思。
盡管這并不是一隻真正的蟲族幼崽,但這個舉動所表達的“喜歡”含義是相同的。
蟲族在幼崽時期有時候會給另一隻幼崽舔舐絨毛,爲對方梳順毛發,這是隻對喜歡和想要親近的對象才會做出的事情。
而反過來說,假如一隻蟲族幼崽願意乖乖接受梳毛,一定也是因爲喜歡對方。
這就是梳理毛發在蟲族中的特别意義。
成年期沒法像幼崽時期那樣互相舔毛毛了,表達好感的手段就變成摸頭發或者親吻舔舐,不過由于缺乏感情的種族天性,以上情況的發生概率都很低,可以說是罕見。
一隻毛絨絨的蟲族幼崽伏着身體乖乖給摸,顧淮一下子就沒把持住,在動腦子思考事情以前,他的手已經在這隻幼崽的背部順着摸了好幾下。
甚至于在摸最後一下的時候,顧淮還用手指去勾了勾這隻蟲族幼崽拖在身後的那條銀灰色小尾巴。
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顧淮匆匆頓住動作。
“亞爾維斯……?”坐起身,顧淮把這隻蟲族幼崽放到他前邊位置,低下頭試圖平靜地與對方對視。
然而一低頭就對上一雙圓溜溜的淺金色豎瞳,實在很難把這雙眼睛與亞爾維斯平時透着冷漠情緒的雙眼聯系在一起,顧淮想着想着,竟然悄悄彎起了嘴角。
“啾。”這是回應的聲音。
啾聲聽起來還有點軟,畢竟是幼崽的聲音。
這情景怎麽都嚴肅不起來,顧淮忍不住連眉眼也彎了下來:“爲什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眼前的蟲族幼崽不僅是毛絨絨的,身體看着還有點圓乎乎的樣子,體型大概就比兔子大上一點,四條小短腿在伏着身體的時候就看不見了,咋一眼望去還以爲看見一個白色毛球團。
隻有尾巴褪了絨毛,那條熟悉的銀灰色小尾巴在顧淮彎眼笑的時候微動了動。
讓顧淮有點驚訝的是,在這隻幼崽背部還有一雙小翅膀,雖然剛在影像裏瞥見過,真正看見還是會覺得意外。
這雙翅膀在褪毛以後應該會變成像尾巴那樣有着冰冷表層的銀翼,亞爾維斯在類人形态保留下來作爲種族特征的部位是尾巴,所以顧淮之前從來不知道對方還擁有這樣的身體部件。
而問完問題,顧淮才想起來對方現在這個形态是沒辦法回答他的,他能知道亞爾維斯應該是利用異能讓自己變回了幼崽形态,卻不知道對方爲什麽這麽做。
顧淮此時正以有點懶散的姿勢靠坐在沙發上,他望着這隻正用淺金色豎瞳注視着他蟲族幼崽,看着看着忽然靈光一閃。
“是……因爲我說可愛?”顧淮不自覺稍放緩了聲音。
“啾啾。”
背部那雙小小的翅膀撲騰了一下,這隻蟲族幼崽圓溜溜的淺金色豎瞳像一塊幹淨美麗的寶石,不需要任何打磨,本身就已經是非常純粹的樣子了。
聽見肯定回應,顧淮微微一怔,在這一刻非常突然的,他不可避免被這份直率觸動了下。于是他忍不住把眼前這隻圓乎乎的毛絨生物給抱了起來,然後伸手去摸摸翅膀、摸摸尾巴。
“你很可愛。”顧淮把這隻根本不掙紮抵抗的蟲族幼崽舉高高,非常誠實且發自内心地誇獎對方。
已經知道亞爾維斯并不介意被用這個形容詞誇獎,顧淮就在後邊又補充了一句:“平時也和現在一樣可愛。”
試問誰會覺得一隻表面傲慢冷漠、實際卻非常聽話的大貓貓不可愛呢?
在顧淮說第二句話的時候,被他舉高高着的這隻蟲族幼崽本來就已經很圓溜溜的淺金色眼睛頓時睜圓得像玻璃球一樣,身後的銀灰色小尾巴無意識甩動。
而顧淮把話說完以後,他對着這隻幼崽的眼睛,因爲對方此時的幼崽外表實在太具有欺騙性,顧淮一時沒考慮太多,想也沒想就在這隻蟲族幼崽毛絨絨的額頭上親了親。
而顧淮這一親,讓他抱着的這隻蟲族幼崽原本正無意識甩動着的銀灰色小尾巴停住,淺金色的豎瞳忽地收縮,一秒後,這隻幼崽從顧淮眼前憑空消失了。
這是一次空間轉移,轉移地點在異能使用者根本沒有經過思考的情況下,下意識就定在了熟悉地點之一。
那是在軍部的會議室,亞爾維斯在進行空間轉移的同時已經變回了成年形态。
“首……首領?”不知道自家首領怎麽一聲不響突然傳送過來,正在會議室裏開着會的圖瑟高層們有點疑惑。
但這個疑惑在剛問出口以後,在場的圖瑟高層就全消聲了,因爲他們發覺亞爾維斯的狀态有點奇怪。
亞爾維斯的表情看起來依然冷漠,淺金色的豎瞳不含情緒,讓人難以解讀他的真實心情。
但是從側臉隐約能夠看出是略略緊繃着,嘴角微抿,而在沒被軍服衣領擋住的修長脖頸處,仿佛有一抹微微泛紅的顔色在緩慢爬上對方膚色冷白的皮膚。
不過這個奇怪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在一衆圖瑟高層們眼中,亞爾維斯大概隻是在主位旁邊用這種令他們看不透的神情沉默了幾秒鍾,很快又恢複成真正面無表情的樣子。
恢複以後,對方又一聲不吭離開,徒留被打斷開會的七名圖瑟高層在會議室裏面面相觑,摸不着頭腦。
離開會議室以後的亞爾維斯其實還是又回去了府邸,隻不過由于某種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他這次是隐匿了身形回去的。
亞爾維斯不知道自己剛才爲什麽突然用空間轉移離開,他并不是想離開顧淮身邊,隻是突然之間某種情緒讓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待在原地。
可是離開以後又想回去,他還是想見到顧淮,但又忽然不敢正大光明出現,于是隻能偷偷做這件事情。
當亞爾維斯想隐藏自己身形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發現他。
在府邸一樓大廳裏的顧淮還保持着和亞爾維斯離開前差不多的姿勢,要說有什麽改變,那就是他把之前還半搭在身上的小被子掀開挪到了旁邊。
顧淮坐在沙發上,周圍的塔克蟲族們正看護着他,他面對這些塔克蟲族,在思考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顧淮在想,是不是因爲他剛才親了幼崽毛絨絨的額頭一下,讓對方覺得被冒犯了,所以對方生氣離開了?
因爲面對的是一隻毛絨絨的幼崽,顧淮去親額頭的時候根本沒任何心理負擔和顧慮,現在回過頭想想,他覺得自己好像真是幹了件挺過分的事情……
顧淮是不至于覺得尴尬,但他不知道亞爾維斯是什麽想法,要說生氣,對方離開前的反應又好像不是生氣。
“害羞……?”顧淮想到那條忽然停止甩動的銀灰色小尾巴,莫名冒出這個想法。
發現這個想法似乎更加合理,顧淮沒忍住脫口而出一句:“這麽可愛的嗎……”
隐匿了身形回到府邸的亞爾維斯正好聽到坐在沙發上的青年說這兩句話,他無聲地站在陰影裏,在這個顧淮看不見的角落注視着他。
亞爾維斯在接下來的一整天都保持着這個狀态,直到顧淮晚上睡着以後,他從黑色的陰影裏悄無聲息地走出。
看護着顧淮的塔克蟲族們對亞爾維斯的出現并不警戒,身材高大的銀發蟲族走近到床邊,低頭注視入睡的青年。
亞爾維斯用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碰了碰自己額頭之前被親吻過的位置,他的視線在顧淮身上巡了一圈,最後停在顧淮手上。
親吻是表達好感的手段,亞爾維斯第一次有想做出這個舉動的想法,但也還記得不能随意觸碰珍貴的事物,所以他最終隻選擇了顧淮的手指。
可能也不能算作親吻,因爲亞爾維斯隻是将他的唇瓣在顧淮的尾指上輕輕蹭碰了一下。
像一片雪花爲了落在喜歡的人身上時不讓對方覺得寒冷,它盡量隻讓自己輕輕擦過,不要完整地降落在對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