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散發着陣陣奶香味的蟲族牌寶寶專用奶擺在顧淮面前,當顧淮伸手去碰到這個裝着奶的玻璃杯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圍在他附近看着他的這一群蟲族的眼睛頓時更加亮起了幾分。
就連已經看過顧淮吃蛋殼的塔克蟲族們現在也是微微收縮着它們的猩紅豎瞳,視線直勾勾盯視在顧淮身上。
唯一例外的,大概也就隻有坐在顧淮隔壁的亞爾維斯了。
無論從身體還是心理,顧淮所表現出的無疑都已經是符合成年期的狀态,因此亞爾維斯隻有在最開始遇見時才把青年當成剛破殼出生的幼崽。
在經過短暫觀察明白了這一點以後,亞爾維斯就把對方看作和他一樣的成年蟲族了。
其實其他蟲族也都明白這一點,但他們和亞爾維斯不同的是,他們對顧淮有種迷之家長心态,于是就總是主觀地下意識将後者當成幼崽。
他們的王才剛剛出生沒幾天,當然還是幼崽啊!
哪怕理智上明白事實,被家長心态影響的蟲族們卻硬是把這個事實從自己心裏劃掉,也就有了現在的局面。
顧淮端着那杯蟲族牌寶寶專用奶,在一群蟲族的圍觀下,他莫名感受到一陣羞恥感迎面而來。
明明也就喝個奶而已,當成喝普通牛奶的話其實也沒什麽。
又不是用奶瓶裝着給他喝,沒什麽可羞恥的——
這麽一想,顧淮很快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但就在顧淮正準備把這杯奶端起來喝的時候,杯子都已經碰到唇邊了,他忽然聽見參謀長試探地問:“屬下能不能把您進食的畫面記錄下來呢?”
說着的同時,參謀長手上甚至已經拿出一個能夠作爲記錄工具的微型裝置,勉強維持着冷靜的樣子推一推眼鏡等待顧淮的回答。
顧淮在這時想要捂住眼睛,他忽然想到在原來世界裏的時候,他認識的一個編劇前輩就是連家裏的兩歲寶寶吃個雞腿也要拿手機樂呵呵錄下來,然後還特意發群裏給他們看。
對比代換一下這事,顧淮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就崩了一點,但緊接着他又用像502強力膠一樣的堅強心态把它粘合起來。
主要是看見周圍這一群蟲族明顯期待的眼神,顧淮實在難以拒絕。
“可以。”顧淮妥協地點下頭。
顧淮一點頭,參謀長手上的那個微型記錄裝置就開始運作了。
顧淮勉強當作沒看見這個記錄儀,端起裝着乳白色淡奶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跟普巴諾樹汁混合之後,這杯蟲族牌寶寶奶喝起來是帶甜味的,但又不是會讓人感覺甜膩的味道,是淡淡的奶香清甜。
在被圍觀着的情況下,顧淮很快把這一整杯奶給咕咚咕咚喝光了,喝完以後無意識砸吧了下嘴,把端着的杯子放下。
做完這件事情,顧淮發現他附近的這群蟲族好像都在盯着他的臉看,顧淮有點疑惑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結果就在嘴邊摸到了點奶漬。
是因爲剛才喝太快了,嘴邊不小心沾了點。
而顧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剛把嘴邊這奶漬一擦,竟然就好像從周圍這群圍觀着他的蟲族臉上隐隐看見一絲遺憾表情。
嘴邊沾着奶漬的王特别可愛,可惜這個畫面他們隻看見短短幾秒,不過又想到這畫面已經記錄下來了,這群高等蟲族頓時又暗暗高興了起來。
由這個記錄裝置記錄下來的畫面在重播的時候能夠呈現出全息影像,除了沒有實體以外,畫面看起來完全就跟現實存在一樣。
主食吃完了,顧淮把視線放到桌上的其他食物上,說實話這些食材他一個都不認識,有的甚至不知道要怎麽吃。
比如他左手邊那個看起來像白色海螺一樣,但又完全自閉連個開口都沒有的食物,顧淮拿筷子去戳了戳,隻戳到一層堅硬的外殼。
顧淮把這食物夾起放到嘴邊用力咬一咬,然而除了牙齒和硬殼碰撞的“咔”一聲以外,一切無事發生。
“這個怎麽吃?”顧淮詢問離他最近的蟲,也就是坐在他旁邊的亞爾維斯。
聽見顧淮這麽問,在周圍看着他的蟲族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家王咬不動這樣的食物。
像這種被煮熟後身體表層會鈣質化的諾米克魚,就算是剛剛出生的蟲族幼崽也能夠咬碎吞進肚子裏,但他們眼前的青年很明顯咬不動。
亞爾維斯沒說話,隻是把剛才被顧淮咬過一下的那條諾米克魚夾到自己這邊,然後他很輕易地把這個食物鈣質化的堅硬表層敲開,一一剔除魚刺,最後把内裏肉質鮮美的魚肉夾到顧淮盤裏。
等做完這些事情,這名正面無表情的銀發蟲族才用低沉緩慢的聲音說:“這是諾米克魚,這種生物在身體承受高溫以後,表層會鈣質化,敲開外殼就可以吃了。”
這種食物竟然是魚,顧淮覺得十分奇異,他從盤裏夾起一塊魚肉試吃,久違的正常食物的味道馬上讓顧淮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接下來的時間裏,基本就是顧淮看上哪種不好下口的食物,他旁邊的銀發蟲族都動手幫他處理。
對在場的其他高等蟲族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自家首領這麽順從又好說話的樣子。
顧淮在滿足地進食,這時在圍觀的一衆蟲族中,裏奧忽然說:“參謀長您之前不是說要辭職嗎,您辭職的話,我願意接替您的職位。”
顧淮聞言擡起頭,視線望向正站在他附近的參謀長,語氣疑惑:“艾理斯,你要辭職了?爲什麽?”
圖瑟星能被管理得井井有條,負責星球政務的參謀長當然功不可沒,顧淮并不希望對方辭職離開。
“沒有,屬下并不想辭職。”參謀長冷靜地回答,隻推眼鏡時稍微顯得有點匆忙的動作曝露他的内心,“屬下會一直留在圖瑟星,爲您建造您喜歡的家園。”
參謀長的職位能經常接觸到王,艾理斯現在一點辭職的想法都沒有,或者說他恨不得永遠待在圖瑟。
之前因爲參謀長的職位需要處理大量政務,艾理斯對他的六名同僚說他要辭職,問有沒有人肯接替他位子的時候,一個個都拒絕得無比幹脆。
現在王來了圖瑟星,他的這些同僚倒是想接替他的位子了,哪能有這麽好的事?
這參謀長的位子他坐穩了,說什麽他也不讓開。
“嗯,你不辭職就好。”顧淮的眼梢彎下些許弧度。
等吃飽以後,顧淮擦幹淨嘴巴,趁睡意還沒跑來追他,他坐直身體對參謀長說:“艾理斯,你給我說一下我們種族現在的具體情況吧。”
雖然顧淮通過傳承記憶了解了一些關于整個星際和蟲族自身的信息,但大部分事情他都隻了解一個基礎輪廓,切實面貌他是不知道的。
“好的。”參謀長點頭,快速思考自己應該從哪裏說起。
“在陛下您出生以前,α階級的高等蟲族是我們種族的權力頂點,而這樣處于這個階級的蟲族一共有四位,亞爾維斯大人是其中之一。”說到這裏,參謀長頓了頓,“我們種族目前的情況是,由包括亞爾維斯大人在内的四名α蟲族統領着各自的軍團,軍團之間互不幹涉,占據着各自領地保持相互獨立的狀态,極少數時候會有摩擦。”
顧淮認真聽着,他很快把聽見的部分話語轉化成了更簡單的信息。
也就是說,因爲α階級的蟲族誰也不服誰,這四名處于權力頂層的α蟲族就各自統領着追随者,蟲族内部目前也因此而處于分裂狀态。
“就是說,我們種族現在是分裂着的?”分析完,顧淮還是問了一句。
“是的,分裂成了四支……”參謀長給出肯定回應,而說着的同時,他又不由得感到愧疚。
他們沒能讓王擁有一個統一的種族,現在隻讓對方擁有了四分之一。
另外三個軍團的蟲族,對王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态度,即使是同族,參謀長也沒有因此而放下這份警惕。
假如也跟他們一樣喜愛着王,那當然是最好,但萬一不是……
畢竟他們在最初面臨選擇的時候,就選擇了不同的追随對象,這充分說明了同族之間的差異。
他們第一軍團的蟲族願意臣服于王,另外三個軍團的蟲族卻未必肯這樣,特别是另外三個軍團的軍團長。
得知的分裂情況讓顧淮稍微有點頭疼,他之前想着要改變蟲族在星際中毫無盟友的孤零零情況,現在看來,他首先要解決的卻似乎是自家種族内部分裂的問題。
如果他不先把蟲族的四個軍團統合到一起,其他事情就都沒法進行。
像是感覺到青年的憂慮,蒙住了雙眼的銀發蟲族在這時低沉聲說:“強制統一也不是不可行。”
由于好戰的性格,比起以溫和方式解決問題,亞爾維斯總是會先想到戰鬥。并且比起具有不确定性的溫和方式來說,強制統一在他眼裏更加簡單直接。
參謀長站在一旁無聲認可,在他看來,亞爾維斯毫無疑問是四名α蟲族中能力最強大的一位。
如果不是他們首領已經對政務毫無興趣到把工作扔給他這個參謀長,或許他們種族也并不會分裂至今,而是都在對方的統領之下了。
但顧淮的想法截然不同,他思考了下說:“或許……我可以先嘗試和他們的其中一方溝通一下。”
站在顧淮的角度,他其實覺得另外三個軍團的蟲族對他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态度,退一萬步說,就算态度真的存在差異,那也該是不會傷害他的。
既然這是顧淮的意願,那亞爾維斯不會反對,他會做好應戰準備。
萬一其他軍團的蟲族來者不善,他也會擁護着青年讓對方繼續安穩坐在王座上。
溝通得用精神鏈接,在沒有親眼見過之前,顧淮用精神鏈接沒辦法準确選擇對象。但要建立鏈接的對象是一名α蟲族,那顧淮有一個分辨的技巧。
在構建精神鏈接時,如果顧淮想的話,他能在自己的精神領域裏看見無數的光點。
每一個光點代表一名蟲族,而光點越是明亮,代表這名蟲族越是強大。
顧淮能看見最明亮的光點就在他旁邊,是亞爾維斯,而另外三個分隔遙遠的、隻比亞爾維斯稍弱一些的光點應該就是另外三名軍團長了。
顧淮選了其中一個進行鏈接,但構建起鏈接以後,他忽然不知道該跟這與他相隔遙遠的陌生蟲族說什麽。
于是造成了這種情況。
「……」精神鏈接持續着,發出這道鏈接的主人卻一句話都沒說,隻有呼吸聲傳達了過去。
而僅僅因爲這樣,此時在與圖瑟星相隔十分遙遠的塔米爾星上,本來正在聽着下屬們彙報政務的星球主人一個手抖,把整張由黑契石造成的會議桌都給切成了兩半。
“卡帕莉娅大人?”好好的會議桌被突然切割成兩半,正向首領彙報着政務的數名高等蟲族冷然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些許詫異。
從會議桌的主位上站起身的高等蟲族是一名女性,對方的左手是冰冷的尖刀形态,這是對方在進階出類人形态時保留下來的種族特征,隻有右手看起來是像正常人類的手。
作爲蟲族第二軍團的軍團長,卡帕莉娅是四名軍團長中唯一的女性,她出身自塔克蟲族。
明明知道是直接傳達于頭腦意識的聲音,卡帕莉娅此時卻還是本能地将她的聽覺能力提高至最敏銳的程度。
這已經是戰鬥中才會采取的姿态,但她此時卻并非是爲了戰鬥才去做這件事情。
而隻是因爲,她害怕會錯過這道傳達過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