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黎甯把狗尾巴草丢了下去，看着白貓不爽地繞着她走了兩圈，嫌棄地離開了，她這才擡起頭看向柯萱。
柯萱本來以爲她會有些愧疚，至少會因爲她的質問有些慌張。
然而并沒有。
裴黎甯微笑着看着她，神情中帶着幾份輕佻，似乎根本沒猜到她爲什麽會回來。
“沒有通告嗎？今天怎麽回來了。”
柯萱從昨夜到現在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愈發猖狂，她原本就對裴黎甯的存在頗爲不爽，事到如今尤其如此。
然而一直以來的良好教養讓她無法直接罵出口，她深吸了一口氣，冷漠地看了一眼把手背在身後的裴黎甯。
“我聽說昨天出現了伽馬射線暴？”
“對，真巧，再晚出現一回沒準就會錯過了。”裴黎甯亦步亦趨地跟着她走到了房間，像是完全沒猜透對方的來意一般。
“好，那讓我看看你的記錄結果。”柯萱冷笑了兩聲，她倒要看看這個裴黎甯的臉皮究竟有多大。
想想果然是粉随正主，先前前男友那不要臉的勁頭怕不是也是她學出來的。
聽言，裴黎甯點了點頭，微笑着打開了電腦，調出昨天的記錄内容。
一擡眼，柯萱就看見了記錄内容。
這内容她再熟悉不過了，這是……超新星爆發？
昨天，居然遇上了超新星爆發嗎！
她的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很快頭腦就清醒過來，就算遇到了罕見的超新星爆發又有什麽用，明明跟她的課題沒有任何關系！
“這就是你記錄的内容？”柯萱語氣依舊冰冷。
裴黎甯語氣中帶着些驕傲：“怎麽樣，很完整吧？”
對方此時依舊毫無忏悔之意，柯萱對對方的着厚臉皮噎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進一步責罵。
然而裴黎甯還在接着解釋：“我看了一下，曆史上真正觀測到的超新星爆發也不過兩三次，上一個肉眼就能觀測到的超新星爆發還是三四十年前的1987A超新星，之前更多的文字上的記錄，這一次的機會倒是挺難得的嘛。”
柯萱心中一沉，作爲一名專業的天文研究員，她自然比裴黎甯更清楚觀測到一次超新星爆發意味着什麽。
來的路上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不少人都在激動地轉發着這條消息，遺憾着自己沒能記錄下那個瞬間。
不少在天文台值班的研究員也爲誰觀測結果更清晰打得不可開交，可以說裴黎甯昨天的觀測記錄可能是全國甚至全世界最清晰也最完整的觀測記錄了。
但是……沒有用啊。
“但我讓你觀測到的不是這個，我的研究課題是伽馬射線暴！”
柯萱有些抓狂，她惱怒地抓住了裴黎甯的雙肩，如此一來裴黎甯就直視着她的雙眼，她視圖從裴黎甯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愧疚和歉意來。
然而并沒有，裴黎甯的眼眸明亮、漆黑、坦蕩得讓人覺得她心中沒有任何污垢，在這樣的目光中，反倒是柯萱覺得自己被看出了心事。
“你說錯了。”
裴黎甯對柯萱這樣下了判定。
“什麽？”
“你的研究課題不是伽馬射線暴，對嗎？”裴黎甯眨了眨眼，像是把她的心一眼看穿。
“誰說的？！”柯萱下意識地否定。
裴黎甯緩緩地站起來，不知不覺，兩個人的關系竟然完全颠倒起來，在這樣的氣勢中，反倒是柯萱覺得自己有些無所适從了。
“當然是……”裴黎甯溫柔地眨了眨眼，眼神中帶着幾絲悲憫。“你自己告訴我的。”
在她的電腦裏，有一個文件夾被設置成了隐藏狀态，裏面清楚地寫着超新星爆發。
柯萱爲人十分坦蕩，她沒有把任何東西删去，那便是認爲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暴露在裴黎甯的面前。
唯有那份文件夾，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它的存在。
裴黎甯本來也沒有發現她在關注這個課題，直到她偶然在電腦的垃圾箱裏看到了那份被删掉的文件。
是一份有關于超新星爆發的項目申請書。
裏面的并不是随便完成的草稿又或者是零星的想法，而是一份完整又詳盡的計劃，裏面羅列了所以的可能性和可以執行的所有步驟。
她在裏面甚至推測到了超新星爆發大概率最近就會出現，顯然是下了很大功夫。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份文件，卻被删掉了，連帶着一整份積累的資料也被隐藏在角落裏，像是一塊隐隐作痛的傷疤。
“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裴黎甯緊接着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她的膽怯，“看來你的膽子并不大呢。”
“你懂什麽！”柯萱煩躁地揮了揮手，心中的郁結愈發濃郁：“這個項目……是沒有辦法申請到經費的。”
她想起之前自己申請時，一向關愛她的老領導卻突然露出否定的表情，那種申請對一直以來都是老師驕傲的她實在是太陌生了。
“裏面有太多的推測了，這是一份失敗率極高的項目，你很有可能在上面花費五年的時間，然後答案什麽也得不到。”
“我……可是，研究超新星爆發的意義極大，我們現在對他們的研究極爲匮乏，而一旦研究出就會……”柯萱試圖爲自己的項目挽回。
“但是研究不出結果呢？”對方眼神中依舊是慈愛，“你剛剛進入所裏，如果一直不出研究結果的話，别人會如何看你？更何況你還是以這樣的履曆進來的。”
“而且，你覺得這樣的項目能申請到使用天文台嗎？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申請，領導們永遠是偏向更實用、更近在眼前的項目，你又準備等到什麽時候呢。”
柯萱沉默了，從對方的手裏接回了自己的申請書。
她知道，對方說的話都是真的。
雖然都說人類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大多數人是卻隻覺得星辰隻用永遠地遠遠看着，還是地上的更爲要緊。
沒過多久，她就交上了第二份申請書。
這一次是不少研究員都研究過的舊課題，然而老領導卻對這個頗爲認同，甚至一路遞上了總研究所，就連天文台也通過了她的申請。
讓她覺得十分可笑的是，這次申請通過主要是因爲她的這張臉。
中央TV籌備這個綜藝很久了，他們爲了借機把航空航天帶到普通的面前，還特意選了娛樂圈明星作爲了她的交換對象。
領導們覺得她可以出鏡參加，反而提前了她的項目。
不過幸好，她對于這個項目本來也沒報有多大熱情，隻不過既然通過了審批，便是想要作爲自己入所的第一個項目來做，這才對裴黎甯的插手不怎麽在意。
要不，她怎麽可能會讓人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白癡來摻和自己的項目。
但是……她真的什麽都不懂嗎？
柯萱看着眼前鎮定自若的裴黎甯，心裏突然打起了鼓。
“你爲什麽會知道？”
她雖然身在遠方，但也聽着魏研究員時不時地跟她報告裴黎甯整天都幹了什麽，甚至偶爾也會去她的直播間轉一圈。
對于普通人來說，那些天文學著作可以說是真·天書了，但是裴黎甯卻能夠認真地從頭看到尾。
雖然以對方看的速度……她一直覺得是裴黎甯在随便翻翻。
但現如今她不僅一眼分辨出來超新星爆發，還能看懂她的論文，甚至準确地操縱儀器記錄下來。
她真的是什麽都不懂嗎？
裴黎甯挑了挑眉，輕聲地笑了下：“大概是……我的直覺吧？”
看着柯萱一臉無語，裴黎甯噗嗤一笑，更加開心了：“你電腦裏的垃圾箱沒清，不小心看見咯，不要奇怪。”
“這樣嗎。”柯萱語氣緩和了些，但心理的疑問還在，正常人就算看見了别人被删掉的文件，也不會多此一舉吧。
裴黎甯似乎看穿了她還想問什麽，便接着說：“爲什麽要删掉呢，我覺得你可以進行那個課題的，而且現如今有了記錄不是嗎？”
“我知道你删掉應該是因爲它出現的可能性太小了，但現在不是有了嗎，你應該高興才對。”裴黎甯看着對面有些失魂落魄的柯萱，接着說。
柯萱聽到這文化，心裏完全沒有一絲興奮的樣子。
是啊，可以完成她夢寐以求的工作，她應該高興才對。
但是……
“你不懂。”柯萱遲鈍地搖了搖頭，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太多猜測和推理了……我完全無法進行這個項目。”
柯萱有些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喃喃地繼續說着，與其是在跟裴黎甯解釋，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前面人的資料太少了，我隻能不斷猜測，然後驗證，得出結果的可能性也太小，就算是得出了結論，又有什麽用呢……”
“但是你想去做不是嗎！”裴黎甯打斷了她的話，“現在有嘗試的機會放在你面前，你錯過的話不會後悔嗎？”
“會。”幾乎是下意識地，柯萱回答了這個問題。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誰替她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先試試吧，我已經替你還原了那個文件。”裴黎甯把她的椅子拉到了電腦桌前，“我看了一航班，最早回去的一班在晚上八點，離現在還有五個小時，你有足夠的時間再複習一遍你的申請書。”
說完，裴黎甯就離開了房間。
隻剩下柯萱習慣性地拿起鼠标，點開了那個熟悉的文件夾。
五個小時的時間比柯萱想象的要快得多，遠比在娛樂圈當女明星要好過。
她翻看文件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麽懷念這些，那些知識早已深入她的記憶中，文件雖然能删掉，但是她的執念和記憶卻是删不掉的。
裴黎甯說的沒錯，有了昨晚的觀測記錄進行對比印證之後，研究進行得很快。
離開之前，她已經興緻勃勃地在原本計劃書的基礎之上否定了一些猜測，也推理出幾條可能會成功的研究方向來。
直到離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然而不行，柯萱沒忘記自己還有任務在身。
不過還好，距離《你的人生是我的》錄制結束已經不算太久了，隻剩下最後一個星期。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來進行自己的課題了。
隻不過在那之前，柯萱隻能挑揀了幾篇重要的資料和自己之前撰寫的文檔，傳送到自己的手機上慢慢看着。
在回程的飛機上，明明一夜未睡的柯萱根本睡不着，隻能打起精神來再看一些文檔。
看着看着，她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等一下，她之前撰寫的這個假設公示裏的系數似乎有些不對。
原先她寫的分明是3.32，但現在怎麽變成了5.43。
她對這個結果的得出印象非常深，因爲那次爲了計算這個結果，她連續在所裏加班了半個月，甚至把自己累病了，這才得出這個數字。
可是現如今的這個數卻變了。
難道是她什麽時候自己修改了文檔卻忘記了？
柯萱很快否定了自己，不可能。
自打課題被否決之後，她就再也沒打開過這個文檔，更别提修改了。
柯萱這才回憶起她一直以來忽略的一點。
最新的更新日期是——昨天。
唯一有可能動過文檔的人就隻有裴黎甯。
意識到這一點的柯萱翻出了存在别處的初稿後，又回過頭又看了一下文檔。
她才發現被修改的地方不止一處，有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平方根，有的地方是一個名詞。
這改動及其微小，地方也并不多，因此一時間她竟然沒能看出來。
可這改動如果是正确的話，卻能替她節省了不少時間，她不用再把所有的措施都嘗試一遍，直接進行下一步的推測研究就好。
這……真的是裴黎甯這個初學者可以做到的嗎？
心中一旦起了懷疑之後，柯萱突然對裴黎甯産生了幾分好奇，連帶着原本的惡感都消散了幾分。
再遇到諸如發自拍之類的破事時，也就能夠自如地開口去問裴黎甯，而再無什麽心理壓力。
裴黎甯看着柯萱開始問自己參加晚宴時隻會吃，不知道該幹什麽的時候突然沉默了。
她該不該告訴對方自己原本也就吃吃喝喝呢。
社交是什麽她也不知道哇。
裴黎甯把如實相告，柯萱緊接着就回了幾個顔文字。
原來……外表又酷又冷的研究員大佬日常聊天時居然是一個顔文字愛好者。
這反差萌，吸溜，還挺萌的。
看到裴黎甯回答自己她平時在這種場合也就吃喝玩樂扣手機之後，柯萱終于放下心來，從心虛地玩手機變成了心安理得地玩手機。
隻不過這晚宴持續的時間實在有些長了，她也越來越無聊起來，又扒拉了一遍自己的列表，尋找着可以找誰聊天，目光突然就回到了最上面的裴黎甯身上。
說起來……她還沒怎麽了解過裴黎甯呢。
雖說之前她是嘗試過看裴黎甯之前的劇，可惜沒過三集就被她的早期作品雷得天雷滾滾，忍不住關掉了視頻。
沒想到正好被攝像機拍到放進了先導片裏，反而成了她勤奮了解對方的證明。
現在雖然沒時間看劇，不過正好有時間翻翻對方的超話。
她戳了進去，才發現超話裏的粉絲和動态都有些少得可憐。
連偶像明星裏常見的後援會和各類小組都沒能組建，站姐倒是有，可惜數量也沒多少，隻有幾個頭像頻繁地出現在她的超話裏，要麽修一下她出現在綜藝裏的截圖，要麽發幾張她的直拍。
隻可惜評論轉發都沒有多少，就算偶有評論，大多數也是誤入的路人在嘲笑她們瞎了眼居然會喜歡裴黎甯。
甚至還有一個覺得站姐技術不錯，試圖挖牆腳的。
柯萱笑了一下，忍不住點開了對方發的大圖。
腰細腿長比例完美，僅僅是一個回過頭的抓拍，卻能清晰地捕捉到她完美的表情，乍一看就讓人心情愉悅，就連發梢都飛揚着青春的明媚。
果然，明星還是明星。
柯萱苦笑了一下，回想起這些日子來偶爾搜索自己名字時出現的那些評論。
嘲笑她土的，膽怯的人不在少數，她往日引以爲傲的自信感在娛樂圈中卻相形見绌，就算有黃時淑的幫助一時間也無法完全适應下來。
而這些對她來說難如登天的事情，對裴黎甯來說不值一提。
就像是她生來就應該在聚光燈下閃耀。
想到這裏，柯萱突然覺得自己的這種心理像極了粉絲平時喊出的“天生愛豆”，不過裴黎甯這種人爲什麽會這麽少粉絲呢。
一時間柯萱确實也有些想不明白。
還沒等她想清楚，晚宴猝不及防地結束了。她猛地把手機塞進包裏，混入人群之中準備離開。
絲毫不知道在那之後，網絡上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什麽。
事情還是要從綠瓣論壇的一個帖子說起。
【驚了。柯萱居然關注了裴黎甯的超話！】不知是誰先關注到了柯萱的動态，迫不及待地發了個帖子。
先前《你的人生是我的》官宣後，網上引起了對于科學家和明星轟轟烈烈的讨論，論壇上的不少人直接表示她們就要粉科學家。
于是不少人就把追偶像的那股打榜控評都用上了，甚至還用上了APP專程看她的微博上線提醒，現在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她的動态也不奇怪。
【SOS她們的關系很好嗎？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我覺得每一對的關系都很差诶。】
【是的，節目組專門設置的就是彼此讨厭的人設互換人生的熱點嘛，最讨厭讀書人的就去上課，前男友的偶像接手自己的工作……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關系好呢。】
【大家鎮靜！關注超話也不代表什麽，萬一是想在裏面偷她的黑圖呢，我之前看了，裴黎甯超話裏面沒幾個粉絲！】
【也有可能是手滑，你懂得，明星們的老傳統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猜測柯萱的用意。
柯萱沉默地看了一眼黃時淑遞過來的帖子。
“我隻能說……真的是手滑。”
黃時淑點了點頭，她其實并不怎麽在意這件事，畢竟關注超話并不算是什麽負面新聞，更何況關注的還是裴黎甯的。
不管是解釋一番，還是直接忽略輿論都沒什麽問題。
聽了黃時淑的分析之後，柯萱遲疑了一下：“我想發一條微博。”
黃時淑點了點頭，任她打字，然而在柯萱發送之前，她看到了微博内容的時候，黃時淑突然愣住了。
“你……确定要這麽發嗎？”
柯萱點了點頭：“我覺得，裴黎甯不該受到這些抨擊。”
這些日子以來，看到别人說自己土氣她尚且會覺得有幾份心酸，那裴黎甯在看到那些整日以罵裴黎甯爲樂的、人身攻擊她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心情又會是如何呢。
她眼中的裴黎甯并不是之前輿論中的那個驕傲自打的人，而是一個溫暖貼心又聰慧漂亮的女孩……至少，是一個值得成爲偶像的人。
她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說的。
于是一分鍾後，網友們就親眼看到了柯萱發了一條新微博，爲裴黎甯說了一番好話之後，她在結尾時說道。
【關注的确是手滑，但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的确成爲了裴黎甯的粉絲，她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我也希望能夠有更多的人喜歡她。】
這話一出，輿論瞬時炸了。
這發展有些不對吧！
怎麽科學家和娛樂圈明星相遇，明星還沒表示對于科學家的敬佩之情呢，科學家怎麽倒先成了對方的粉絲？？？
萬般不得其解的網友們隻能把這個歸結于——劇本。
【那什麽大佬，要是有人改你賬号密碼發了這段話你就眨眨眼，或者給我點一個贊。】
【我一定是昏了頭了才看到這番話，這劇情我怎麽覺得反過來才對啊，應該是裴黎甯明天就退圈成爲素人，然後去柯大佬那邊打工嘛！咋成了這個樣子。】
【你說得很好，我不信。】
柯萱看了一眼上面的評論，苦笑了一聲。
但她并不覺得頹喪，她總覺得讓人們喜歡上裴黎甯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且并不會太遠。
柯萱的微博發完之後，本來以爲這事就結束了。
然而沒過多久，有人發現任飛白給柯萱點了個贊，沒過多久卻又取消了。
再然後的第二天，賀輕舒突然轉發了這條微博。
綠瓣們的吃瓜群衆們這才意識到，雖然普通人裏喜歡裴黎甯的人并不多，但娛樂圈裏卻出奇的多。
沒過多久，就有人總結出來了，跟裴黎甯合作過的那些人有多少在爲她說話。
《荒島餘生》中的高考女狀元曾經在跟同學的聊天中表示自己喜歡的女明星是裴黎甯；《飛起來吧》的總教練在女兒視頻裏公開誇贊她；在《惡魔幼兒園》裏“馴服”了小朋友不說，還讓最頑皮的楊梓童給她加油；更不用說任飛白和賀輕舒這種公開表白的了……
密密麻麻地列了一長串之後，人們不由得想起賀輕舒在轉發時說的那句話。
【合作過的人總比陌生網友更有發言權。】
所有人都對她贊不絕口，難道……真是他們誤會了裴黎甯。
然而這一切都跟裴黎甯沒有什麽關系。
這已經是錄制的最後三天了，原本網絡就不怎麽順暢的天文台裏卻不知爲何突然斷了網，她也隻能無聊在白天招貓逗狗，晚上看看星星。
她仰着頭看着天空，突然想起了在星際世界時自己一直生活的那個星球，也不知天空上的哪個是。
不過，更大的可能性是都沒有吧。
遠處一聲長鳴，隔壁的魏研究員高呼一聲“網終于修好了”。
緊接着眼前一黑，又一聲哀嚎響起“他媽的來網了，可電怎麽斷了！”
見錄制也被迫中斷，裴黎甯也順勢打開手機，無聊地打開X站。
也不知是因爲大數據觀測出了她在當研究員，還是《你的人生是我的》炒紅了科學家，首頁上突然推送給她一個網紅學者的科普視頻。
那人的名字叫【莊】。
她點開賬号看了一眼，這人兩周前才建立起這個賬号，到現在居然已經有了高達三百萬粉絲。
裴黎甯頓時起了興趣，點開一看就知道了對方的财富密碼。
果然，講得好不如長得帥，看着一群大喊老公和老婆的彈幕，裴黎甯沒忍住關掉了蓋滿全屏的文字。
等會，這聲音怎麽有點耳熟。
裴黎甯眨了眨眼，這臉好像也有點耳熟。
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的停止運轉，然而她的耳朵和眼睛都在告訴她。
沒錯，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三徒弟——莊雲天。
手機裏的視頻繼續放着，裴黎甯一時還接受不了自己的三徒弟也突然出現在地球的事實。
“我終于找到你了。”
嗯？怎麽突然多了一道聲音。
“叛徒。”
裴黎甯僵着臉擡起頭，那張陰沉中又帶着幾絲嘲諷的臉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跟屏幕中的人一模一樣。
裴黎甯手一抖，手機滑到了地上，裏面的那個聲音依舊在講述着科普知識，語氣卻是說不出的輕佻，跟他之前跟調戲街口賣花的小妹妹多送她一枝花如出一轍。
是呢，自己這個三徒弟最讨人喜歡，能夠兩周就吸引三百萬粉絲一點也不奇怪。
隻不過一向巧舌如簧的莊雲天此刻卻什麽也沒有說，滿腔的恨意在見到她的那個瞬間突然消散，剩下的情緒複雜又濃烈。
裴黎甯下意識地往後多了兩下，她可清楚的記得，自己這徒弟什麽都喜歡，唯一讨厭的就是她。
“怎麽？聯盟裝不下你這尊大佛？你就跑到了這裏？”莊雲天冷哼一聲，環繞一周，似乎是在打量這個房間，“這麽落後的星球，你倒是生活得挺開心嘛。”
裴黎甯撿起手機，往他面前一遞：“你不也是？”
莊雲天一窒，瞬間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那時候你明明在我的機甲光劍下死了，是假死……？”
“不，我的确死了。”裴黎甯打斷了他的話，“這裏的我是新的我開始了新的人生，與你無關。”
嗯，這就是莊雲天想要的答案了。
“好，反正我來這裏也隻是想确定你到底死了沒有。”
莊雲天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想看透她的心靈。一直以來她的身上都帶着無數的謎團，而他從未揭開過，從之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但說得對，現在裴黎甯新的人生與之前的他無關。
他看得出來，現在的裴黎甯身上沒有任何精神力的表現和訓練痕迹，她的确不是跟他認識的那個人了。
這事實讓他有些心痛，也有些慶幸。
莊雲天原本以爲裴黎甯已經死了，直到那一架與她血脈相連的突然亮起又黯淡下去，這才讓他産生了尋找的念頭。
帝國的子民們隻知道自己的皇帝纨绔不堪，常年在外遊覽，最愛的就是那些不知名的星球，卻不知道他追逐的目的是尋找一個早已逝去的人。
“算了。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算是重新認識了吧。”莊雲天擡起頭，終于說出他想要說出的話。
年少時的言傳身教，後來從帝國軍校的背叛，再後來在戰場上想要緻對方于死地……這過去的一切，他既往不咎。
裴黎甯隻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危險。
她下意識地向往門口走去：“可以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黎甯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回過頭時，莊雲天已經捂着肚子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裴黎甯忙不疊地走了回去：“你怎麽了。”
“不要緊，我就想問啊……”莊雲天擡起頭望着她，不知怎麽裴黎甯突然覺得他又變成了剛見面時的那個少年，眼神如同一隻濕漉漉的小黑狗，“我們還能……像最初那樣嗎？”
莊雲天的話斷斷續續，額頭上隐約出現汗珠，面上不住地抽動，顯然是到了痛苦至極的地步。
“能能能！那破事我早忘了”裴黎甯皺着眉，“你到底怎麽了。”
“嗯……我跟這裏的人接觸過，他們好像給我注射了什麽東西。”莊雲天低下頭，眼看着就要往她懷裏倒去。
就在裴黎甯有些惱怒，打算扶着他起來的時候，一旁的廣播突然響了。
“我們沒有。”蒼老的聲音響起，隐約還帶着些抱怨。
明明是你威脅我們，怎麽還反過來誣陷！
裴黎甯有一瞬間地僵硬，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攝像頭，知道這一會原來一直有人盯着他們。
想想剛才的莊雲天的話，這才意識到什麽。
他剛才的話明顯是半真半假。
莊雲天從天而降，不可能不被觀測到，有接觸過這裏的人才算正常，要不也無法抵達這個房間，還成了網紅。
剩下的嘛……
這時候莊雲天已經站了起來，神色輕松就要離開，似乎對剛才自己得到的答案非常滿意。
很顯然，剛才的一切都是他裝的。
裴黎甯瞬間拳頭硬了，怒沖沖地就要過去。
她怎麽忘了，這個臭小子是所有徒弟中鬼點子最多的一個，她一個不小心居然就被對方蒙到了。
“我們不是要向當初一樣嗎？”莊雲天用門擋住了自己的大半身子，“你那時候自己說的要快樂教育，不能打罵徒弟的！”
裴黎甯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後悔了。”
莊雲天并沒有告訴裴黎甯她死後的故事，裴黎甯也沒有問他爲什麽來到這裏。
隻不過光看他在各個社交平台上的動态，裴黎甯越發确定他是來旅遊的，找自己隻不過是個借口，
礙于還在錄制，接下來的兩天他并沒有機會再接觸裴黎甯。
更讓人不爽的是，把自己定位的系統越來越多了。
“不是說好了嗎？我可以幫你們發展科技，何必調了一個又一個。”莊雲天忍不住朝面前的宋複抱怨了幾句。
宋複笑了笑：“我們裏面，膽小的人比較多。”
“再說了，隻有我們強大、安穩下來，她才有好的環境不是嗎？”宋複的眼神撇了一下窗外。
“知道了。”莊雲天撇了撇嘴，“我不能告訴你們太多，但幫你們能成爲地球第一還是沒問題的。”
在外面，裴黎甯又摸了一把貓，不遠處的攝影師正在收拾設備，顯然是已經結束了錄制。
過了一會，宋複終于收到天文台附近所有的其他人員都已經确定離開，他才松了口氣。
看裴黎甯準備回到大廳，宋複也緩緩走了出去。
“你好。”
裴黎甯看着眼前的老人，這聲音她記得，是昨天廣播裏發出聲音的那個人。
“你好。”
裴黎甯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長得有些像我之前的一個朋友。”
宋複笑了一下，想起之前孫女對于她的描述：“如果你說的是宋惜的話……那是因爲我是她的爺爺。”
裴黎甯挑了挑眉，表情愈發尊敬，等待着對方開口。
“我這次來是因爲您的徒弟莊雲天。”
好嘛，徒弟惹事師傅負責。
裴黎甯撓了撓頭，不過這個結果不難理解。
對于他們來說，莊雲天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星人，誰不知道是敵是友。
隻不過裴黎甯也聳了聳肩：“我管不住他，昨天你看了，他連我都耍。”
宋複笑了兩下：“我們不需要管朋友，我們隻需要管敵人……我相信，我們和他會成爲朋友的。”
裴黎甯點了點頭：“大多數情況下，他還是挺好說話的。”
“嗯……隻要不背叛他。”想起自己的前車之鑒，裴黎甯補充了一句。
宋複點了點頭：“所以，那你呢？你到底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敵人呢？”
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宋複緊緊地盯着裴黎甯，手心突然捂出了一把汗。
在他的口袋裏握着一個按鈕，隻需要輕輕一按，一直瞄準着這裏那枚導彈就會在倏忽之間墜落下來。
自打莊雲天出現時表示要找到裴黎甯開始，他們就開始搜尋着全國同名同姓的所有人，暗中觀察他們有沒有什麽異樣。
直到從莊雲天口中套出了對方的相貌，宋複這才确定他所尋找的就是自己知道的這個裴黎甯。
确定了人之後，他們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一個接一個的會開着。
他們不敢直接驚動對方，便搜查了裴黎甯從小到大的經曆然而不管怎麽看，所有的一切都顯示着她隻不過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普通女孩，因爲運氣好和樣貌才進入了娛樂圈，成爲了熾手可熱的明星。
非要說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她自從《荒島餘生》之後，性格和能力都與之前有很大的轉變，就像是整個人換了一個人一樣。
想到這裏，宋複出了些冷汗。
他不知道裴黎甯到底是可以占據任何一個人的身體，還是隻在能停留在這具身體之中。
終于，裴黎甯給出了答案。
“我不是你們的朋友。”看着突然緊張的宋複，裴黎甯接着說，“但我也不是你們的敵人。”
“我覺得……我應該是你們的客人吧。”
裴黎甯終于找好了定位：“沒有那麽親密，但也不想傷害你們……我們在這裏待一會，就會離開。”
說完，裴黎甯回過頭看向宋複和他的口袋：“那你們呢，要按下按鈕嗎？”
沉默了不知多久。宋複突然大笑了幾聲。
“既然是客人，我們當然以禮相待。”
原本的緊張氣氛就這樣蕩然無存，兩個人相視一笑。
“對了，爲什麽……要去當明星呢？”宋複離開的時候，“我記得你的粉絲似乎并不多，我們的發展更需要你和他的幫助，也能夠給你更多，不管是錢還是……”
裴黎甯擡起頭，反問了一句：“你覺得嬰兒能抱得起西瓜嗎？”
“當然不……”宋複突然明白了什麽。
“技術也是一樣，任何一種技術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我幫你研究出新技術，你的資源跟不上，反而會導緻竭澤而漁，其他的也是相同的。還沒長大嬰兒貿然地去拿到自己承受不了的東西，就隻會骨折。”
看着宋複沉默了，裴黎甯一笑。
“不過以上就隻是借口哦，真正的原因是我很懶。我隻是客人，隻想享受退休生活，就别想着我爲你打工了。”說完，裴黎甯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