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細碎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
緊随而來的,是某隻小鹿的早安問候:
“主人,起床啦。太陽都要曬屁股了。”
耳畔傳來濕熱呼氣,有點癢,又有點舒适。
被這般刻意挑弄,陸靈秋的身體微微動了動。
“洞府裏面,哪兒來的太陽?”
隻見他翻了個身,用雙腿夾住被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看樣子是打算再眯一小會兒。
可眼皮剛合上,又覺背後一片柔軟緊貼上來。那觸感溫熱美好,令人精神一振、瞬間亢奮些許。
這不禁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慕青,你這樣,我沒法睡。”
能感受到,與此同時,兩隻不安分的小手也在自己的腰間和前胸捏來捏去,甚爲肆意。
面對如此調皮行徑,他又組織了下言語,補充道:“而且,這會使你陷入險地。”
“哦嚯?‘險地’?”
少女一聽,來了興緻。
非但沒能停下動作,反而更加得寸進尺地将那被絲滑黑襪包裹着的誘人大腿悄悄擡起,主動蹭向自家主人的股部——
“那可好哇,我正求之不得呢~”
“……”
這般撩撥言語,配上肢體相接的動作,立馬令陸靈秋血脈噴張,張口投降:
“好了好了,我起床就是!這就起床!”
嘴角挂着無奈的笑意,他“噗唥”一下便掀開了被子,選擇與小鹿“同歸于盡”——
“但是,你也一起。”
“!”
果然,寒冷的空氣灌進半開的被窩,令二人同時遭受到了巨量的“不适感”侵襲!
少女的身體哆嗦了下,直接被凍得小臉一皺。
就見她撅起小嘴,緊緊地貼在他背上,撒嬌道:
“你欺負人!你、你好不容易來看看我,人家隻是想多和你說會兒話嘛!不然,沒過幾天,你就又要出遠門了……”
“啊……?”
雖是帶有打情罵俏性質的玩笑話,不過這般言語,卻是讓陸靈秋面上笑容一滞。
仔細想想,他忽然發現,自己确實虧欠她許多——
昨夜,他給奚飛鳥加工完靈戒時,天色已晚。本想着出門走走,卻冷不丁察覺到自己體内無論是靈力還是血液、精神力,皆然有些虧空。
畢竟最近這段時間,他先後将能量用在了“對花鈴進行臨别前的喂養”、“爲憑依灌滿十個紅血瓶”、“給飛鳥打造高等風靈戒”這幾件事上。
其中讓他有些發懵的是,在打造靈戒之前,他就已經察覺到自己體内的“精神力”不太足夠了。
待得做完了戒指,空落落的感覺更是襲遍全身,讓他頭痛欲裂。
恰逢拉齊娜不在府内,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出門左轉,敲開了慕青的洞府大門……
當然,對于主人的到來,小鹿自是開心得不得了!
即使知道他來這兒是爲了“補魔”,美其名曰“共同修行、學習進步”,她也願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欣然交出,徹夜通宵地幫他進行“充能”。
直至黎明,陸靈秋才終于在體内滿溢的新源力下躺倒在床上,試圖休息片刻。
可小鹿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與主人親密接觸的機會,又怎舍得輕易放他辦完事就睡?
睡醒了,豈不是穿上衣服褲子就直接離去了?
這怎麽行?!
所以,她一眼未合,一直黏在主人身上不撒手,弄得他完全沒休息好……
不過陸靈秋也并無任何不滿,反是對她非常感激。
此刻,他重新将大被蒙了下來,蓋在了小鹿身上,并隔着被子翻身将她摟緊:
“我們就這樣聊吧。”
“……真的嗎!”
被這麽一搞,少女那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霎時粉熱起來,就猶如被大力的幸福感狠狠捆遍全身。
“真的可以嗎?!”
“當然。”
陸靈秋笑了笑,順勢将她壓在身底的被子給掖緊,并增加了一絲抱她的力道,“這段時間,有什麽想對我說的,有什麽沒來得及講的,都可以告訴我。而且,等我辦完事回來,也定會好好再陪你一次的。”
他直視着她玫紅色的眸子,做出這般承諾。
少女聞言,自是無比感動:
“嗚!主人,你真好!”
此時此刻,慕青終于隐約找回了與他初見不久時那般令人悸動的感覺,一時間有些情難自控,将小臉埋在他的胸膛,并開始訴苦:
“最近新入宮的漂亮妹妹那麽多,我、我還以爲,主人都快把我給忘了呢!”
“啊?那怎麽可能……!”
陸靈秋心中一凜。
腦中最先浮現的,卻是前晚和白雪在一起時的那段心跳回憶。
爾後,花鈴的溫存,小布的可愛,憐星的渴求,憑依的熱烈……
“咳嗯。慕青,你别擔心。這件事,不過是毫無根據的猜測罷了,可千萬别再胡思亂想了,徒增煩擾。”
他趕緊驅散了她不該有的“邪念”,将神色一正,轉移話題道:
“再說了,你這次的任務完成得這麽好,我正想着要怎麽獎勵你呢,哪來的‘忘掉’一說?”
“真的嗎?”
聽着他的話,慕青鼓着小嘴,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家主人,“你可不許說謊。”
“當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那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哦。”
再次聽到他親口确認,少女展顔一笑,将臉頰貼在他胸前,心底泛着甜意:
“其實我早就想好要什麽獎勵了。”
“诶,是嗎?”
“嗯。”
她偷眼瞧着他,似在醞釀着口中言語,就好像生怕他不同意似的,想講但又不太敢講。
見她這幅模樣,陸靈秋溫和一笑,揉了揉她的長發:
“說吧。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
“嗯……”
享受着他的安撫,少女輕咬軟唇、小臉微紅。扭捏道:
“其實我……我想……”
話說一半,又硬生生止住了。給他一種接下來的内容可能會有些過分的預感。
“嗯?”
不過,陸靈秋也并不着急,隻是安靜地看着少女,等待着她做出決定。
畢竟是難得的任務獎勵,對靈使們而言可謂是天大的事,他當然要給她們充足的時間去思考并做出抉擇。
可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等得他心底甚至産生了“這孩子是不是故意在以此拖延時間想讓我多抱她一會兒”之類的想法時,
少女才終于将憋紅了的小臉勇敢擡起,以比之蚊蠅還微小的聲音弱弱道:
“我想……讓主人打我一頓。”
“啊????”
“不是,我、我是說,想和主人比試靈法,認真的那種!”
……
……
同一時間,鏡花天域洞府内部。
中央大廳裏,數位靈使圍繞着傳送陣前的某個陌生少女,滿臉的驚奇之色——
“哇!!朱雀姐,這是誰呀?!新靈使嗎?!您這次還暫代了水蓮姐的尋花任務呀?”
“話說,她好可愛啊……”
“是的呀!那個角不會是真的吧?我可以摸一小下嗎??”
“……”
此刻,炎夜已将洛琳帶至洞府内部。
由于需要立刻向主人彙報情況,奚飛鳥早已先行一步,直接去風花山尋找陸靈秋了。
而理論上,任務内容并不相同的炎夜也應該一同前往。
考慮到洛琳身份特殊,并不能在未經批準的前提下進入大陣,她本打算讓少女在此等候、自己和飛鳥一起進去來着,奈何少女一聽她要走,登時惶恐不安地捏住了她的衣角、眼中噙着着晶瑩淚光……
這般楚楚可憐的柔軟模樣就仿佛失去了世上最後的依靠,完全沒有任何的安全感可言了。
無奈之下,炎夜心中一軟,到底還是選擇了先陪她留在此處。
随後,不出所料地,少女的動人形象立刻就引起了其她姐妹們的密切關注——
現在,蒼岚、白雪、夏憐星、緣小布四女已是将她團團圍在了大廳中央,像在觀察精緻的洋娃娃一樣,在對她進行着上下的打量。
其實早在此前的靈使會議時,她們就已在“星影屏”上見到了洛琳的可愛容貌。不過從熒屏上看到的,和現實中近在眼前的立體觀感,卻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那單薄的裙裝、雪嫩的小腿、軟乎乎的五官、别緻的黑紅小角,以及冰山般純潔的氣質,着實将在場衆女的視線牢牢地鎖了過去。
不止如此,更吸引人的是,少女此刻那隐現于面的、帶着不安、畏懼和絕望的憐弱神情,竟給人一種……像是即将要面臨什麽可怕刑罰的“戰敗俘虜”的錯覺。
隻見她怯生生地躲在炎夜的身後,一聲不吭,也不敢亂看。明顯和身邊這陌生的環境以及衆位美少女們有着相當大的隔閡感。
牽着她微微顫抖的小手,炎夜面帶無奈地對好奇的後輩們解釋道:
“洛琳她比較怕生,而且現正處于心理壓力較大的狀态下,希望大家能多多照顧她的情緒,先不要太過熱情……”
“诶?壓力較大?”
夏憐星聞言一怔,心說這可愛的女孩子莫不是和自己早先一樣,是喜歡遠離人群、不願與陌生人接觸的那一類……
惺惺相惜下,便欣然點頭,應道:
“原來如此。朱雀姐放心,我們隻是想認識一下新姐妹而已,不會太過打擾她的。”
她微微後退了半步,試圖給予少女足夠的安全感。
正當她想再友好地對其再說兩句話時,卻見身旁的蒼岚目色一凝,似是想到什麽重要的事,驚呼道:
“等等,她是……‘洛琳’??”
炎夜眼角一跳,點頭确認:
“嗯。”
“感覺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白雪亦是抿嘴深思,覺得印象深刻。
衆女安靜了數息,各自都在思索。
果不其然,幾息後,蒼岚壓低了聲音,心有顧慮地小聲問了句:
“你……你就是那位‘妖神’嗎?”
“!”
此言一出,大廳之内登時鴉雀無聲。
“……”
這下,大家都回想起來了——
主人和水蓮姐那次從極北回來以後,曾在靈使會議上提到過,二人被名爲“洛琳”的妖神打敗……
而蒼岚在被炎夜救到鏡花宮以前,也是打算帶着茜茜、雲雀二女,飛往極北去投靠這位妖神的。她雖未親眼見過,但卻對這般存在印象無比深刻。
——然而,更嚴重的,是白雪的事。
根據飛鳥帶回來的情報,大雪山宗那麽多長老全部死于洛琳的“光靈法囚牢”裏,如果不是她拼盡全力施救,恐怕連雪芙老祖也會作爲人質被囚禁到最後一刻。
……這已經不是敵對的問題了,硬要說的話,這應該算是“滅門之仇”。
“嘶……”
短短十數息,将事情這麽一捋,幾女很快就明白了眼下的情況到底有多麽複雜。
場内的氛圍也立刻詭異地變得沉悶。
隻見夏憐星看了看忽然之間默不作聲的白雪,面露擔憂。
蒼岚則反應極快,主動将身旁不知發生了什麽、正一臉迷茫之色的緣小布抱起,走向二樓方向:
“小布,我們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吧,其她姐姐們好像有話要說。”
“欸?爲什麽呀!我、我還想多看幾眼那個漂亮姐姐呢……”
“乖,先上樓。”
“我不嘛!”
“上樓。”
“唔?!唔唔……”
……
——
很快,場内僅剩下四女。
炎夜歎息一聲,不着痕迹地将身體擋在洛琳面前,打破了這壓抑的沉寂:
“憐星、白雪,我知道你們現在很難保持冷靜。不過,有什麽想說的,還是等主人來了再講吧,先讓她靜一靜,好嗎?”
“……”
她已能聽到身後少女的啜泣。
即使将前世與她的共同回憶全部遺忘,她也依舊願憑直覺相信,洛琳本性善良。
放眼天蒼,願傾盡自己一生去爲天下生靈撐起整片山海的,除了主人之外,便僅剩身後這位嬌小少女了。
昔日的姐妹情已在記憶的摧殘下變得脆弱不堪,形同陌路。自己若是在這種關鍵時候,再将她推到身前,去面對質問與斥責,那就實在是太過殘忍了。
這樣的事,炎夜做不到。
好在,二女也并沒像她想象那般出現什麽過激行爲。
——
夏憐星倒是還好,她認爲雖然主人和水蓮姐被眼前女子傷害了,但就算要算清這筆賬,也會有資曆更深的前輩們出面處理,暫時不需要自己怎樣。
但白雪就不同了。
隻見她一言不發,眼眸微垂,身形隐在發顫。
這般模樣,不但讓炎夜感到壓力頗大,在其身後站着的羊角少女亦是覺得壓抑難忍。
洛琳是見過雪芙老祖的。
眼見白雪的形貌與大雪山宗主有八分相似,洛琳當然能猜得出她的身份。
回想起自己曾設下的那些靈牢,少女心中輕歎。
其實,她原本根本未曾想過會有人劫獄,故此,當時在無盡恨意的驅使下,直接就使出了“光靈法”中比較畸變的一式結界術——
“反式靈籠”。
此術乃少女自創,效果是将敵人囚于小型光靈結界中,讓其不斷體驗被窒息的感覺,但不會死。
在此基礎上,她還設定了禁制法陣,即“一旦被外人攻擊,便會自動縮小”的靈紋指令。
這才是真正會緻命的東西。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爲,大雪山宗的修士們,在她入侵極北邊境之前的幾百年裏,
【已經屠殺過千萬上億隻無家可歸的妖獸了】。
身爲當世最強“妖神”,
身爲天蒼“第五相”,
身爲“聖麒麟”,
身爲所有弱小妖類最後的“希望”,
在當時的處境和立場下,她沒法對人類持以任何的善意和包容。
一直照顧自己的米爺爺、陶婆婆、經常陪自己玩的大企鵝、小雪熊……
大家都死掉了。
都被雪芙老祖的一式“冬夜靈法·大霜降”給凝結成冰。
自己雖然釋放出聖法“複活”了它們,
但,那真的是複活嗎?
——沒人知道,她“複活”的,
隻不過是冰冷的屍體罷了。
載着對人類的恨意,提起手中千萬縷木偶的絲線,真的令人快樂嗎?
能夠撫平心中深至開裂的悲傷和哀恨嗎?
答案無需多言。
當然,這些話,她不能對小夜講,更不能對其她任何人去訴說,隻能憋在自己脆弱的心靈裏,慢慢發酵。
一切解釋都是徒勞的。
洛琳深知這個道理,也不求任何人類能夠理解自己、原諒自己。
在她心裏,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人殺了就是殺了。
這一點,她不會否認。
但對白雪,即便心懷歉意,她也不會像對待陸靈秋那般存有那麽巨大的愧責感,畢竟妖與人之間的戰争,是爲生存。
——陣營對立,無分對錯。
若不攻打大雪山,大家便會被身後那些數量無盡的鬼靈大軍漸漸侵蝕、吞沒。已經與心葵交過手一次的她,背負着那麽多的期盼,那麽多的責任,不得不去爲了族類考量。
就算時光倒流,再度重來一次,在那般情境下,她也不會輕易地改變自己的做法。
——
……
此刻,滅門之仇和對立之感如一堵無形氣牆,阻隔在二女之間。
炎夜與夏憐星皆屬妖族,她們既能體會到一絲洛琳的苦衷,又能感受到白雪所承受的這份壓力與苦痛。夾在中間,爲難得很。
萬幸,雪芙老祖是活着的。
這讓洛琳和白雪之間存在了些許坐下來等待主人調解的可能性,而非是直接上升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隻見夏憐星輕輕走到白雪的身邊,動作幅度微小地拉了拉她的裙袖,俯在她身畔耳語道:
“白雪,咱們還是等主人來了再處理吧。我聽說,妖神的修爲是渡劫境……”
“……”
誠然,僅有金丹期修爲的白雪即使想要做些什麽,也不可能把她怎樣。
甚至,放在外界,洛琳隻需動動手指,就能頃刻間抹殺這種級别的敵人。
“唉。”
深深的無力感讓白雪搖了搖首。
她沒說什麽,隻是面色疲憊地轉身走向樓梯口,看樣子似要回房休息。
夏憐星看着她的單薄背影,目光複雜。
炎夜亦是如此。
她們非常理解姐妹的處境。
——各有難處,各有立場,各有隐秘,各有顧忌。
人生在世,本就艱難。誰又能夠完全脫離“苦痛”的擺布,永遠存活于絕對的快樂之中呢?
沉默無言的大廳裏,僅剩下空蕩落寞的腳步聲,似叩打在心髒上,一下下響起。
然而,就在白雪即将走上台階之時,
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道陌生、微小、卻又似做下莫大決心的憐弱聲線——
“白雪。對不起。”
——
……
“?”
就像幻聽一樣。
白雪張開小口,駭然回眸。
“哎…?”
本以爲一切都是錯覺。
不過,當她看到洛琳在夏憐星和炎夜同樣震驚的目色當中彎下了腰,朝着自己這邊合眸低首的一瞬——
心中某種澎湃燃燒着的負面情緒,竟是像陽春白雪般,在這放下身姿、主動的、帶着莫大意義的短短幾字中,
漸漸消融、熄滅了下去。
——
……
【天蒼曆二零二一年秋,半神修爲聖麒麟,首于鏡花宮、代表妖族,向某金丹期人類靈使緻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