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
黑域邊界中央區域。
“這……這就是你的‘家’?”
一路無話的炎夜看着眼前那破敗到幾乎沒處落腳的十幾坪小木屋,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心中詫異,瞪大了眸子出聲問道。
就見那一片荒蕪到全是黑色裂痕的地表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間……說不上是“屋子”還是“茅草房”的古舊建築。
放眼望去,遠處四周的濃霧裏,竟還零零散散地飄着無家可歸的“煞魂”,遊蕩着目光空洞的“白骨”……
尖利的嘶嚎夾雜着骨架顫動的噪鳴時不時從遠處傳來,整個環境不要說是居住了,就算讓少女在這兒呆上半個時辰她都完全不想。
硬要說的話,此地絕不比南離深淵好到哪去。
“啊。有什麽問題嗎?”
心葵對她的反應感到很是奇怪。
她并不知道,少女一直生活在鏡花宮那種養尊處優的人間福地。相反,她覺得自己的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非常适合自己和小谷居住。
此刻,骨龍已經停落在木屋正前。
“跟我來吧。”
留下這句話後,她當先跳下骨龍,走向自己的“家”。
炎夜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忍住沒發出聲,隻是默默跟在她身後。
回眸望了一眼,洛琳依然昏迷在骨龍的背上。
骨龍也沒有立刻跟随的意思,隻是冷眼盯視着這邊,似在防止自己臨時萌生逃走的念頭。
“……”
炎夜搖了搖首,有些無奈地走向那破舊小屋。
同時心中不解:骨龍這麽大的軀體,應該不可能進得了屋子吧?難道它要一直這樣徘徊在外面?
略微思索了一下,沒什麽結果。便摒除雜念,将目光放在了前面的心葵身上。
路程并不遠。
能夠注意到,當心葵路過附近那些飄蕩的煞魂時,她會打開手中那本鬼籍,一邊說着“來來來,回家啦,乖孩子~”,一邊将它們收入其中;
而先前那些已經被她保護起來的部分煞魂,則會被放向遠方:
“出去玩的話,要注意安全哦。”
就像照看着小孩子們的姐姐一樣。
此刻,一隻白骨漫無目的地逛到了木屋的門前,帶着絲許好奇的目光,遲鈍地擡起腐朽的骨臂,敲了敲門。
嗒嗒嗒。
“嘿,我在這裏。”
心葵走到它身後,戳了戳它的肩膀。
見它咔啦咔啦地回過身來,便笑着問道:
“你也想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嗎?”
“喀喀。”
看到她那蒼白無血的俏臉,白骨歪了歪脖子,艱難地發出了幾個聲音,不知是否在表達些什麽。
“好~好~會有的哦。再給我些時間,我會努力讓大家都有地方住的!”
心葵眯眼笑着,柔和的視線似能淨化心靈。
甜美的表情似乎讓“白骨”重見希望。
它禮貌地點了點頭,并微微後退半步、以臂撫肩對她行了一禮,這才依依不舍地蹒跚離去。
炎夜将一切看在眼裏。
心中的疑惑變得更多了。但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俘虜,即使想問問題,對方也沒有回答的義務。倒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危急情況上爲妙。
嘎吱——
耳邊傳來破舊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心葵那鬼魂般半透明的身體先行飄進其中:
“進來吧。”
“……嗯。”
帶着強烈的好奇心,炎夜邁步踏入了她的“家”。
——
……
本以爲破敗外觀隻是表象、小屋之内或許别有洞天來着,可進去之後才發現……
小破屋,就是小破屋。
不但破,且淩亂。
“……”
看着眼前被各種器具堆滿了的房間,少女眉頭緊皺。
隻見在這極其有限的空間裏,緊湊地擺着兩床一桌一書櫃——
床是兩張單人小床,上面鋪着薄薄的毯子,意外的比較幹淨;
桌子是極爲簡陋的、類似凡人用過後搬家不要的那種廢舊長木桌,上面擺着裝滿各色液體的瓶瓶罐罐……
書櫃則與前兩樣家具相比反差巨大,其上堆滿了比較“正經”的各色古籍。
炎夜粗略掃去一眼,竟還能瞟到類似《返魂術》、《人類夢魇·初代靈使》、《魂轉魂歸大法》、《血糜咒》這種超稀有的絕版古籍。
至于其它的,就隻剩下幾把樣式不同的小圓凳了。當然,它們看上去也是從外面撿回來的。
“怎麽樣,我家很不錯吧?”
仿似許多年都沒有客人來參觀過般,心葵激動且自豪地對她展示着自己的工作室,并從黑色長袍裏伸出一小截蔥白手指:
“喏,你坐這兒。”
她指着桌子另一邊僅剩的一處空間,示意少女自己搬凳子坐。
“……”
炎夜掩住不适,從門口拎了個相對幹淨的圓凳,按她的話照做。
“很好,你越是配合,我們就越可以有話好商量。”
心葵滿意地笑了笑,自己也坐到了床上:
“那麽現在,先說說你的來曆吧。”
她将胳膊肘住在破桌子上,托起精緻小臉對炎夜眨了眨眼,像是着急要聽故事的孩子。
“……”
身爲“情報使”,炎夜還是首次被外人捕獲并拷問來曆……
雖然這拷問比較溫和。
糾結當中,時間已經過去許久。
“喂喂,不想說嗎?别忘了,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鬼靈王女哦。”
見少女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心葵伸出青紫色的舌頭,對她做了個鬼臉。
……這不但沒能吓到她,還差點把她逗笑。
“好吧。”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隐瞞什麽了。
“我是鏡花宮二代‘情報使’,‘火靈守護’,炎夜。
來這裏,是受我家主人之命,調查‘鬼靈’的線索……”
她頓了頓,看向已然呆住了的心葵,緩緩道:
“也就是關于你的事。”
“!鏡……鏡花宮!!靈使!!!
就是說,你和我不久前見到的那隻‘天一水蛇’是一夥兒的嗎?所以說,那長得賊俊的人類男子就是你口中的‘主人’?”
“……”
心葵似是對此事極感興趣,還未等炎夜來得及回答,便又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
“那個那個,阿夜!你們宮内是不是還有傳聞中的‘初代靈使’呀!她們一定還活着的對吧?!”
不知爲何,聽到“鏡花宮”三個字,她的态度似乎突然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不但先前的居高臨下感猝然消失了,現在看上去好像還非常渴望獲取關于靈使們的消息!
果不其然,很快,就見她又站起身來、啪叽一下伸出手臂,随後從身後書架裏抓過一本印着古樸字樣的黑皮書籍,并将之小心翼翼地擺在炎夜面前,正色問道:
“你們那兒有沒有靈使是用這種,嗯……跟這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法術書’作爲武器的?”
能夠從她眼底的那一絲狂熱看得出,此事對她而言甚爲關鍵。
炎夜被她這麽多的問題搞得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到底該先回答哪個了。
便隻好将目光暫且停留在此書封皮上,認真看了看上面的字樣。
“‘魇神咒書·僞’?”
她微微皺眉。
“嗯嗯,這是我和我母親生前時信奉的神祇所創的聖器,可惜我們都被殺掉啦,家裏的全部收藏也都被燒光了,所以隻能憑記憶做了本仿制品,擺在書架上留作紀念……”
心葵輕描淡寫地說出陰暗往事。
“……”
炎夜深吸了一口冰冷空氣,伸手将之接過,并把第一頁翻開。
“我看看。”
“好。”
“……此書納魂修神,非正法道術,非五行三奇,亦非源于天蒼。修行者務必身懷天靈根,以鬼道入門。化神以下修者,觸及此訣必死。”
“對對對!‘魇神咒’是我們家族從遠古時期就開始傳承下來的咒法集!我母親是個巫女來着,可現在,隻有我能繼承這些巫術了。”
心葵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前些日子,我和小谷看到了天邊出現的魇神異象,當時就在猜想啊,她們有沒有可能依然會在傳說中的鏡花宮内休養生息……直到今天抓到了你……”
“這……”
炎夜一邊讀着晦澀内容,一邊聽她認真地說着此物來曆,直到小半刻過去以後,她才讀完首頁整章、将目光從那仿制咒書上挪開。
在這第一頁裏,除卻複雜的、有不少遺漏的邪法綜述外,尾部還記載着作者的名字。
要想回答心葵最在乎的問題,通過這個來判斷便是最直觀的辦法了。
隻見她盯着那兩個陌生的小字思索了許久,再三确認自己屬實沒有印象後,這才對心葵搖了搖首,歎道: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鏡花宮,并沒有名爲‘蒂安’的靈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