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你當真想清楚了?”
“嗯。”
“可耀陽那家夥的話,又怎能輕易相信?萬一一切都是騙局,你我的族人豈不是……”
“青溪。”
“?”
“那方天空,依舊是藍色嗎?”
“……早已不是了。”
“那你,有體會過,在酸雨裏飛行的感受嗎?”
“……”
——
“已經,沒辦法了啊。”
……
當陸靈秋從這段上古對話裏将神識撤出之時,他已是完全被半神之間的秘聞所震撼。
就在剛才,他進入了被封條鎖閉着的“密室”,并看到了裏面的全部遺物——
一張符、一片葉、一本書。
它們被整齊地擺放在一張小小的供桌之上,除此之外,兩枚由靈玉制成的莊肅石碑亦是分立而放,一青一藍。
這裏,是夜樞曾爲兩位逝去半神所立的内部墓屋。
承載着超脫常人所能想象的巨大責任。
——
符箓,名爲“回響”。
記載着青溪和沐雨臨終前想要留下的一切信息。
它們呈段落式割裂開來,以單純的聲音将場景重現。
剛剛的那段錄音,便是其中關于風神和雨神在戰争前某次密談的回放。
——
葉子,名“風來”。
通體翠綠,并早已風化爲石。
根據“回響符”中所述,此物乃青溪至寶,帶在身上可以抵禦任何以風靈作爲源力觸發的法術,同時,它也是青岚族人所在遺址的、地下寶庫的唯一一枚門鑰匙。
雖然不知裏面存有怎樣的珍藏,但陸靈秋認爲,若以後有機會,可以讓飛鳥帶着它前往查探一番。
——
至于那本書,扉頁上寫着“淨雨術”三個古文字,從其娟秀小巧的字體可以看出,這是出自女人之手。
毫無疑問的,它是“沐雨”臨走前,轉交給夜樞保管的唯一遺産。
她的“回響”裏這般說道:
“我這一生修行靈法無數、創造結界無數,所爲所求僅是減緩人類自我毀滅之速。”
“‘淨雨術’,水行一脈首部‘天階靈法’。修習須得天靈根者。”
“此法并非傷敵之術,其效用僅是通過自身‘水靈力’的作用,引來真正的自然界雲雨、并以此降下甘霖。
與單靠靈能轉換得來的‘小雲霧訣’之類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修此術者,以此訣灌溉‘神林’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方可大成。
爾後,必定觸發‘靈根變異’,獲得超階‘雨靈根’。”
“此靈根伴人一生,當宿主修爲升至化神,即可實現随心所欲召雲喚霧、降霖播露之大神通。”
“願得此訣者,可承下我深海一族之天命,照顧‘神林’始至終末。”
……
——
此刻,三樣物品靜滞于掌心。
看着這些意義無比重大的遺物,陸靈秋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天已微明。
先前,他已經從頭到尾地,徹底聽完了一遍“回響符”中的全部内容。
青溪将自己畢生所學及珍藏留在了寶庫之内,沐雨則是直接把《淨雨術》交給夜樞,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依然沒将關于“天水之林”的進入方式記載下來。
能夠看出——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這處寶地被任何生靈踐踏、染指。
——她的目的,在于讓有緣人自行突破阻礙,去尋找“神林”相關的線索。
而陸靈秋卻無比清楚,水蓮自入鏡花宮那一刻前,就掌握了“雨靈根”。
她何止能夠招來雲雨,甚至還能“化雨爲針”、“結水成界”,将水之“無形”的特性開發到極緻。
從各種角度上而言,藍雨柔的天賦都已是超越了沐雨,假以時日,必将成爲天蒼之上的水行天花闆,淩駕在曾經的“雨神”之上。
“天地間沒有絕對的多重巧合,一切事物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如果說未得此訣便可自悟召雨法、獲得‘雨靈根’,獲得‘神林’的線索,并自然而然地生活在那裏……”
陸靈秋沉思着:
“想必,水蓮她,也定非眼前所見這般簡單罷。”
想到此處,他決定即刻開始制定關于前往“雨流海”的行程規劃。
——
根據手頭現有情報,對陸靈秋而言,長途跋涉不是問題,具體位置也已得知,但進入其中的方法,卻讓他甚感棘手。
“水蓮身體不佳,要在這種時候從她體内收取一絲‘雨靈精華’,實在是有欠妥當。我得想想有沒有别的辦法。”
之前她雖然主動提出随時願意獻出“精華”給主人使用,但在得知了所謂的“雨精”到底是什麽以後,陸靈秋立刻就暫時回絕了這個提議……
仿佛想到了什麽特别的畫面,此刻的他體内升起一絲燥熱,搖首歎道:
“還是最後再說吧……”
——
……
又過了一個時辰。
當朝陽現于天邊,洞府的大門再次傳來輕微的響聲。
嘎吱——
“嗯?”
思索狀态下的他蓦然睜開雙眼,隻見眼前一道詭豔身影漸行漸近——
“主人。”
與其她靈使們見到主人歸來後會産生的激動與喜悅不同,拉齊娜的聲音,總給人一種沒有實感的錯覺。
但,能從那隐藏着複雜情緒的橙紅瞳孔中看得出,她的心情并非很差。
“拉齊娜,最近過得還好嗎?”
陸靈秋欲要起身,卻被她輕輕撫住肩膀,按回到床榻之上。
“嗯。”
她坐到他的身邊。
目光并沒有看向他,也未對他做出什麽其它動作。
回答亦很簡略。
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場安靜而收斂。
就如把琉璃色的光影染成灰白,投射進無聲的熒屏上一樣清寂。
可這種明顯的自我壓抑卻讓他有些擔心:
“……沒有什麽想對我講的嗎?”
“嗯?”
聽到他的疑問,她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似有一絲不解。
能看得出她的變化——
不擅問,不傾言,不渴求。
很明顯,自“十日事件”以後,她與主人間的相處模式就變得有點像相結多年的夫妻了。
明明住在同一處洞府,卻似乎并未發生過什麽特殊的行爲。這與她先前在水月殿時那般狂野可怖的人格完全形成了鮮明到令人費解的對比。
要知道,做到如此地步的忍耐,一旦再度爆發出來,其猛烈程度很可能要超越曾經。
念及于此,陸靈秋心下不安。
忽然,她開口道:
“如果遇到想要傾訴的事,主人可以對我講。”
她直視着他的雙眼,将極緻的“靜”意傳達到了他的五感當中。
“……”
與水蓮不同。
和她交心,不能像跟水蓮在一起時那般輕松。
或許是礙于初代的身份,亦或許是因她曾經帶給自己的印象與眼前截然不同。
即使聊天,即使尋常的交談,即使是主仆之間的關系,即使已經同床共枕,也依舊會相敬如賓。
這讓陸靈秋無法順利地對她傾訴全部的心裏話。
不是不想講,而是不确定,她會不會願意去聽。
“唉,我今天……有點累了。有機會再說吧。”
慎思過後,他搖了搖首,選擇暫時不對她講述自己此行中發生的事。
“嗯。”
對此,拉齊娜似乎也并不在意——
隻是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從他的肉體上收回,
并以相對平淡的口吻說道:
“那,主人,先睡一覺吧。”
“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