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吧。”
天籁般悅耳的聲線空靈地回響在三人耳畔。
潛意識裏,三人依稀看見,周遭景象正在發生巨變——
星影之下,白色沙漠美如畫卷。
點點輝光灑落在沙丘之上,伴着微風揚起三兩塵沙,勾勒出靜谧而又空幻的絕美夜景。
嗡——!!!
呼啦。
三道橢圓銀芒從天而降,如受到神召般,跨越了時空,穿臨于此。
劇烈的眩暈感從腦髓深處傳來。
被不可抗力吸拉出當前空間、又強行墜落于新空間的感覺,與乘坐大傳送陣時完全不同,實是過于粗暴了些。就算憑依和拉齊娜二人修爲高深,也依然還是處于迷茫狀态僵直了好幾秒才緩緩回過神來。
此刻,花鈴安靜地懸立于半空,目光望向“時空召臨”銀陣的正中央。
憑依正揉着額頭等待着行動力的恢複,陸靈秋則被拉齊娜抱在身前,停留在剛剛進行着“瞬夢術”時的姿勢。
見到這一幕,花鈴目光微微一凝,空氣裏逐漸開始彌漫起危險的味道。
“怎……怎麽回事?”
當先恢複行動力的拉齊娜詫然看了看四周,不知自己那近乎光速的位移神法到底爲什麽會被打斷。
不過在她看到視線上方那已經萬年未見但卻永生難忘的身影之後,不禁大驚失色地叫出了聲:
“花鈴?!”
眼睜睜看着那位身着黑白色靈使長裙的可怕女子落在地面,拉齊娜此刻心中的絕望難以形容。
明明一個憑依就夠棘手的了,現在,被花鈴強制性地拽出風花山内部的安全區域,來到她可以觸及到的範圍之内……這意味着,一切籌謀都變得不再有意義。
至于帶着主人逃離的事……
就更是不必妄想了。
“不、不、不……”
身前的花鈴一步步靠近,拉齊娜環着陸靈秋的雙臂更是緊了緊,仿佛心知自己很快就再也觸及不到主人了。在這最後的時間裏,她想要更多的将他的味道銘刻于心。
因爲,根據她對花鈴的了解——
自己今日可能會死在這裏。
“姐姐!還好你出手了,我差點就拿她沒辦法了。”
一側的憑依也已經回過神來,在環視了一圈四周境況後,立即驚喜地圍了過來,與花鈴一前一後地将拉齊娜夾在中心點。
“嗯。”
隻見花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随後停在了拉齊娜身前的數米處,以極爲平淡的口吻對她輕聲說道:
“放開他。”
“……”
雖無任何動作,亦并非命令,但她給拉齊娜帶來的感覺甚至要比萬年前的某段時間更爲可怕。尤其是這種招牌式的毫無感情的說話方式,顯然意味着她正處于愠怒當中。那身周散發出的極烈的确切殺意便是證據。
一息、兩息、三息。
雖有不舍,不過拉齊娜還是在艱難抉擇後選擇輕輕将主人扶在了原地,她自己則迅速往後退去。
本以爲這樣就能有脫逃的機會了,然而這種僥幸心理在花鈴的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你要去哪兒?”
聽到這話,拉齊娜心裏咯噔一聲,暗道糟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就見花鈴閃爍到陸靈秋身邊,單手挽起他的胳膊,另一隻裙袖下的手臂竟已是将神法準備完畢——
“幻月靈法·刻之封禁。”
噹、噹——!!
猝然間,鍾擺搖晃的聲音響徹天地,拉齊娜的身周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了五道銀色枷鎖。
它們以無可回避之勢分别锢在了她的雙臂、雙腿,以及纖腰之上,将她死死地橫鎖在了地面。
“不、不……!!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再……”
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在她的正上方,一杆由銀芒化爲的巨型長矛已然由虛化實、憑空凝形。浩瀚如海的“時之靈能”漫布星空,可以看出,那“神時之力”化爲的巨矛即将貫透下來、将她的心髒戳穿。
逃不掉。
沒有一絲機會。
死亡近在眼前。
“拉齊娜,你爲‘初代’丢了顔面。”
花鈴的聲音平淡如水,仿佛在宣判一個人的死刑:
“背叛鏡花宮、傷害了主人的存在,不配再稱之爲靈使。”
“你,可還有什麽遺言?”
在花鈴和憑依的注視中,此刻,拉齊娜的眼中僅剩絕望。
她并未說什麽。
隻是在最後的最後,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偏過頭來,遠遠地看了看主人。
她想在消逝之前,多帶走些關于他的回憶。
“結束了。”
花鈴擡起右臂,素指輕勾。
時空之枷噌然射落。
這時,陸靈秋終于徹底醒轉過來,看到了眼前一幕。
“等下、等一下!鈴!!!”
他以最快的速度晃了晃身側的花鈴。
“嗯?”
隻聽“嗖——”地一聲,巨矛于拉齊娜心窩三寸處猝然停滞,若再晚那麽千分之一秒,恐怕她就暴斃當場了。
花鈴轉首看向主人,不解道:
“主人,她傷害了你。”
“我……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看到任何靈使就這樣死去。”
陸靈秋無比糾結。他掙脫了花鈴的手臂,虛弱地邁向拉齊娜所在之處。
“主人!就算你放過她,她以後也還是會……”
憑依想要說些什麽,卻見陸靈秋連連搖首,否認道:
“正是因爲這樣……正是因爲我一直以來都不夠相信她,所以、所以才會讓她如此痛苦。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完全按照《契約》中所說,去永恒地把一名活生生的靈使關在地底了。
或許柚木曾經那麽做有她的道理,但時間會改變一切。現在……我不想再做出任何以後回想起來會悔恨終生的決定了。”
聽得此言,憑依微微一怔。
花鈴亦是柳眉微凝,輕揮了下玉臂。
那時之力化爲的銀矛登時化爲點點星光,飄散于夜空之下。
既然主人這麽說了,她也就不會再違抗命令,強行屠殺掉背叛者了。
此時此刻,拉齊娜早已被這一幕震撼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看着主人那發自内心的關切神态,她鼻尖一酸,一股極度悔恨及欠疚之感登時襲上心頭。
爲什麽?爲什麽做出了那樣過分的事,甚至在失手下以最惡毒的神法殺害了他一次,他也依然還會選擇站出來保護自己?
爲什麽就算過了近萬年,就算失去了全部記憶——
他也和那時的他一樣,會堅定地保護每一位他所認定的靈使?
極緻的溫柔,能夠将堅若磐石、充滿絕望的内心融化。
“主人。我這樣的存在,或許,根本不配享有你的關愛吧。”
拉齊娜慘然一笑,對着陸靈秋搖了搖首:
“能夠和你一起度過那十天的時光,今生今世,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她聲音漸弱。
然而,卻見陸靈秋隻是一言不發地直直走了過來,将失去了束縛的她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扶起,并用力抱緊:
“從今往後,《契約》作廢。”
“……诶?!主人……?”
“我不會再鎖着你了。你是自由人,可以像她們一樣出入風花山,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
陸靈秋輕撫着她的背部,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
“另外。在我心裏,拉齊娜永遠都是很棒的靈使——”
他頓了頓,在她驟然收束的瞳孔當中,柔聲堅定道:
“以前是,現在也依然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