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日光傾灑在尚未化盡的山雪之上，冬末的曳影已經遠去。
望舒山脈的玉鈎礦洞旁，十幾名靈月派弟子聚在一起，正談論着關于門派任務的事。
“李師兄，這群星令上寫着的‘鎮守礦洞時須注意自我防護’是什麽意思啊？
上一輪換崗的師姐們已經在這裏守了好些天了，什麽都沒發生啊。
難道這次還會有賊人來攻打我們不成？”
一名年輕的女弟子疑惑不解地問向身邊一名男修。
李淵博沉默了片刻，緩緩回答道：
“最近可能不太安全吧。總之，保護好自己就是了。”
“哦。”
其實他是知道的。
門派中掌管任務發布的明鏡長老，早在前些天就私下通知了金波峰的第八晨星，派遣一隊優秀弟子前來玉鈎礦山駐守，他就是其中之一。
身爲廣安城李商的獨子，李淵博雖然長得一般、平日裏喜歡油嘴滑舌，但他的能力卻是絲毫不弱于其他同期弟子的。
就在前些日，他成功築基，踏入了新的境界，并獲得了門派新發放的幾瓶丹藥和幾張靈符。從那以後，他便被金波峰的晨星重視起來了。
牧師姐告訴他：我們的“眼線”傳來消息說，這次，禦天劍宗聯合了三大劍派的人組成了“劍盟”，他們要在最近這幾天裏到望舒山這邊占領礦洞，作爲開戰前的試探。
一般來說，門派之間的大型争鬥，不會上來就直接派高階修士傾巢出動，那麽做相當于不給自己留後路，不但失去了未來和解的可能性，甚至容易被其他敵對陣營趁虛而入。
所以，各大門派都墨守成規地，将築基以内的弟子争鬥作爲大戰前菜。
築基期和煉氣期弟子靈力不足，無法長時間禦劍或飛行，故他們的戰場通常在地上，而金丹期修士和元嬰老祖的戰場卻在天上，這是不一樣的。
“李師弟，你很久沒換崗了，去休息一會兒吧。”
礦洞之中，一名身材骨感的瘦弱女修從中走出，對李淵博說道。
她身着一月二星的道服，梳着中分及肩長直發，面容姣好，看起來很是文靜。此女正是靈月十二晨星中的第八席——牧瑩。
在去年望月祭那天，她是唯一一個願意收李淵博作爲峰下弟子的晨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算是他的貴人。
“啊！牧師姐，沒關系的。”
李淵博連忙拱了拱手，“這次前來駐守此處的都是師妹，我身爲男人，亦是靈月新晉男弟子的門面，必不能偎慵堕懶。”
他神色嚴肅之間又帶着些許自嘲的诙諧，這番幽默話語惹得周圍幾名師妹噗嗤一笑，頓時博得了不少的好感。
“哈哈，李師弟在這種時候還真是意外的可靠啊。”牧瑩也掩嘴偷笑了下。
然而就在她想要安排接下來的事宜之時，天邊卻忽然出現了幾十個黑點，向此處急速飛來。
“那、那是什麽！”
靈月衆修紛紛使出“靈瞳術”，眯眼望向遠處。
隻見在靈瞳術的視野加成下，那些黑點逐漸變得清晰，随後，人群之中傳來駭然驚叫：
“是飛劍！有其他門派的修士往這邊過來了！！”
李淵博眼角一跳，與牧瑩二人迅速擋在了師妹們身前，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靈符、靈劍等武器。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牧瑩立刻打起精神，對身後弟子們低喝道：
“衆弟子聽令！準備迎戰！”
“是！！！”
……
天空之上，二十一名劍修腳踏各色靈劍，往那玉鈎礦洞的方向快速飛行。
爲首之人，正是叢心。
風水輪流轉，這次跟在他身側的人，變成了喬奈。
自上次的風波過去之後，叢心在禦天劍宗裏的地位蒸蒸日上，很快就變成了大師兄雲劍來身邊的紅人。
他雖然隻有築基初期的修爲，但在雲師兄的大力培養下，不但獲得了各種功法秘籍，還領到了一把上品飛劍——七星劍，現在可謂是從頭裝備到腳、渾身都是武功。
此次攻打礦洞，叢心被任命爲四派劍修的隊長，喬奈則擔任其副手。
在他身後那幾個小隊的劍修，分别是來自軒轅劍宗、紫薇劍宗和黃泉劍宗的弟子，實力皆爲築基初期。
本次行動的目的有兩個。
一是給予靈月派突然一擊，在擊殺一小部分弟子後，通過那些老家夥們的反應來判斷靈月高層對待此次戰争的态度，并以此來摸清靈月派内部的虛實。
二是此處位于望舒山脈核心要道，橫亘在靈月派與秦國主城間，可謂是靈月弟子外出行走的必經之路。
若能占據此處要地并将其作爲據點，就能夠方便其他三大劍派的弟子們向這邊調度，這對于未來有可能攻打靈月十二峰的初步規劃有着巨大的戰略意義。
至于這裏的“靈石礦”，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快要被采空了。
這對靈月派來說相當于殘羹剩飯，就算丢了也不痛不癢。
但對劍盟而言，蚊子腿兒再小也是肉，能搶到手自然最好。
“叢心，一會兒到了之後你怎麽安排？直接動手還是……？”
喬奈在他身旁，面色陰沉地問道。
“呵呵，當然是直接動手。先把她們包圍，再一窩端。”
叢心似乎根本未把靈月的晨星和弟子們放在眼裏，隻是冷哼一聲，滿眼的自負之色。
說來也是，現在的他，跟上次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身後四派弟子們帶來的人數優勢，對付區區十來個靈月低階弟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叢心不知道，喬奈早已把消息洩露了出去，靈月原本駐紮在這裏的“十來名低階弟子”已然變成了“十幾名築基弟子”以及一位“晨星”……
而喬奈本人也非常忐忑。
他表妹喬芮隻是在回信裏告訴他“你也不要參加這次突襲”，卻并未将自己已經把密信上報給靈月高層的事情明說。
這麽做，或許是怕表哥怪她不守秘密。
很快，二十餘人來到了山坡的正上方，以圓陣之勢将玉鈎礦洞洞口處的那些靈月弟子們統統包圍了起來。
“你們是什麽人！”牧瑩擋在靈月弟子們面前，嬌叱質問道。
李淵博護在她身側，手裏捏着的靈符已經被汗浸濕。
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看着天上那些外派中成天刀口舔血的劍修，要說不緊張那絕對是虛假。
隻見叢心面色陰冷地懸浮在半空中，并未立即率人動手，而是居高臨下地問道：
“貴派的慕青師妹，近來可好？”
“慕青？！”
未等牧瑩回答，李淵博和喬奈同時心中一凜。
李淵博驚的是，銀弓峰的慕師妹早就和陸靈秋一同消失了，眼前這外派之人爲何上來就想知道關于她的消息？難道這場戰争與她有關，或是因她而起？
喬奈心中想的則是，聽其語氣，這個“慕青師妹”在叢心心裏定然是非常重要的。看他那副急切的模樣，顯然，這之中肯定存在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愈發陰險的叢心果然并非表面那般，僅僅是爲了給周豐報仇才在那天的演講中聲淚俱下、引起同門衆怒。而周豐之死也定非如此簡單。想必他口中的慕青，必然是能夠找尋到真相的關鍵！
他迅速掃了一眼人群，見對方陣營中沒有自家表妹的身影，這才心中稍安。
隻見牧瑩秀眉一蹙，淡淡回道：“慕青師妹早已不在靈月，況且，我靈月弟子之事與你們這些邪人何幹？”
“呵呵，如此甚好。那我就放心了。”
叢心皮笑肉不笑地大手一揮，随後面色一冷，獰聲喝道：
“一個不留！”
“是！！！”
——
玉鈎礦洞的洞口正前方是一小片平地，此刻，二十多名劍修從天而降，他們手中的各色靈劍散發出刺目寒光。
叢心當先使出了靈瞳術，目光掃向駐守在洞口前的這些靈月修士。
但很快，他眉頭一皺，發現了問題。
“嗯？！”
情報上明明說的是，此處僅有一名執事和幾名煉氣期弟子駐守。可現在，不但敵人的真實數量與情報不相符合，且這些人的靈壓竟全部高達築基初期以上！
爲首的那名女修，身上靈壓甚至已達到了築基末期，很明顯，這可不是什麽“執事”，反而更像是十二晨星之一。
這樣算來，對方的綜合實力，似乎忽然間變得與自己這邊不相上下，甚至還隐隐高了一籌。
再考慮到靈月弟子們可能會配備的靈器和功法秘籍……
原本毫無懸念的突襲行動，立刻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可軍令已下，如潑出的水，無法收回。
隻見除喬奈之外，禦天劍宗、紫薇劍宗和黃泉劍宗的修士們一擁而上，劍訣舞動，與靈月衆弟子們戰在了一起。
“落葉式！”“劍入泥！”“削木斬！”
道道劍氣夾雜着各色靈力劈砍而來，他們毫不停留，立刻叢四面八方包來！
衆所周知，在低階修士的戰鬥中，靈修們若是被劍修貼了身，那麽下場幾乎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搶占先機非常重要。
卻見靈月那邊，第八晨星牧瑩冷哼一聲，手指掐訣，輕喝道：
“木靈法·藤牆術！”
下一息，數千單位的綠色靈力從她體内擴散而出。
隻聽刺啦一聲！沖在最前面的十來名劍修腳下，原本是沙土的地面，竟在木靈力的催發下突然生長出一面由荊棘組成的牆壁！
那些不小心撞上去的修士，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纏捆在了其中，幾名忘記提前開啓護體術的弟子更是直接被荊棘戳插得皮開肉綻！
“火靈法·吹炎！”
說時遲那時快，一側的李淵博瞅準機會，立刻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靈術之一，與牧瑩打出了配合。
作爲一個非常珍惜學習環境和深造機會的人，李淵博在靈月這段時間可不是白過的。
《基礎靈術全解》中的火、土雙系靈法，在他的刻苦鑽研下早已被學完大半。眼下雖然是他第一次出戰，但他明白，生死全在一念之間！
猶豫，就會敗北。
隻見他狂吸了一口氣，随後，在火靈力的催動下，一道紅色火苗從他口中噴射而出，迅速點在了剛剛牧師姐施放出的那些荊棘之上！
嗤啦——
五行當中，木行生火！
隻見之前那些被纏捆住的劍修們，在一瞬間，就被燒上荊棘的火焰附滿全身。他們的靈力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着。
“啊——！！”
“不——！！！”
“叢師兄——救命！！！”
慘叫聲伴随着焦糊的味道傳來。
在劍盟弟子和靈月弟子們的第一波照面中，僅僅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便以多名劍修的暴斃而告終。
“這……！”另一個方向的劍盟弟子大驚，趕緊停下了腳步。
看到同伴們死的死、傷的傷，一時間沒人敢再盲目沖鋒了，大家紛紛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後排、觀察着戰況的叢心。
身爲指揮官，叢心的命令能夠直接決定手下們的生死。
剛剛一波毫無戰術可言的胡沖亂撞已經葬送了不少人的性命（大多是其他三劍派的弟子），而他們禦天劍宗的幾名劍修卻都還紋絲未動！
這麽下去的話，不等靈月那邊主動發起進攻，他們這頭就要開始起内讧了。
叢心不傻，見情勢不妙，當先打了個樣。
“諸位莫慌，她們靈力有限，決計無法連續施放剛才那般法術。
這次由我來帶頭沖鋒！”
隻聽嗆啷一聲，叢心将背後“七星劍”高高抛起，口中默念法訣：
“靈劍化羽，随我心意！——禦天劍訣·飛劍術！！”
咻——
李淵博等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半空之上，叢心的靈劍以一化十，劍尖緩緩對準靈月弟子們的方向，在輕微一顫之後，猛然激射而來！
在修爲再次提升之後，叢心将“飛劍術”往上又突破了兩層！原本以一化五的劍影，現在直接略過了“一化七”，進階到了“一化十”。
不僅如此，此訣還在他最新獲得的功法——《劍影分光術》的加成下，釋放速度變得更快、韌度也大大超出之前許多！威力可以說是得到了極大的增強。
“糟了！”
牧瑩當先回過神來，立刻将手中一張中級“水彈符”拍出。隻見七八枚由水靈力化成的圓扁水球如子彈般瞬發而出，與天上的飛劍殘影對撞在一起。
“噗噜”幾聲先後傳來，隻見水彈确實将幾道劍影彈開并炸裂、有效削弱了叢心的攻擊，然而，依然有三道劍光射入了人群。
其中一道劍光射歪了，徑直插在了地上，一息後化爲虛無；另外兩道劍光則是同時插進了一名女弟子的身上，将她直接連人帶護罩透體而過。
那名女修甚至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一聲，便在一怔之下向後仰去，能夠看到，她的眼中滿是茫然和驚懼。
“王師妹！”
看到同門慘死，牧瑩和李淵博等人大叫一聲，心神劇顫！其她女弟子們也紛紛吓得面色蒼白，手中的靈符都握不穩了。
叢心見機會來了，冷笑一聲，根本不做停留，而是直接伸手将定在地上的“七星劍”一招！
“禦天劍意·飛燕返！”
锵——
隻見那原本插入王姓女修體内的靈劍，竟似有意識般地，倒飛而出！在一個回旋後，帶着尚未幹涸的血迹，毫無征兆地猛然刺進了她身邊另一名女弟子左胸之上！
“啊啊——”
事發突然，衆靈月弟子根本沒空思考，就見又一位同門暴斃而亡！
殘酷的戰争面紗，終于對着這些未經曆過鮮血洗禮的靈月弟子們，緩緩揭開了神秘的一角。
見到叢心的靈劍如虎入羊群，劍盟的弟子們重新振作起士氣，在喬奈的一聲大喝下，再次發起了沖鋒！
爲了避免更多的死傷，李淵博和牧瑩對視了一眼，決定保護着剩下的師妹們有序撤離。
“土靈法·陷地術！”
“水靈法·泉起！”
隻見李淵博的土行靈術将場地之間用土坑隔開，很好地阻礙了劍盟弟子們的身形。而牧瑩的水靈法則是召出一道清泉，将叢心的“七星劍”沖撞得倒飛而去！暫時化解了身後弟子們的生命危機。
“大家快走！”
牧瑩高呼一聲，靈月弟子們聽令，邊撤退邊丢出各色低階靈符、靈術予以拖延。
一時間，“火球術”、“纏繞術”、“閃光術”等初級靈法層出不窮，着實給劍盟的人帶來了巨大阻礙。
“罷了，窮寇莫追！”
同樣爲了止損，叢心的聲音從劍修們的後方傳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
戰火終于結束。
他率領剩餘的劍修成功将玉鈎礦洞占據，原本的二十一人，現在活着的隻剩下九人。
而靈月弟子們卻在死傷二人的前提下全部撤離。
很明顯，第一場戰鬥雖然是劍盟獲得了勝利，但卻是慘得不能再慘的慘勝。
不管怎樣，這一戰，讓叢心打出了自信，也讓靈月派的人受到了打擊，這就足夠了。
“發送劍符，通知宗主，任務完成了。”
這句話，是叢心對着身邊的喬奈說的。
現在，他終于可以有底氣對原來淩駕于自己之上的“喬師兄”下命令了。
喬奈當然是不服他的。
沒有人希望看到比自己弱的人一點點超越自己。
不過他城府不淺，即便心裏再不樂意，但在面上的事兒，他還是能勉強做到位的。
“嗯。”
他轉身走到山坡背面。
在确認了身後無人跟來之後，他才從懷中摸出劍符。
第一張劍符，他大聲地向宗内彙報了戰況。
然後，他又摸出了一張加密傳音符。
此符不同于普通傳音符。若無收件人的特殊靈記附在其上的話，是不能被解開的。
一旦它落入外人之手，被人使用強硬手段窺聽，便會立刻觸發上面的靈紋，燃起火焰，自我焚毀。當然，這種符箓，定然不便宜。
隻聽喬奈将聲音壓制最低，偷聲道：
“小芮，我是喬奈。
我這邊已經占領玉鈎礦洞了，過段時間，劍盟的人很可能會聚集高階修士的力量，攻打靈月十二峰！你最好在那之前下山回家！
另外，表哥問你件事。
你們門派的‘慕青師妹’，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把關于她的全部信息，盡可能詳細地、從頭到尾地告訴我，辛苦了。
速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