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月派,望舒首峰山頂。
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溫柔地灑落下來。
除卻聯結靈月十二峰的勾鎖連橋之外,在此處絕景之中,還築有一亭一台。
亭子乃望月祭進行二輪面試時使用的望月亭,而平台則是供上山之人暫且落腳的歇息之處,名曰望舒台。
此時,二十餘名靈月弟子聚集在此地等候着長老前來安排行程。此次試煉隻有新晉弟子才能參加,慕青與陸靈秋站在人群最後方,正說着悄悄話。
“今天爲什麽突然變這麽乖?”陸靈秋看着身邊如鄰家少女般乖巧的慕青,臉上疑色更甚。
“不是一直都很乖嘛。”她俏皮地白了他一眼,對昨日之事絕口不提。
陸靈秋心說奇怪,這孩子昨天和今天的态度,實在是有些變化過大啊。
她越是這樣,就越讓陸靈秋覺得摸不着頭腦。
“我給你做的黑巧克力好吃麽?”他旁敲側擊。
“欸?黑巧克力?”少女面露疑惑,“黑色的偷腥貓嗎?”
“?不是。
是昨晚我給你送去的、那盒黑色的,味道苦中帶甜、卻很有層次感的零食。”陸靈秋簡單地提醒道。
“噢!原來那個就是‘巧克力’呀……”慕青恍然大悟,臉上表情毫無破綻。“我全都吃光了哦,蛋糕卷也很好吃的。”
“是嗎。”畢竟是親手做的,聽到她的正面評價,他心中欣慰:“那就好。”正想再問問關于秘籍的事,卻見遠處天邊忽然劃過一道烏光。
在場弟子聽到聲音,紛紛向空中望去,馬上就有人喊道:“長老來了!”
“哎?這次試煉是哪位長老帶隊呀?”
“不清楚,這種事情往年一般都不會提前通知咱們。”
“哦哦。”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烏光便落在望舒台前,顯現出一名黑袍老者。弟子們的目光立刻聚集而去。
“老夫蕭何。靈月派客卿長老,位列第七席。此次試煉由我來帶隊,在下山之前,我把規則先跟你們講清楚。”
老者環顧衆人,沒有任何廢話,語氣冰冷地直言道。
台上很快安靜下來,衆弟子看着這位陌生長老那冷酷的面孔,感受着其強大可怖的外放靈壓,一時間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對于這位老者,大家幾乎都沒怎麽見過。畢竟客卿長老通常在白玉峰都有自己的洞府,一般不會輕易到其他峰遊逛。且據說,這個職位的流動性還蠻大的,每隔些年可能都會有新的高階修士空降到靈月當客卿。
“稍後,我們要去山下會見其它兩派的兩撥人,我希望爾等的一切舉止都能夠符合作爲靈月弟子的标準。”
蕭何如若實質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在場弟子,到陸靈秋和慕青那裏的時候略微頓了頓,接着平淡地說道:“此次聯合試煉的目的地是銀晖林。
我派負責深水潭區域的靈藥采集及妖獸清除任務,禦天劍宗和大佛寺的人則負責另外兩個區域。所以,盡量不要與他們産生不必要的聯系。懂嗎?”
“知道了!蕭長老。”弟子們表示明白。
“另外,趕路之時要全程使用‘禦風術’。此法在門派發放的《基礎靈術全解》當中就有記載,若還有人尚未學會,就自己想辦法跟上大部隊吧。”
蕭何在台上來回踱步,臉上的表情不怒自威:“到達星落谷之後,老夫會将十餘對兒标記着任務内容和序号的玉牌發放出去,到時爾等按照玉牌所記,尋找序号相同的人兩兩組隊,盡最快速度在三日内把任務完成,然後到我這裏來報道,即可先行回往門派。最終的試煉獎勵會在所有弟子返回後結算,都聽懂了嗎?”
“聽懂了!”雖然有些弟子對這些新規聽得雲裏霧裏,但在黑袍老者的威壓下竟沒什麽人敢站出來提問,唯有一人,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把手高舉了起來:
“蕭長老,弟子有一事不知,想要向您請教!”
衆人刷地将目光轉向此人,陸靈秋也詫異地望了過去,果不其然,提問之人正是李淵博。
“何事不懂,速速說來。莫要耽擱時間。”蕭何不滿地停下腳步,冷聲說道。
李淵博連連點頭,立刻将心中疑問提出:“回蕭長老,弟子曾聽某位晨星師姐說過,往年的新晉弟子試煉任務,大家都是一起行動,隻需合力擊殺指定的妖獸即可,可爲何今年卻兩兩一組分開行動?這樣難道不會增加試煉的難度和危險嗎……”
“呵,蠢材!”蕭何喝罵了一句,眯起毒蛇般的雙眼,反問道:“老夫問你,在這門派之中,規矩,由誰來定?”
他臉色陰沉,重重說道:“是長老,還是晨星?”
“是……是長老。”李淵博聽出不妙,聲音漸弱。
他雖魯莽,但卻不傻。一直以來,他都是那種有問題就一定會問出來的人。雖然表面上長得猥瑣了些,但其實并不膽小。尤其是在面對自己覺得“不合理”的事情時,無論眼前站的是誰,他都會非常“勇”地直接站出來提問。
“那不就得了?你問的話還有何意義?”
蕭長老面露嘲諷之色:“門派中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會交由晨星打理,但一涉及到曆練方面的大事,哪一件不是長老會說了算?
僅因爲任務的難度增加了些許,就變得如此慌張,我看,以你這般貪生怕死的心境,此生休想勘破大道!”
“這……”
衆弟子聽到蕭何這般狠厲言語,紛紛不知所措地互相望了望,漸漸地,竊竊私語聲大了起來。就連陸靈秋也深深皺起了眉頭。
“靈秋哥哥,這老家夥怎麽回事?”慕青在他身邊悄悄傳音道:“靈月的長老都是這樣的嗎?”
誰都知道,身爲門中長輩,就算弟子再不濟,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言行當衆羞辱。
“此生休想勘破大道”這種話,很容易給内心脆弱的弟子帶來巨大的心理陰影,甚至容易在突破之際引發心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不是教訓了,這相當于詛咒。
陸靈秋低語道:“靈月的長老是不是都這樣我不清楚,但此人,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試煉兇險,生死各安天命。老夫隻負責護送爾等到達銀晖林,至于試煉過程中發生的意外,老夫一概不管。誰有不滿,站出來講!”
蕭何背負雙手,将元嬰期老怪的龐大靈壓全部釋放而出!
可怕的神識掃描過每一個人,場地上瞬間安靜下來。
人群之中,李淵博的臉色一黑,沒反駁,也沒再說話,直接回到了隊伍裏去。
蕭何冷哼一聲,大袖一揮,當先走向山下。
“出發!”
“是!”
……
望舒山腳下,高大的靈月山門門前,兩隊人馬站分别在紅木柱子兩側,一邊交談一邊在等待着什麽。
其中左側的十餘人身着灰白道服,衣服上繡有一枚小劍标記,很好辨認出是禦天劍宗的弟子。
而右側隊伍僅有六人,各個身披黃紅相間的袈裟法衣,且頭上無發,皆爲僧人。這便是從大佛寺遠道而來的使徒了。
“阿彌陀佛,多年不見,雲施主别來無恙啊。”爲首的僧人竟是個身高不過六尺的小和尚,說話聲音稚裏稚氣。在他身後的五名青年僧人,每人都比他高出半個頭來。
“你是?”
左側的冷峻男子抱劍而立,皺起眉頭看向跟他搭話的小和尚。
“呵呵,小僧法号‘虛妄’。
施主或許不記得了,數年前,你我于婆羅古刹有過一面之緣。”
小和尚單手立于胸前,神色老成道:“當時,你飽受魔器噬體之苦痛,不遠萬裏前來,懇請小僧的師傅爲你破除魔障,而今多年已去,吾師早已坐化……”
“什麽?!你是虛念大師的徒弟!他、他老人家竟已仙逝?!”白衣男子正是禦天劍宗的大師兄——雲劍來。
聽罷此言,他眼中滿是震驚和惋惜,一掃之前冷漠之色,歎道:“唉!虛念大師胸懷天下,如此消息,實在是……令人喟歎。”
卻見小和尚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家師壽元已盡,好在臨走前勘破了《太上忘虛道》中第三層内容,圓寂之後,法體會留下舍利,當去極樂世界。雲施主不必惋惜。”
雲劍來聞言,心裏一陣失落。
他手中這把魔劍的全部秘密,僅有這位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老僧知道。若不是虛念大師當年傾力相救,恐怕自己現在早已魔氣入體,屍骨無存了。
而今聽到他去世的消息,實是令他悲痛萬分。
見雲劍來沉默不語,虛妄輕輕道了句佛号,轉移話題道:“雲施主,此次三宗的聯合試煉,挑選出來的人選,想必都是近年來最優秀的新晉弟子罷。小僧久聞貴宗以修劍爲主,不知此次前來曆練的弟子中,有沒有哪位是你比較看好的人呢。”
二人距離各自宗門的弟子較遠,這般攀談并不會被弟子們聽到。
雲劍來從悲傷中回過神來,回過頭往禦天劍宗的隊伍裏看了一眼,點了下頭:“确實有一位師弟很是不錯。”
“哦?”虛妄似乎很感興趣。
雲劍來道:“這位師弟是三年前入門的,天賦平平,資質一般。但和其他弟子相比,卻多了種氣質。”
“怎講?”小和尚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一臉苦相、心事重重的清秀男弟子。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執着。”雲劍來微微一歎,似乎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一種在反抗天命,拼死也要爬至更高處的那種執着。”
“原來如此。”
當今修士,大多浮躁。
随着各大仙門之間、消息的不斷透明化,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能從各種途徑了解到,天蒼大陸的靈氣正在逐年變得稀薄。
按這個态勢發展下去,很可能在不知多少年後,終會有那麽一天,靈氣将全部散盡。到那時,就算大家空有靈根,也隻能和凡人一樣生活,無法修行,更枉論長壽。
換句話說,末法時代來臨前能到達什麽高度,末法時代就是什麽高度。而在那時,最強的一批人,才有資格稱霸整個大陸。
雲劍來是有危機感的人。
他認爲,叢心也是。
虛妄默然片刻,輕輕歎道:“這種心境,屬實難能可貴。看來雲施主是個愛才之人哪。”
雲劍來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人群裏,周豐看向兩位領隊,又看了看叢心,擰着眉頭疑惑地說道:“叢師弟啊,我怎麽覺着大師兄剛剛好像在看咱們?”
叢心正在想着這幾天新修煉下來的劍訣的事兒,被他這麽一打斷,心裏有些不耐。
“定是你看錯了。”他随口應道。
“嗐,不可能。論察言觀色這一塊兒,咱不是吹牛,那絕對是比叢師弟你強多了。”周豐大大咧咧地一笑,再次确認:“而且,那個領頭的和尚崽子,也在往咱這邊兒看呢,不信你瞧瞧。”
“啊?”叢心被這麽一說,心裏也稍有些好奇。他擡起頭來望去,果然看見雲劍來和虛妄二人的目光似在自己身上停留,不由心中一驚,趕緊移開視線,再次把頭低下。
“我說的沒錯吧?哎?叢心,你低頭幹啥。”周豐不解地看向自家師弟。
叢心卻不語。
根據他這麽多年來摸爬滾打出的經驗,外出之時,如果被修爲比自己高的人盯上且來回打量,那絕對不是什麽好現象。
反而,很可能會有麻煩事找上門來。
出門在外,低調做人是常識。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默默無聞,隐忍發育,暗中修煉,這才是叢心最近摸索總結出來的生存王道。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靈月山道上,稀稀落落地傳來了一些腳步聲,吸引了山門外所有人的注意。
“是靈月派的弟子!”
“她們來了!”
“早就聽聞靈月派女多男少,且女弟子們個個相貌姣好,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來馬上就能揭曉答案了。”
禦天劍宗的男弟子們個個興奮得不行,而大佛寺的幾名僧人卻眼觀口鼻,靜如老鍾。
但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卻會發現有兩三個和尚也在極其隐蔽地用餘光偷偷瞟向山道……
随着腳步聲的漸大,二十幾道人影終于從山的背後繞将過來,爲首之人正是黑袍長老蕭何。
“久等了,禦天劍宗和大佛寺的二位。老夫乃靈月第七席長老——蕭何。此行,就多指教了。”
蕭何無視了其他弟子,隻是簡單地用目光掃了下雲劍來和虛妄二人,形式化地打了聲招呼。
雲劍來和虛妄見狀,皆是不太舒服。不過蕭何的元嬰級靈壓擺在眼前,他二人是金丹期大圓滿。礙于修爲的差距,便隻得依次回了個禮。
“初次見面,蕭長老。我是禦天劍宗雲劍來。”
“小僧大佛寺虛妄。”
“嗯,閑話路上再說。直接出發吧。”蕭何根本不做停留,徑直邁步走向山外。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帶人退到左右,讓靈月派的弟子先行通過。
就在這群身着靈月道袍的弟子們高傲地路過禦天劍宗的人時,人群當中,周豐感覺到身旁有些異樣,便看着身旁的師弟,随後驚道:“怎麽了,叢師弟?發生什麽了?”
卻見叢心目光呆滞地望向靈月弟子離去的方向,臉色蒼白地喃喃道:
“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