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台上熒藍閃爍，爲這黯淡的夜空，點綴了些許夢幻感。
遠處一道流光劃破天際，衆人擡首望去，見是一隻巨大的鷹獸。
此獸身長二三十尺，喙白背寬，目光銳利，不難看清其背上還筆直地站有數道人影。
“是蒼鷹獸！靈月大長老靖澤真人的蒼鷹獸！”
“原來如此！據說這蒼鷹獸是凝靈期大妖，今日得見果然威風！”
“能有這般神武的坐騎，真是令人羨慕！”
“啊！是十二晨星！她們也來了！”
“什麽？！兄台讓開些，讓咱也多看幾眼！”
人群中竊竊私語聲不絕，事先到場的靈月外門弟子将望月台圍出一塊空地，在人牆外，越靠近石台就越是擁擠，陸靈秋二人站在最邊緣處等候。
慕青原本心情很是不錯，但在見到天上那蒼鷹獸之後，小嘴頓時一抿，不屑地小聲嘀咕了句：“都已經是凝靈大妖了，竟會淪爲肮髒人類的坐騎，真是給蒼鷹一脈丢臉。”
在妖族，蒼鷹一脈雖勢力不大，但實力和天賦卻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它們與生俱來的，能夠在天空中急速翺翔的本領，不知讓多少小妖羨慕。
身爲妖尊，見到同類如此卑微模樣，自是心裏不爽。
可她本人……
作爲化形期的存在——
卻渾然忘記了自己早已被陸靈秋從各種意義上“收服”的事實。
陸靈秋微微一笑，假裝沒有聽到。
一陣狂風吹過，蒼鷹獸穩穩地落在巨鼎正前方。
它伏下身子，鐵羽傾斜，讓背上的十餘人緩步走下。
爲首的是一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身着靈月道袍，留着短須，腰間挂着一枚象征身份的長老玉牌，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以相處的冷厲氣息。
在他身後，整齊地站着十一名女弟子，若有心人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女子個個亭亭玉立、面容姣好。
這場面誰受得了？
修仙之人本就氣質不凡，而台上這些女子更是修仙者中的翹楚，無論姿色還是身段都各有千秋，雖不及慕青那般驚豔世人，但在大衆眼裏也算是難以觸及的存在了。
很快，群衆炙熱的目光就如洪水般将台上這些仙子們淹沒。
看來這些女修便是傳聞中的“靈月十二晨星”了。
陸靈秋對靈月派的内部結構早有耳聞，除掌門梵心師太和七大長老外，整個門派的運營事宜是全權交給“十二晨星”來負責的，長老們隻需在關鍵時刻把把關即可。
所謂“十二晨星”，即是在内門弟子中，各方各面都達到一定要求，并且經過長老考核的優秀女弟子。
之所以是女子而不選男性，一是因爲靈月派女多男少，男女弟子比例約爲一比五；二是緣于掌門梵心師太認爲，“十二晨星”作爲靈月行走于世的門面，男人無法勝任。
在最初，靈月派也本就是隻收女弟子的靈修大派。
多年後門内有過一次改革，空降了幾名男性長老，這才開始陸陸續續地招收男弟子入門。
即便如此，每年在望月祭時，也會嚴格限制招收男弟子的數量，且設置超高的門檻，以避免“爲美色而求學”的現象大規模發生。
敢如此将權力下放給弟子經營的門派在天蒼大陸上幾乎沒有，這種做法雖然好處不少，但隐患也同樣很多。
無論如何，這麽多年過去，“靈月十二晨星”的名頭在大秦國及周邊小國内，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事實證明掌門和長老們的決策還是有點東西的。
待場面安靜些許後，中年男子環視四周，淡淡道：
“老夫靖澤，靈月派現任大長老。”
他的聲音不大，卻能讓全場的人聽清。
“今年的望月祭不同以往。”他頓了頓，雙手背負在身後，踱步到石台一角，将身後的十一位“晨星”完全顯露出來。
“往年的望月祭，皆是由我宗長老親自主持。今年，則全權交由‘晨星’第二席負責。”
台下衆人聞言皆露出吃驚之色，議論聲不絕于耳。要知道，門派招新這種需要保證弟子質量的大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決定了一部分門派的未來。
全權交由年輕的十二晨星來主持，實在是過于大膽。萬一中途出現什麽差錯，這豪門大派的，傳出去豈不是會遭人非議。
可靖澤大長老卻毫無顧慮似的，直接宣布：“第三十一次望月祭，正式開啓！”
說完便示意了台上某位女弟子一眼，然後從容地騎上蒼鷹獸，往白玉峰的方向騰空而去了。
“這……”
就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下一刻，在數名外門弟子的同時催動下，十幾道顔色各異的靈符飄向了望月台正上方。
随着噼啪幾聲響起，各色靈符在夜空中綻放出了五彩絢爛的花火。大家将目光向上望去，隻見漆黑的夜空中紅藍交織，光華幻目，場面甚是美麗。
沒有了長老的威壓，這裏的氛圍頓時輕松了許多。
按照往年的流程，在長老們正式宣布望月祭開啓後，通常會有一小段時間的花火大會，這項規定并非掌門等人拟定，而是“晨星”們在近幾年的門内改革中，開會讨論得出的結果，并且得到了長老們的允許。這在以前是沒有的。
“年輕血液果然會讓曆史悠久的古闆門派重新煥發活力。”
陸靈秋心中感慨。
“有點好看哎。”慕青安靜地站在他身邊，望着天上的景象，幽幽歎道：“人類竟然能夠如此自然的追求美的東西呢。”
感受到她的低落，陸靈秋看向她：“你也喜歡嗎？”
“嗯。”她的目光沒有焦距，不知是在望着天上煙火還是在凝視眼前之人。
妖族與人類不同。
人類修士之間雖偶有利益驅使的陰謀與殺戮，但大部分時候，隻要尋求到了更上一層的庇護所，他們總是可以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下重新去謀劃未來，安排屬于自己的時間。
——即雖遵循強者爲尊的原則，卻擁有相對意義上的自由。
最顯然的例子便是，修士遇到凡人，明明可以随手斬殺，但卻極少有人那麽去做。因爲他們知道，這種行爲傷天害理且沒有必要。
凡人有凡人的生活，不會觸及到修士的利益，修士便不會去殘殺同類，這是很淺顯的道理。而且，一旦修士以屠戮凡人爲樂，便會被定義爲邪修，會遭到各大人類組織的讨伐，形成一種完美的制衡。
但妖族的命運，多舛如斯。
自誕生起，便要學習如何生存。
同是妖族，開智了的小妖遇到未開智的野獸，脾性好的會無視，當然大概率的還是會選擇獵殺。
而妖修與妖修之間，就更是複雜之極。弱肉強食的屠宰每刻都在上演，若非慕青所在的天鹿一脈血脈高貴，能力超群，她的命運很可能也會像大部分小妖一樣，即便有天賦，也活不到化形階段。
何況還要躲避其他物種的獵殺——
比如人類修士。
所以，能活着，就已經很艱難了啊。
二人沉默了很久，陸靈秋突然說道：“或許有一天，我會帶你看到最美之物。”
夜空之上，花火戛然而止。
“真的嗎？”
少女玫紅色的瞳孔中似有光芒閃爍，她看向他黑曜石般的眼眸。
“嗯。”
他的回答不似玩笑，更像是某種承諾。
涼風吹拂，惹人清醒。
慕青感受着這份堅定，
重重地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