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空調很熱,開着空調又很冷,安倍蒼鬥從小就怕冷。
在東京靈能局大樓中上班的人共有三百多位,整個大樓在修建時就考慮用大範圍的中央空調來供暖制冷,總不可能爲了他一個人關掉樓廊間制冷系統。
哪怕他是這裏的頭也不行。
冷冽的寒氣從忽然大開的門口湧了進來,猝不及防之下,安倍蒼鬥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拿起椅背上的白色毛衫穿上。
“秀雅,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進門之前要敲門!”看着門口走進來的女人,安倍蒼鬥神情帶着些許忿怨。
“你在教我做事?”被稱爲秀雅的女子比安倍年輕,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年紀,神情淡然而冷漠。
“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老婆大人。”安倍蒼鬥秒慫,語氣讨好而谄媚。
“這件事沒得商量,我就不敲門,你有意見?”
“沒......沒有。”
“跪下。”
安倍蒼鬥老老實實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臉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苦色。
安倍秀雅走到安倍蒼鬥座位處坐下,黑絲長腿交疊在一起,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安倍秀雅盯了過來,又趕緊把臉笑成一朵花,會意的主動替面前的女人捶腿捏腳,殷勤至極,“老婆大人,有何貴幹啊?”
“是關于這次天音事件調查的事情。”安倍秀雅道。
“不是已經在調查了嗎?怎麽,偵查組有什麽眉目了?”安倍蒼鬥問。
“不,剛才那個歌聲,有點像我侄女的聲音。”安倍秀雅神情有些不安。
“哪個侄女?小花還是小雪?”
“源靜雪。”
“那這個線索你提供給七組了?”安倍蒼鬥試探着問。
“沒有。”
“那你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那我還來找你幹嗎?”安倍秀雅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哥哥入贅源氏,我跟他的關系就急轉而下,你打過去問。”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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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安倍蒼鬥挂了電話,歎氣道,
“老婆大人,源氏長老會把基本情況說明了一下,确實是源靜雪,她不知道怎麽引起鐮鼬的注意了,可以讓七組停止偵測工作了。”
“地點在江東區銀川西路哈森莊園007号。”
“根據源氏所說,情況有些不妙但尚在掌控之中。”
“接電話的是誰?”安倍秀雅問。
“源東風。”
“他們怎麽打算的?”
“說是靈能局不要插手,這事他們會自行解決。”
安倍秀雅又仰了仰脖子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我聽老婆的!”
安倍秀雅搖頭,“這是正事,作爲靈能局的局長,你比我更有能力來決斷,你說就行。”
安倍蒼鬥略微沉思,而後道:
“其實吧,源東風也算是個老狐狸了,如果他真的沒打算讓我們插手,就不會解釋的這麽清楚了,反而會搪塞過去。
既然他都連地點都說的這麽清楚了,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之所以說不讓我們插手,一是臉面問題,他源氏捅出來的簍子,讓其他人來擦屁股,這面上不好看。
二是甩鍋問題,聽他們的意思,是不打算正面對抗鐮鼬,犧牲源靜雪了。
這時候如果我靈能局如果插手了,并且選擇對抗鐮鼬,不管引發什麽嚴重的後果,最後鍋都是我們的。”
安倍秀雅點點頭,略微思索後,又問:“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就當什麽也不知道,聽他們的,置身事外不去管?”安倍蒼鬥試探道。
“嗯?”安倍秀雅腳下驟然發力,踩在了正對她跪對着的安倍蒼鬥身體中間的不可描述部位。
“哦——疼疼疼、我知道了,我們一定要履行靈能局的責任,不惜一切代價,切實保護每一個櫻島公民的生命财産安全!”安倍蒼鬥擲地有聲道。
安倍秀雅的腳這才軟了下來。
安倍蒼鬥心裏不由汗顔。
說好的我是局長我來決斷呢?!
女人的話果然一句都不能信。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
安倍蒼鬥心中歎氣,對于沒有孩子的安倍秀雅來說,哥哥的兩個侄女對她來說就像是親女兒一樣。
哪怕她跟源氏的關系降至冰點,每年最開心的時候都是那兩個孩子過來陪她過生日的那天。
源靜雪那孩子的吉他,都是她教的呢。
隻不過如果真的和鐮鼬開戰,付出的代價是人類能承受的嗎?
很快一條條命令從這個辦公室中發出,整個東京靈能局都被調動起來,甚至蔓延到了整個東京。
“安倍秀雅,先鋒隊由你領導,無需與鐮鼬交戰,以勘探現場情況爲主,收集情報反饋給我們。再重複一遍,和鐮鼬開戰是最壞的選項,能避免就盡量避免,最後務必保證自身安全,現在馬上去。”
“是!”
“裝備部,對付鐮鼬不需要使用大型設備,防風護目鏡是必需品,高赫茲音波生成器也可以帶上,用于幹擾對方的空氣感知,空置的裝甲車重量可能不夠,往車内額外固定五噸重的鐵闆......”
“是!”
“大澤,這次任務所有的人員都需要穿便攜救生衣,同時讓政府發布紅色海嘯預警,通知江東區以及江戶川地區所有低海拔地帶的人,提前撤往高處。”
“是!”
與和安倍秀雅獨處時不同,戰術室中,這個唯一穿着毛衣的男人發布命令的神态那叫一個運籌帷幄,顯得即專業又可靠。
“海嘯預警?”大澤顯然愣住。
“我們要做出最壞的打算,台風環境下,鐮鼬有制造海嘯的能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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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雪風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源伊久美身前。
她面無表情,頭卻不敢擡高哪怕一寸,她絮絮低語道:“夫人,長老會已經做出了批複。”
“他們怎麽說?”源伊久美或許已經意識不到她聲音是多麽的顫抖。
“他們說,我們源氏以守護櫻島人民爲己任,如果鐮鼬的目标是二小姐身體裏封印的追月兔,那就......那就犧牲小我,保全大我。”
“我知道了。”源伊久美沉默良久才點點頭,她拖着有些發軟的腳步走出屋檐,一步一步邁向源靜雪的位置。
源靜雪若有所感的回頭望了過來。
源伊久美走到源靜雪面前,将源靜雪擁入懷中緊緊摟住。
曾經的她小小的,現在都長這麽大了。
源伊久美蓦然想起小時候,源靜雪在搖籃裏就曾把風鈴扯下來當吸管的事情。
真是從小到大都不聽話。
“媽媽?”源靜雪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靜雪,你已經長大了,應該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任了。”源伊久美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
“我知道......我一定會戰勝他的,不負源氏之名。”源靜雪使勁點點頭。
“不,你不知道。”源伊久美聲音哽咽。“靜雪,你是爲了守護櫻島而死。”
“死?”源靜雪蓦然瞪大了眼睛,直至此時,源靜雪才似乎察覺到情況的不同尋常。
源靜雪擡起頭,才發現周圍氛圍顯得有些奇怪,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悲憫和同情,就像是再在看一個絕症病人。
“媽媽,我不想死。”源靜雪驚叫起來。
沒人回應她,周圍卻安靜的令人發指,黑乎乎的人群像是死神的烏鴉。
源靜雪愈加慌張。
似乎每一個人都不再關注這場結果并不重要的決鬥了。
源靜雪忽而有些明白了,她迎上了半空中鐮鼬那雙猩紅的眸子。
“鐮鼬......先生?”
在源靜雪呢喃之後,那雙紅瞳表達的愛意似乎更加深沉,并且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腦中忽而如同花火般疾閃,她再次展現了那雪風暗歎過的通靈天賦,她忽然聽見鐮鼬說話了。
鐮鼬先生在表達它的愛。
隻不過,被示愛的目标卻不是她。
鐮鼬先生如此說道:
【我來帶你走吧。】
【幫你把囚困你的身軀的這個凡人撕碎。】
【追月兔。】
她的身體裏,那隻兔子也忽然說話了:
【我等這一天太久了,久到差點忘記自己是誰,但我記得你,我的愛人。】
源靜雪忽而低頭看向自己那瘋長的尖指甲。
那隻兔子從未溫順過,它隻不過在等它的愛人。
而她,隻是一個裝着兔子的殼。
一個能被輕輕撕碎的被稱之爲人類的殼。
就像蟬蛻下的那個殼。
周圍的蟬鳴忽然額外刺耳起來。
一聲輕笑卻忽然打破了蟬鳴。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