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三人,桃原心樂面前的餐食有點簡陋。
一碗苦荞麥粥,一個煎蛋卷,一小碟娃娃菜做的小鹹菜。
“桃原同學,都像你這麽吃自助,飯店老闆可得開心死。”
黑沢鏡将一片切好的伊比利亞火腿放入口中,不提倡奢侈的源氏隻有在每周五的菜單裏,才能吃到這種從西班牙空運過來的正宗火腿。
“我飯量小。”桃原心樂說。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飯量小的意思是吃得少,而不是準确地從幾十種自助早餐菜品中選出最便宜的三樣東西,你這算是超能力嗎?”黑沢鏡繼續調笑道,
“我覺得就算你早餐吃上一整根伊比利亞火腿,夫人也不會把你開除的。”
桃原心樂的心思不難猜,典型窮人家孩子的思想,吃人家免費的自助,心中自感不好意思,所以撿着便宜的吃,從而不給别人“添麻煩”。
但不太懂得替人換位思考的源靜花直到此時才若有所思,朝桃原心樂身前看了看。
這幾天兩人一直一起吃早餐,之前閑聊中,源靜花也問過桃原心樂類怎麽總吃相同食物的問題。
桃原心樂的回答是,她喜歡吃這些。
源靜花也自然不會多想。
在櫻島,可沒有給人夾菜以示親近的說法,這反而是非常不禮貌的一種行爲。
讓别人吃自己喜歡的東西,那就是最大的尊重了。
雖然她的常識還不至于蠢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
但指望這樣一個從小都吃着專業廚師提供現成食物的大小姐,能意識到“苦荞麥粥”“煎蛋卷”等食品價格最低,所以桃原心樂才選擇這些食物也是不現實的。
“你在騙我?”源靜花瞪着桃原心樂。
桃原心樂被看的有些慌張,但沒聽懂對方的意思,“什麽?”
“這并不是你最喜歡的三樣食物。”源靜花面無表情的指了指桃原心樂面前的食物。
看着源靜花臉上醞釀的怒意似在爆發的邊緣,桃原心樂隻能咬着嘴唇點點頭。“我隻是不想給你添麻煩。”
源靜花神情舒緩下來,但目光依舊認真的盯着她,“以後不準騙我,任何事。”
“嗯。”桃原心樂顯然不想失去她這個剛交的好朋友。
對方學識淵博,品行優秀,相貌出衆,似乎還對她關懷備至,兩人很談得來。
在桃原心樂看來,兩人的關系發展方向俨然有朝閨蜜發展的趨勢。
當然,在有面闆做參考的黑沢鏡看來,桃原心樂就是個完全被惡女欺騙的小羊羔。
你把她當閨蜜,她卻想.......
源靜花拉着桃原心樂的手站了起來,“走,告訴我你喜歡吃哪些食物,不準騙我哦。”
桃原心樂指了指桌面上沒喝完的苦芥麥粥和雞蛋卷,“那這些怎麽辦?”
“扔了。”
桃原心樂固執的搖頭又坐了下來,“不能浪費糧食。”
“那就給他吃了。”源靜花指了指黑沢鏡。
黑沢鏡放下手中筷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源靜花。
“你看什麽?”源靜花被盯得有些發毛,黑沢鏡的目光有些攝人,即使神色平靜,但總覺得其中隐藏着随時會撕裂出風暴的驚悸氣息。
“我在目測你的臉皮有多厚。”黑沢鏡面無表情道。
見餐桌上越來越變得沉重的氣氛,桃原心樂突然端起粥碗一口把剩餘的小半碗粥喝完,又三兩下把雞蛋卷塞到嘴裏。
“窩還能次。”桃原心樂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道。
她趕緊站起身,拉着源靜花去打飯區。
源靜花和黑沢鏡相互對視的狀态這才被解除。
“厲害啊,敢和我姐姐頂嘴,不愧是變态の東京棍勇柳下惠。”源靜雪似是在由衷的贊歎,呆毛從小白兔兜帽中抖了出來。
“頂嘴?格局小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在我面前像狗那樣趴着吃飯。”黑沢鏡拿起筷子重新夾菜。
可以看得出源靜雪似乎很喜歡甜食,面前的食物都是草莓大福、銅鑼燒之類能甜掉牙的東西,還有一根胡蘿蔔。
而源靜花更偏愛水果,桌子上主食不多,全是葡萄、荔枝之類圓圓的果子。
“我會轉告她的,你還是趕緊去網購訂個棺材吧,現在抓緊還能選個自己喜歡的樣式。”源靜雪聞言,一臉興奮。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要是你能笑出聲,就别告訴她。”黑沢鏡瞅了瞅對方身上的小白兔睡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棕熊睡衣。
“我就不!我就要告訴她。”源靜雪洋洋得意。
“那我不和你決鬥了,你都不接受我的憋笑決鬥,我自然不接受你的陰陽師決鬥。”黑沢鏡擺擺手。
“你怎麽能反悔?”
“契約還沒确認呢,怎麽能叫反悔?”
“那行,你講笑話吧,反正我也不會笑的。”源靜雪話畢,便把嘴巴閉的緊緊的。
“從前有一隻棕熊和小白兔一起拉屎。”
源靜雪看了看兩人身上的睡衣,“你這人怎麽這麽惡心,别人吃飯的時候,你在這講拉屎。”
“别打岔,能一起吃飯的都可能是敵人,而能一起拉屎的,不是兄弟就是夫妻!”
“誰和你是夫妻?!”源靜雪瞪眼。
“誰和你一起拉屎?!”黑沢鏡也不甘示弱的瞪眼。
“你都說了,棕熊和小白兔一起拉屎,現在你穿着棕熊睡衣,我穿着小白兔睡衣,你這不意有所指嗎?”
“哦,你穿着小白兔睡衣就是小白兔啦,那我現在穿着你姐的睡衣,我是不是就是你姐?”
源靜雪說不過他,“你還是繼續講笑話吧。”
“棕熊拉完了屎,問小白兔,‘毛粘上屎有關系嗎?’”
“小白兔說:沒關系。”
“棕熊随手就拿起小白兔擦了擦屁股。”
源靜雪漲紅了臉,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但她的憋笑能力确實還可以,沒笑出聲,“這麽惡心的笑話,怎麽可能笑的出來!”
黑沢鏡點點頭,“你現在就像被棕熊擦了屁股的小白兔,自己沒本事報複,就去找你姐告狀去了,不過憋笑決鬥你赢了,所以你可以去告訴她了。”
“誰沒本事了?我告訴你,咱們的賬,我會親自跟你算的。”源靜雪怒氣沖沖的握緊拳頭。
“比如?”
“把你的螢草赢過來!”
看着鬥志滿滿的源靜雪,黑沢鏡隻是笑而不語。
黑沢鏡環視了一圈餐廳外的莊園,低聲說道:
“美神同學已經把決鬥的契約準備好了,你如果想要今晚決鬥,就得找時間跟我去學校一趟,今天放假,你能随便出去?”
“這幾天媽媽不會讓我出去的,不過學姐做的不是血契嗎?”源靜雪悄聲問。
“是。”
“一會兒你把我的一點血給你,帶過去就行了。”
還能這樣?
黑沢鏡在這方面顯然不是專業的,但對方既然都這麽說了,那就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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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能不生病的術式嗎?”小樹林裏,黑沢鏡把剛打完的狂犬病疫苗收據單遞給美神裏加。
被貓抓了打狂犬病疫苗是常識,而被那麽多貓抓了那麽多下,染病概率十有八九。
黑沢鏡可不敢拿生命開玩笑,還是特地花了點時間去了趟防疫中心。
“有,雖然不是什麽病都能奏效,但關于細菌病毒感染導緻的疾病,很多去病的儀式是能奏效的,不過那些儀式很浪費時間和精神,現代醫學這麽發達,很多時候藥物更好用。”
美神裏加神色依然不太好,連續陰雨天沒有陽光讓她并不能靠陽光補充精神值。
光靠睡了一覺,對方現在的精神值和常人差不多,可能隻有5、6點。
“看樣子事情已經解決了,是象牙蝠還是貓又?”看着黒沢鏡輕松的神情,美神裏加微微笑道。
通過黑沢鏡遞來的疫苗單據,美神裏加大概能推測出一個大概了,禦使動物比較厲害的式神,禦使的又是攜帶狂犬病毒的動物,就那麽兩種式神。
“貓又。”
“貓又比較狡猾,好像更難殺一點,怎麽做到的。”
黑沢鏡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美神裏加聽完反而斂起笑容,變得有些沉默了,“你還是把那把刀開鋒了。”
“這刀挺好用,用它有什麽嚴重的後遺症嗎?”黑沢鏡也有些提心吊膽的問。
“沒有。”美神答。
“那就好。”
“把刀給我。”
“再借我幾天?想殺我那人可能不止隻有一個式神,”
之前跟源伊久美對話的時候,源伊久美曾說了一句“小泉赤牙,他的式神裏确實有一隻貓又。”
黑沢鏡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從他的式神裏五個字的的語義上判斷,小泉赤牙可能真不止一個式神,對方的報複也不可能到此爲止,他還真需要一把利器防身。
美神裏加依舊搖頭,“把刀給我,這刀你不能再用了。”
黑沢鏡歎氣,但還是老老實實把刀給了美神裏加。
對方不借他刀,自然不是因爲小氣,原因隻可能是有什麽黑沢鏡不知道的嚴重後果。
事後想想,這刀開鋒後,面闆上出現的能力也讓黑沢鏡有些怵得慌。
這把刀突然出現的能力實在是太過合适了,似乎隻有那個【汲血】的能力才能解決他當時的危境。
想想那隻猩紅色的嘲弄眸子,黑沢鏡總覺得握刀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在看着他一樣。
不懂就問。
“能透露一下不能用它的原因嗎?滿足一下我這新手的好奇心。”
“刀開鋒後,給你提供的能力應該叫【汲血】。”
【汲血】可以通過血液吸收被殺戮的生靈的靈質。
其中一部分被吸收的靈質轉換成了你的活力。
可溢出的多餘靈質去哪了?”美神裏加似是在反問。
黑沢鏡微愣,心中蓦然緊張起來,咽了咽唾沫問,“你是說,多餘的靈質在刀裏?刀裏封印着什麽不好的東西?”
“嗯,一隻貓的靈質單位數量大概在2-3,你殺了多少隻貓?”
“五千?”
“雖然是無心之失,但你闖禍了。”美神說。
“可你爲什麽還一臉淡定的樣子,後果應該不嚴重吧?”黑沢回道。
“不嚴重。”
“你猶豫了,你爲什麽猶豫?你在騙我?”
“對你來說,後果确實不嚴重。”美神裏加搖了搖頭,目光複雜的看向他。
“因爲......”
“因爲什麽,你說啊,和你聊天急死人了。”
“因爲遭殃的是這個世界。”
風拂過樹梢,落葉飄散着落下,美神裏加眼中湧動的悲傷,多的快要溢出來似的。
黑沢鏡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但雖然有這種莫名的熟悉感,他腦中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上次聽這句話是什麽樣的場面。
下一刻,美神裏加手中持着的刀突然化爲一攤血水,血水在她手中溜走後,尚未滴入地面就已經消失不見。
血水突然從黑沢鏡右手間湧動出來,他尚未反應過來之時,血水又重新凝結成銀白色的利刃。
刀像是在他手中憑空長出來似的。
這副詭異的場景把黑沢鏡還真吓到了,他下意識把手中的刀丢在了地面上。
刀身打在石頭上,發出咣啷啷的聲音。
美神裏加全程沉默的看着這副畫面,“果然。”
“果然什麽?”
“果然借出去的東西,就很難要回來了。”
“靠,我又不是不給你,他自己長回來了,别把我說的跟個壞人似的。”
“你就是壞人。”
被罵的黑沢鏡有些莫名其妙,還沒來得及多想,美神裏加便将一個卷軸丢了過來。
黑沢鏡接住,是他和源靜雪的決鬥卷軸。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美神裏加舉起手中的麥穗,轉身的同時,她的身形消失在樹蔭間。
少女的聲音消散在風中,看着空無一人的樹林,黑沢鏡有些怅然若失。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聽起來像是情侶分手時才會說的話。
可他的愛情尚未開始,咋就已經結束了呢?
“我真不是故意不還!”黑沢鏡在樹林中大聲吼了起來,似是要将心中所有郁悶都吼出去。
沒人應答他,除了風帶起的沙子擊打在劍面上叮叮作響,就像是在發出的譏笑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