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裏,所有方才在店裏的客人都被勒令不許離開客棧一步,仵作驗完屍體,小跑着到了普蘭縣縣令身旁,攏着手道:“黃縣令,死者乃中毒而亡,根據死者同伴的描述,死者死前呼吸困難、虛脫、心跳先快後慢直至完全消失,應是中了鈎吻毒!”
普蘭縣的縣令黃林此時一臉愁眉苦臉,想他當初好不容易吊着個尾巴,考上了進士,卻被分配到了這邊疆小鎮。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行,但他也是有大志向的,誰料朝廷把他丢到這偏遠小鎮便似乎忘了他,連着兩任讓他留在了這裏!
普蘭縣雖是大夏和涼國交界之處,但它所處位置過于偏僻,緊鄰的涼國地界乃是涼國完全沒有開發的荒郊野嶺,便是戰亂時涼國人也不會想到要從這裏進攻大夏,平時這普蘭縣也就一百多戶人口,輕易不會有外人過來,黃林便是鉚足了勁要做點厲害業績出來,也是有心無力啊!
誰料這幾天小小的普蘭縣突然湧入了大批江湖人士,他派人一打聽,才知道他們的江湖大會要在普蘭縣開,雖然奇怪他們爲什麽要選這麽一個偏僻地方,但他已經沒精力想這些有的沒的,他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興奮是因爲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說不定能拉動一下他們普蘭縣的經濟收入,在他的業績上添上一筆呢!
憂慮是因爲江湖中人一向随心所欲,不服朝廷管教,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還真擔心他們一時心血來潮,在他普蘭縣鬧出什麽大事來,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他真沒地兒哭去!
這不這不!這就給他鬧出了一件謀殺案來!想他普蘭縣什麽都不行,就一點一直處于全國領先地位——治安!普蘭縣因爲偏僻、人口少種種原因,人民都十分淳樸老實,實在讓他想操心都沒地兒操去,他在這裏第四年了,遇到過的最大糾紛是分家時的家産分配,别說謀殺案了,他連劫匪小偷都沒見過幾回!
這算是他業績中最能拿得出手的部分了,誰料這群江湖人士剛來就給他破壞掉了,作孽哦!
便連這仵作,也是命案發生後,他臨時從别的縣調過來的。黃林在心裏哀哀憐惜着自己,面上就不由得更愁苦了,道:“鈎吻這種毒普通百姓可容易拿到手?”
話說,這個客棧裏聚集了這麽多江湖人士,他隻有可憐巴巴的三個衙役跟着,還盡是些隻會三腳貓功夫的,要是他查案時哪裏不小心惹到了這群祖宗,隻怕自個兒今天是沒法完好地離開客棧了!
其實這是黃林過分悲觀了,江湖人士雖随心所欲,但也忌憚朝廷,朝廷不管他們不過是懶得管,也是因爲他們行事一向避開朝廷,要是他們真惹了朝廷,上頭追究下來,他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他們輕易不會與朝廷作對,這會兒留在客棧裏的江湖人士,都十分安靜乖巧。
仵作小心地瞧了一眼黃縣令的臉色,不由暗自嘀咕不知道的還以爲死去的人是他兒子,道:“鈎吻雖是烈性毒藥,隻需很少的一點便能緻人死亡,但它同時也是一味藥材,在大夫的指導下可以入藥,因此一般的藥坊都能買到,但大夏律法規定,購買此類藥物需有大夫作擔保。
而野外也生長着鈎吻這種藥材,要是懂得分辨的人輕易便能采到,因此鈎吻毒要說容易到手也容易,難也難。”
黃林糾結地皺起了眉頭,這說明隻要有心,基本每個人都能拿到這種毒藥!想了想,他問:“那可有查到,死者是怎麽中毒的?”
他也是頭一回查探這樣的謀殺案,想了半天才幹巴巴地問出了這兩個問題。
好在仵作是個有經驗的,他臉上露出些許猶豫爲難的神色,道:“小人覺得,這是此案子中最奇怪的一點,小人查驗遍了死者所接觸的東西——碗、筷子、杯子和他所入口的食物,完全沒有找到毒藥的蹤迹!
鈎吻毒發作很快,幾乎在入口之後不過幾息身體便會出現異常,十分霸道,因此,他定然是在這大堂裏中的毒。
而方才小人問了死者的同伴,死者毒發前一直沒離開自己的位置,那他所接觸到的毒藥,定然是在這裏附近!”
仵作認認真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發現和推斷,莫小蝶在一旁聽着,都忍不住叫一聲好了,這仵作并不是單純地查驗屍體,而是有自己的思考。
确實,死者毒發身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在那之前他定然是在哪裏接觸到了毒藥,找到了毒藥的來源便能知道兇犯殺人的方法,進而很可能就能鎖定兇犯的身份!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竟然完全無法找到兇犯投毒的方法!
然而黃林聽得糊裏糊塗的,忍不住一連聲道:“停停停……哎呀你一下子說這麽多,本官腦子都要打結了!你的意思是,給死者投毒的定然是那時候坐在他身邊的人,可是如此?”
仵作想了想,道:“也能這麽理解,但……”
但他方才那段話,強調的不是這點。
而且,隻有找到了兇犯投毒的方式,才能更準确地鎖定兇犯的身份,有時候投毒的不一定是死者身旁的人,有些兇犯十分聰明,曉得利用一些機關延遲毒藥發作的時間。
例如他之前接觸過一個案子,死者也是中毒身亡,那毒被藏在了死者所吃糕點的中間那顆棗兒裏,那毒殺他的下仆知道死者喜愛帶棗兒的糕點,特别是裏面那顆浸了蜜的棗兒,而死者有個把自己最喜愛的東西留到最後吃的習慣,就這樣錯開了自己送糕點過去和死者死亡的時間。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爲給死者投毒的是當時在死者身旁侍奉的侍婢,因爲糕點都被死者吃完了,他們壓根不知道毒被具體下在了哪裏。
後來是那下仆自以爲瞞天過海,自己不會有事了,得意洋洋地跟别人炫耀這件事,案子才算破了。
因此,他實在無法苟同黃縣令這不知道從哪裏得出來的結論。
然而不待他說話,黃縣令就一拍手,哈地一聲道:“這樣,兇犯定然就是當時跟死者同桌吃飯的那三人!來人啊……”
忽地想起這是一群自己不好惹的小祖宗,黃縣令連忙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闆了一張臉道:“請方才跟死者同台用膳的三位少俠配合一下官府辦案,本官需要知道,你們與死者之間的關系,以及你們與死者之間的恩怨。”